婆婆

婆婆今年五十八了，這是她生命之中第五次角色的轉變。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她來到這個世界，缺衣少食的生活，沒能讓她感受過孩子應有的童年，她要照顧弟妹，要幫助她的母親干農活，生活的擔子在她幼小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于到今天婆婆還是瘦瘦弱弱。

二十多歲，婆婆出嫁了，嫁到了鄰村，成了別人的媳婦，但生活并沒有因此好到哪里去，為了生計，她瘦小的身影永遠奔波于田間地頭。

老公的出世，讓婆婆成為人母，但公公遠在外省打工，她沒有親人在身旁，加上當時生活條件艱苦，婆婆沒出月子就開始忙里忙外了。

孩子一天天長大，家里多了一張嘴，多了一份負擔，婆婆更加忙碌了，在那個僅靠幾畝秧田過活的年代，婆婆總是想盡辦法多種點瓜豆，她的籮筐里一邊挑著辛勤勞作的果實，一邊擔著年幼的兒子。挑著擔子走到鎮上，換回一些生活用品，也為兒子換回他的零食——一個大紅蕃茄。不管刮風下雨，每次趕集，蕃茄是婆婆籮筐里必不可少的。對婆婆來說，籮筐承載的不僅僅是家，更是她對兒子的愛。

一晃眼，兒子長大了，婆婆卻老了，雙鬢的白發讓她瘦小的身體顯得更加孱弱，可她的干勁卻絲毫不減。親戚們幾乎都不種田了，婆婆覺得荒著可惜，自己一人包攬了所有田地，種玉米，種黃豆，種油菜，種胡豆……反正不讓地空著。

去年，我正式成為了婆婆家的一員，從此，婆婆有了兒媳。我和老公經常勸她和公公少種點地，年齡大了，不要太累了。他們嘴上答應著，可還是固執的一份不落地種完了所有莊稼。我們也不在身邊，他們依舊忙碌著。一天，打電話回家，公公居然說婆婆去跳舞了，對我們來說簡直不敢相信，以前我多次勸她可以和村里其他老人一樣，沒事就去跳跳舞，鍛煉鍛煉，比呆在家里強，她總是拒絕，說沒有什么意思。我想她大概是怕自己學不會，怕跳不好，不好意思吧。現在她能想開是一件好事，自己也開心，身體也鍛煉了。聽說還經常拉著公公一起去大隊跳，我們都為他們的改變而高興。

婆婆來汶川是今年六月是事，因為她要當奶奶了。為了照顧我和孩子，婆婆今年大多只種了六月前能收的莊稼。可她到汶川的時候玉米還沒有成熟，幾次打電話回家，她總是放心不下，叫公公怎么收，或是公公忙就送給外婆家，但外婆年紀大了也收不了。終于公公在打工之余完成了收割，婆婆也放下了心。

對婆婆，我是有愧疚的。五十多年從未離開過家的婆婆，嚴重暈車的婆婆，為了她的兒子、兒媳和孫女，只身從老家趕到兩百多公里外的汶川，一個對她來說陌生至極的地方；一個環境、生活方式、風土人情完全不一樣的地方。我和老公雖然帶她逛過縣城，讓她了解大概的地理方位，但對于一個長年生活在農村的樸實老人來說，陌生感是難以消除的。她告別了熟悉的親人和鄰里，告別了剛愛上不久的廣場舞。加之，我們都要上班，她一個人帶孩子，種種件件，枯燥單調。

我是一個直脾氣，和婆婆相處的幾個月里，有過摩擦，有過誤會，但更多的是婆婆對我的包容和理解。

現在女兒會笑，會叫了，婆婆的生活似乎也多了一份陽光，內斂害羞的她慢慢學會了各種方法逗小家伙，沒人的時候不時哼點小曲，說點川普……

看到婆婆開心，我和老公也開心。

本欄目責任編校：曉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