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盡管學術界對于韓信謀反之事莫衷一是,但司馬遷“不隱惡、不虛美”地指出:“天下已集,(韓信)乃謀叛逆,夷滅宗族,不亦宜乎!”其實韓信的謀反是被內心深處強烈的“恥辱感”和“報恩心”一步步逼迫至此,使得劉韓的君臣關系在殘酷的政治現實面前不斷異化,導致悲劇的發生。
關鍵詞:韓信;謀反;逼迫;恥辱;恩情
作者簡介:王慧(1987-),女,江蘇淮安人,文學碩士,西南大學文學院古代文學方向。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3-0-01
歷來關于韓信是否謀反爭論不一,司馬遷“不隱惡、不虛美”地通過《史記》明確表達自己觀點:“假令韓信學道謙讓,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則庶幾哉,于漢家勛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務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謀叛逆,夷滅宗族,不亦宜乎?”此段明確提出韓侯正是因為自矜功伐才斷送一世英名,在錯誤的時機采取錯誤的方式,才落個凄慘下場。然而重讀《淮陰侯列傳》就會發現韓信的謀反其實是被逼迫的。
一、前“辱”太深,后“卑”不堪
韓信的謀反首先是被內心深處強烈的“恥辱感”逼迫的??v觀韓信布衣時的所歷之事便可知一二:首先,他“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又不能治生商賈,常從人寄食飲,人多厭之者”。從商從政皆不行,更惹得南昌庭長之妻“晨炊蓐食”,韓信“亦知其意,怒,竟絕去”,一個“怒”字可見其恥辱感甚是強烈;其次,漂母飯信后信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蹦概唬骸按笳煞虿荒茏允?,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可見漂母善意的施舍和不求回報的措辭之下并非出自對韓信的敬仰,而是哀憐甚至鄙夷,這對胸懷大志的韓信而言何嘗不是深深的侮辱;再次,“胯下之辱”使得韓信作為男人的尊嚴丟至極致,“一市人皆笑信,以為怯”,韓信忍辱的選擇實乃因為不能因一位惡少而丟了性命,丟了馳騁疆場、洗刷恥辱的機會;最后,武涉游說韓信“三分天下”時韓信第一反應是“臣事項王,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言不聽,畫不用,故倍楚而歸漢”,可知韓信對于自己式微之事很是在乎,那種懷才不遇的恥辱感深埋心底,才會使得他對劉邦感恩戴德,無論武涉還是蒯通都無法說服他背漢自立。
恥辱感很強且能“忍辱偷生”之人勢必“其志與眾異”,他自信自己獨步千古的軍事才能可以號令群雄,更可以幫他贏得存活于世的價值和尊嚴。恥辱感越深,尊嚴感就越強,這種尊嚴感并非隨著軍權被奪而加深,而是因為地位太低而越現:
信知漢王畏惡其能,常稱病不朝從。信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羞與絳、灌等列。信嘗過樊將軍噲,噲跪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
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
韓信廢王為侯之后,內心不悅使他呈現消極抵抗的情緒,并且“羞與絳、灌等列”、恥與樊噲為伍。昔日尊寵已逝,過河拆橋后的凄涼日甚,“國士無雙”之人早已再也沒有值得驕傲和炫耀的權利,布衣之時強烈的自卑感再次襲上心頭,刀光劍影的一生外加用兵如神的智慧如今已為銹刀,他可以堪受奪軍權,卻不能忍受奪尊嚴,因此才出現下文的與陳豨謀逆之事。
二、你念“恩”情,他已“權”傾
其次,韓信被“逼”謀反是因為他太念恩情。武涉說:“今足下雖自以與漢王為厚交,為之盡力用兵,終為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尚存也。當今二王之事,權在足下。足下右投則漢王勝,左投則項王勝。項王今日亡,則次取足下。足下與項王有故,何不反漢與楚連和,參分天下王之?”蒯通說:“當今兩主之命懸于足下。足下為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勝?!魞衫愦嬷瑓⒎痔煜?,鼎足而居,其勢莫敢先動?!倍司J為韓信應當“鼎足而三”,但是韓信的回答是:“漢王授我上將軍印,予我數萬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聽計用,故吾得以至于此。夫人深親信我,我倍之不祥,雖死不易?!庇只蚴牵骸皾h王遇我甚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聞之,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以向利倍義乎!”政治和人情原本分道,可韓信卻一意同歸。對此即便蒯通舉出“常山王和成安君”之例,或“大夫種、范蠡”之事,過幾天又堅持不懈地游說道:“故知者決之斷也,疑者事之害也,審豪氂之小計,遺天下之大數,智誠知之,決弗敢行者,百事之禍也。”可是韓信最終還是因為受恩太深,猶豫不決,錯失良機,使得被縛之日才猛然驚覺:“狡兔死,良狗亨;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被戮之日痛悟:“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劉邦給他的恩情是逐步加深的,從登壇拜將到分疆封侯,因而他對劉邦的背叛和了解也是漸次明朗的,“被縛”之時只是悲嘆,“被戮”之日才是悔恨,甚至他能夠被擒也是因為是月下追他的恩公“蕭何”使詐,到此韓信才將“恩情”二字看清。
而在韓信謀反當中還有一個關鍵人物:陳豨。陳豨說服韓信謀反的一個重要理由是:“公之所居,天下精兵處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叛,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將?!蹦菚r韓信已被降為“淮陰侯”,情緒低靡,和劉邦嫌隙漸生,再聽陳豨此言,終于明白對于一個權傾天下的昔日恩公而言自己已是心腹大患,與其待其魚肉不如就此反擊一搏。天下初定,各種利害關系已經發生微妙的改變,韓信也只能被逼著一步步走上謀反的道路。
宋人洪邁在《容齋隨筆》(卷14)里說:“漢高祖用韓信為大將,而三以詐臨之:信既定趙,高祖自成皋度河,晨自稱漢使馳入信壁,信未起,即其臥,奪其印符,麾召諸將易置之;項羽死,則又襲奪其軍;卒之偽游云夢而縛信。夫以豁達大度開基之主,所行乃如是,信之終于謀逆,蓋有以啟之矣。”可見劉邦表面的大度依然無法掩藏他作為帝王的危機感,因而三次偽詐,使得沒有反叛之心的韓信也漸次被逼上謀反的道路。
參考文獻:
1、[西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2、[宋]洪邁.容齋隨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