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陶淵明曾經做過鎮軍將軍的參軍,有他自己的詩歌《始作鎮軍參軍經曲阿》為證,只是這個鎮軍將軍是誰,古人今人就辯難百出了。唐人李善,宋人葉夢得、馬端臨和今天大多數學者,持“劉裕說”,他們認為劉裕在晉安帝元興三年(404)受封鎮軍將軍,陶淵明就是此時出仕劉裕的。除了以上的主流看法,后人還有劉牢之、王恭和王蘊等不同說法。從已有的研究看來,王蘊是不太可能的,他受封鎮軍將軍的時間太早,那時陶淵明還是十幾歲的少年。劉牢之和王恭似乎也不太可能,因為他倆分別做的是鎮北將軍和鎮衛軍,是不好簡稱鎮軍的。新說都不能成立,所以大家自然傾向于劉裕。
但是陶淵明真的在四十歲時出任劉裕的參軍了么?先審視《始作鎮軍參軍經曲阿》本身,立刻讓人起了懷疑。詩歌雖然表達了歸隱之意,但是語義安閑,特別是其中還有“時來茍冥會,宛轡憩通衢”這樣的詩句,應該是寫于相對安定的平世,而絕非亂離人的詩作。劉裕當上鎮軍將軍的元興三年時局如何呢?這時卻是最動蕩的一個時期。元興元年,荊州的軍閥桓玄造反,打進了都城建康。二年(403)冬,桓玄篡位,干脆自己做了皇帝,并把晉安帝遷到尋陽(今九江)。到了元興三年二月,劉裕和他的北府軍同伴起兵反抗桓玄。之后雙方戰伐不息,直到安帝義熙元年(405),劉裕的軍隊才總算把桓玄的余部徹底消滅。那么,陶淵明是以朝廷傾覆為“時來”呢,還是以兵戈滿地為“時來”呢?是以世亂多阻為“通衢”呢,還是投身軍閥為“通衢”?真要這樣,陶淵明豈不成了一個熱衷投機、亂世取富貴的小人了么?可見劉裕之說,經不起詩作本身的檢驗。
除此以外,再比勘陶淵明的詩文,聯系史籍的記述,會發現“劉裕說”是很不能安穩的。筆者因此一共找了7處有疑問的地方以相質證,要大膽推翻成說。其中有兩三處前人曾經提出,這里為了論證的有力與充分,就不避重復,一并舉出。
不妨先來看看陶詩、陶文中的問題。
二
陶詩《癸卯歲十二月中作與從弟敬遠》云:“寢跡衡門下,邈與世相絕?!瓪v覽千載書,時時見遺烈。高操非所攀,謬得固窮節。平津茍不由,棲遲詎為拙?”癸卯即元興二年(403),陶淵明三十九歲。十二月中陶淵明還杜門在家,信誓旦旦“謬得固窮節”,轉年就高唱“時來茍冥會,宛轡憩通衢”,在戰亂中出仕了,誓言直如兒戲,試問,這是陶淵明嗎?
到了安帝義熙元年乙巳(405),陶淵明出任江州刺史建威將軍劉敬宣的參軍,奉命使京,途中有詩《乙巳歲三月為建威參軍使都經錢溪》云“我不踐斯境,歲月好已積”。如果他在去年應征辟東下任劉裕參軍,那么錢溪應該是往來必經之地,所謂“歲月好已積”豈非空話?這一點,李長之(署名張芝)在《陶淵明傳論》(棠棣出版社1953年版)中已經特別指出。
這年八月,陶淵明改官彭澤令,十一月辭官歸田,之后寫下了千古名篇《歸去來兮辭》,《辭序》里說自己愿意做彭澤令的原因是“于時風波未靜,心憚遠役”,這是不能忽略的。所謂風波未靜,當然指劉裕與桓玄軍隊之間持續的戰斗。元興三年二月,劉裕、劉毅等起兵于京口;三月,攻克建康,桓玄西奔;四月,劉、桓兩軍在陶淵明家鄉尋陽附近激戰,桓軍敗北;五月,桓玄將劉統、馮稚等重又攻陷尋陽城,旋為劉毅等殲滅;九、十月間,復有桓玄余黨作亂,為江州刺史劉敬宣所平定。至此之后,雙方戰斗主要發生在尋陽以西、以南,至義熙元年,桓玄余黨才被基本肅清。淵明受聘為駐節尋陽的江州刺史劉敬宣的參軍,不離尋陽,正合其“心憚遠役”之說,想來奉使京師,實屬無奈。那么前一年,即元興三年,戰事猶酣之際,淵明何以即不憚風波與遠役,匆匆東應劉裕之征?這不是與《辭序》自相矛盾么?
有學者認為陶淵明激于大義,仇桓而親劉,所以應征,那么《序》里不提,已然奇怪;就算他真的為了報國而從軍,那轉眼又回家轉任劉敬宣建威參軍,不是更奇怪嗎?初起義兵的劉裕并沒有惡德,朱自清曾說,這時距劉裕篡晉還有16年之久,陶淵明不大可能一見劉氏便懸知未來的篡逆而辭職??偠灾@是很難解釋的。
再有,陶淵明隱居之后,曾在《飲酒》其十中回憶自己早年的一次遠宦經歷:“在昔曾遠游,直至東海隅。道路迥且長,風波阻中途。此行誰使然,似為饑所驅。傾身營一飽,少許便有余??执朔敲?,息駕歸閑居?!碧諟Y明一生行跡可查的,離家東仕唯一的一次就是作鎮軍參軍。所以主張劉裕說的學者們,毫無例外都認為這次東游就是到劉裕的幕府去,詩中的“東海隅”指幕府所在的京口(今鎮江)。可是其中的齟齬處,大家就不免輕輕放過了。其一,“海隅”即海角,可引申指荒遠四方之地。京口在當時是長江入???,同時是軍事重鎮,它可以在“海角”義上被稱為海隅,但絕不荒僻。更重要的是,陶淵明如果出仕劉裕,從時間上看,那時的劉裕在建康,不在京口,而建康是絕不可能被稱為“海隅”的(后面有詳述)。第二,詩云“傾身營一飽,少許便有余??执朔敲?,息駕歸閑居”,意思是說這次做官是為了賺點養家費,錢差不多就回家“閑居”了??墒恰皠⒃Uf”的學者們沒法否認,從劉裕處辭歸后,陶淵明又作了建威參軍、彭澤令,如此再三為馮婦,不等于詩人在公然撒謊嗎?
除非我們認定前面所舉的詩文都在撒謊,否則出仕劉裕的說法很難成立。
三
除了以上例舉的詩文的不可解之處以外,從史事上推論,“劉裕說”也大成問題。
首先就是《始作鎮軍參軍經曲阿》“經曲阿”的問題??肌端螘の涞郾炯o》,劉裕從元興三年三月到次年的義熙元年二月,都在建康石頭城。這期間陶淵明要去任官,當然是到建康。而曲阿即今天鎮江的丹陽,地在京口之南、建康東南,是建康、京口兩地往吳郡、會稽運河的中途。從地理上看,尋陽到建康,無論如何不會經過曲阿。
朱自清力主劉裕之說,因此解釋說劉裕人雖然在石頭城,但他屢次上書請求“歸藩”,最后回到京口,可見他開藩設府在京口,陶淵明就是去京口的將軍府任職的,那么經過曲阿也就不奇怪了(見《朱自清全集》第八卷《陶淵明年譜中之問題》)。朱先生的說法巧妙,但與史不合,也經不起推敲。他忘了當時劉裕軍銜是鎮軍將軍,同時他的官職卻是徐州刺史,史書所謂“歸藩”,當然是回歸藩鎮,那是指徐州刺史而言的。徐州刺史治所在京口,其刺史的幕府當然也應該在京口。但是陶淵明出任的是鎮軍參軍,將軍的幕府卻應該跟隨將軍本人。否則刺史府、將軍府都在京口,劉裕孤身在建康,他同誰參謀?讓誰做事呢?從《宋書》列傳可以看到,劉裕在建康征辟了王弘、謝絢、謝景仁、謝瞻、庾悅等等高門子弟作鎮軍參軍,這不是可以證明鎮軍將軍幕府在建康嗎?那么,始作劉裕鎮軍參軍的陶淵明出現在曲阿,是不是太不可思議了?
地理上已無法證明,再分析劉裕用人行政之方,也讓人懷疑他征辟陶淵明的可能。考察史籍,劉裕初下建康,任用鎮軍參佐時卻絕不因戰亂而漫無章法,相反,任用每個人,都大有深意。從來源看,這些鎮軍將軍的長史、參軍首先來自同鄉、同里,或者故交。比如向靖、劉懷慎、劉粹、孟懷玉、孟龍符、檀祗、劉鐘、徐羨之、朱齡石等人都是。這些人是北府軍的骨干,又是同鄉親舊、同事故交,最為劉裕所親信。田余慶在《北府兵始末》文中說:“劉裕義熙之政,實際上是軍中之政,也可以說是北府之政。他深知自己成功與否,完全系于北府兵?!保ā肚貪h魏晉史探微(重訂本)》,中華書局2004年版)他們出入幕府,參與機要,是劉??刂票备姷挠H信將領。
鎮軍參佐的第二大來源是前述的世族子弟如王弘、謝絢、謝景仁、謝瞻、庾悅、庾登之、羊玄保等人。任用高門著姓,首要目的自然是取得士族在政治上的支持。劉裕雖然軍權在握,能依靠北府力量控制軍隊,但是門閥巨族,政治上猶有實力,行政方面仍不得不依靠士族大姓。初入京,特別推尊瑯琊王氏,讓司徒王謐錄尚書事,領揚州刺史,即以其為朝廷宰執。對御史中丞王禎之也表現得信任非常。其實王謐這個人很不堪,是桓玄篡位時的“佐命功臣”?!端螘氛f“高祖名微位薄,盛流皆不與相知,唯謐交焉”,為了報恩,保全王謐性命即可,何必還要讓他總領朝政呢?究其實,王謐是當時瑯琊王氏之代表人物,不得不依仗之、籠絡之??梢詫φ盏?,另一巨族太原王氏,因為族中兩大代表人物王國寶、王恭都已死于內訌,僅剩的王愉父子無足稱道,就被劉裕入京后誅殺以立威。一揚一抑,手段老辣,最可見出劉裕政治上的老謀深算。他汲汲任用高門子弟參佐軍幕,除了籠絡世族外,也是希望培植士族中的親附力量,并從中拔選人才,鞏固政治地位,擴充政治力量。如王弘、謝晦都是他發現并培養的人才,最后做了他的顧命大臣。既取門第,又重才干,這也是劉裕的用人之道。
當然,實際政治支持之外,門閥士族政治相沿已久,風流美譽,皆出其中。以高門子弟點綴鎮軍幕府之中,自是美談,劉裕在這點上也不能免俗。
鎮軍參佐的第三類人關系疏遠,門第也弱,但是才干、功勛卓著,不過這樣的人屈指可數。一個是毛修之,他的祖父、伯父都是益州刺史,父親是梁、秦二州刺史,久鎮西陲?;感鴶。敲拗T殺的。是以至京師后,“高祖以為鎮軍咨議參軍,加寧朔將軍。旬月,遷右衛將軍。既有斬玄之謀,又伯、父并在蜀土,高祖欲引為外助,故頻加榮爵”(《宋書·毛修之傳》),兼有酬功與安定西蜀的作用。另一個是徐廣,他學問精深,朝廷禮儀大都出自其手。“義熙初,高祖使撰《車服儀注》,乃除鎮軍咨議參軍,領記室”(《宋書·徐廣傳》)。
總之,劉裕征辟鎮軍參佐,都有明確實際的政治目的,非僅為博高名清譽而已。即便高門子弟,其人也大都才干優長,非虛名清談之輩。那些僅有高名的人,處以朝廷清閑之官,是不能參軍府、掌機要的。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這些鎮軍參佐基本為居家、為官在京口、建康兩地,似乎看不到專門從其他州郡征辟而來的情況。
那么劉裕怎么會初定建康,便星夜征召陶淵明?門第與才能,陶翁特別之處何在?論門第,陶淵明是南方土著將家的疏屬,與南渡的北方士族比,可謂卑微至甚。論才干,陶淵明自述“性剛才拙,與物多忤”(《與子儼等疏》),這并非自謙。他初為州祭酒,因不堪吏職,旋辭歸。復征為主簿,不就,當然不會因才干見譽。他后來在桓玄幕中時間稍長,不過其間告假在家竟有年余時間。假若淵明以長才高譽為桓玄器重,一年之假必不能準。以淵明疏散任真、恪守道德之性格來推測,可以斷斷然相信他沒有行政長才。門第、才干都無足稱道,那劉裕從何處聽聞陶淵明之大名,必欲即刻致之幕府而后已?也許有人會說,史書所記,只是特出人物,安知無清閑參軍如淵明者居于幕府?也易作答,從外州郡特征一二清譽人物點綴幕府,應當在戰事粗定,大局稍安以后。即如徐廣入幕作禮,也是在軍事稍定之義熙初。何以初下尋陽,荊州戰事仍棘之時,偏要匆匆征辟一聲名、才干皆無可述之陶淵明?這是讓人九回腸也想不通的啊。
最后,還可以陶淵明與王弘的關系作為旁證。據《宋書·王弘傳》,桓玄篡位時,王弘居喪在京師,劉裕為鎮軍將軍后,即召補為咨議參軍。陶淵明如果此時赴任鎮軍參軍,那么王、陶二人正是同僚,必相結識。王弘后任江州刺史,與淵明已是故人??伞端螘ぬ諟Y明傳》稱“江州刺史王弘欲識之,不能致也”,是說二人不相認識。是《宋書》陶傳夸大其辭,還是陶淵明未曾與王弘同僚共事?曹道衡、沈玉成二先生合撰的《中古文學史料叢考·陶淵明嘗為劉裕參軍旁證》對這一點有特別的注意,他們根據《晉書·陶淵明傳》“刺史王弘以元熙中臨州,甚欽遲之,后自造焉”的記載,認為并無二人不相識之語,是以《宋書》非而晉書是。其實《晉書》雖然記敘語句略異于《宋書》,但是二書都記載了王、陶相交的逸事,即王弘先遣陶淵明的故人龐通之在去廬山的途中迎候淵明,待龐、陶歡飲之際,王弘方才現身結交陶淵明。淵明篤厚人情,友人殷景仁將為劉裕太尉參軍,政治上自與淵明有云泥之隔,淵明猶云“脫有經過便,念來存故人”;若使王弘真是故人,又怎么會被淵明所拒,必大費周章而始見之?可見,《晉書》、《宋書》恐怕并不存在此是彼非的問題。
曹、沈二位還說:“弘以甲族冠冕,開國佐命,而殷勤于‘溪狗’后人,若非同僚共事,甚難解釋”,也似是而非。王弘真以門第傲人,那就算陶淵明是同僚,怕也不會被其青眼的吧。例如西晉時的孫鑠,少為縣吏,“太守吳奮轉以為主簿。鑠自微賤登綱紀,時僚大姓猶不與鑠同坐”(《晉書·石苞附孫鑠傳》),這是同僚相輕的明證。翻檢史籍,南朝士族,但知以門第高人者,大率庸憒無能、尸位素餐,多難善終。王弘老于世情,練達政治,為劉宋開國功臣,禮賢下士,正是此類政治人物的常態。另一方面,晉時最重肥遯,無論渡江世族或南土豪姓,族中隱逸者大都易致高名,而為時人禮重之?!妒勒f新語·棲逸篇》載“郗超每聞欲高尚隱退者,輒為辦百萬資,并為造立居宇”,可見一時風氣。僅以《晉書·隱逸傳》考之,王導禮于郭文,桓溫躬造孟陋、瞿硎先生,庾翼躬造郭翻,桓沖造訪劉之,都是以海內巨公親造隱逸之士,這時門第懸殊便不在話下。難道這些隱者都曾是造訪者的同僚?王弘之于淵明,不過當時風習而已。因此,王、陶二人之前并不認識應該是不會錯的。而王弘是確切可知的劉裕的參軍,陶淵明未曾與之同僚,那他應該沒做過劉裕的官吧?
從史籍記載推考,仍然傾向于陶淵明不曾出仕劉裕的結論。是不是可以稍微有把握地確證了呢?
四
結合陶淵明的作品和史籍記載來看,前人對這個鎮軍將軍的猜測是都無法成立的,那么這個神秘的鎮軍將軍究竟是誰?首先這個人應該不是鎮守京口之人,因為晉孝武帝、安帝之際駐藩京口的人史書上都有明確記載,分別是王恭、劉牢之、桓修、劉裕,他們或者沒受封過鎮軍將軍,或者時間上難以吻合。
受段熙仲的啟發,筆者將搜索鎮軍將軍的眼光轉向會稽。去會稽是必經曲阿的,而稱會稽為“東海隅”也毫無可疑。那么陶淵明會不會正是去會稽做參軍的呢?
田余慶曾在《東晉門閥政治》一書中指出,晉室南渡以后,上游荊州、中游江州多為門閥控制,錢糧不輸朝廷,建康的糧食供應及揚、徐、兗諸州軍隊給養都仰賴三吳,而會稽則是三吳腹心。經濟以外,東方安定,也常賴會稽的維持,因此會稽是唯一得列軍鎮的郡。所以會稽內史向以高門、親貴領之,并授以極重的將軍銜??际窌嫌忻鞔_記載的領鎮軍將軍的會稽內史有孔愉、王薈、王彪之、郗愔、王蘊,此外沒有明確記載,但可以考證出的還有司馬休之??梢哉f,東晉朝廷封授的鎮軍將軍多數都是會稽內史,事態、軍情較為嚴重時尤其如此,這似乎成為常例。因此,陶淵明赴任會稽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考察陶淵明的生平,從孝武帝太元二十年(395)到安帝隆安二年(398),即淵明三十一歲至三十四歲之間都無事可做,他是有可能在此時應征辟赴任的。只是上述六個鎮軍將軍,出守會稽的時間都不相吻合。不過,史籍漏載、失載的情況不在少數,會不會陶淵明出仕的這位鎮軍將軍正好被史家遺忘了呢?
按吳廷燮的《東晉方鎮年表》,太元十九年至隆安元年的會稽內史名叫謝。很不幸,也可以說很巧,這位謝正是史書無傳的人物??肌端螘づ崴芍畟鳌贰ⅰ稌x書·桓彝附桓沖傳》中的零星記載可以知道,謝并非南渡的陳郡謝氏,而是土著的會稽謝氏。孝武帝晚年與其弟司馬道子的權勢爭斗,“帝將擢時望以為藩屏”(《晉書·王恭傳》),謝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受帝命出鎮會稽。想來他循例受封鎮軍將軍,是合情合理的。
會稽謝氏與尋陽陶氏都是土著世家,都被南渡的北方世族所輕視,他們之間天然容易結成政治的聯盟。又恰好會稽謝氏與陶淵明家族淵源頗深。陶淵明為外祖父孟嘉所寫的《孟府君傳》中,專門提到孟嘉“嘗為刺史謝永別駕;永,會稽人,喪亡,君求赴義”。那么,謝征辟陶淵明,而后者應征赴任也都可以理解。再有,謝是孝武帝親手拔擢的人才,出任他的僚佐,而自稱“時來”、“通衢”,也再無疑義了吧?最后,隆安元年四月,“兗州刺史王恭、豫州刺史庾楷起兵,以討尚書左仆射王國寶、建威將軍王緒為名。甲申,殺國寶及緒以悅于恭,恭乃罷兵”(《晉書·安帝紀》),而淵明《飲酒》其十中不正好也說“在昔曾遠游,直至東海隅。道路迥且長,風波阻中途”么?如此巧合,讓人心動。
本來史有闕文,無可考證的情況下,存疑較好,是不必強求答案的。筆者終究出于好奇,還是提出一個異想天開的人選,聊存一說而已,方家與讀者自可一哂。不過,主流的“劉裕說”恐怕終究是無法成立的,這一點,我們還是稍稍有點自信的。
(作者單位:上海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