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家族

巴斯來到私立醫院里復檢病情時又拿這糟糕的天氣開起了玩笑，“你看，哪怕是五年前的冬天都要比現在有氣氛多了。”他穿得不多，一件打底棉衣襯衫外加一件外套，看起來完全不像即將要邁進80歲的老人應有的模樣。

這段時間他來回醫院的次數隨著他病情的好轉逐漸減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進出斯臺普斯球館的次數隨著湖人現狀的動蕩而多了起來。這天在他剛進醫院接受檢查前他就收到了科比的視頻會議請求，他也大概涪楚科比要和自己談的是什么內容，只是為了能讓自己的心情保持哪怕多一會的愉悅輕松，他決定把科比的視頻請求推遲到了檢查完畢后才開始。

“嘿，很久不見的科比，在開始我們的談話前，我首先想恭喜你和你太太終于能破鏡重圓。”巴斯不是和誰都能說出這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來，他無非是想試探科比的情緒到底到了多糟的地步。

“有些破碎的東西當然可以通過努力還原它原來的面目，但有些東西一旦被毀壞以后就很難恢復他原有的樣子。比如我們的球隊。”科比沒耐心和巴斯打太極，一上來就直入主題。為了爭取到這次和巴斯見面的機會，他曾經多次約見后者，但都被以身體不適為由給拒絕了，今天來之前他還特意推掉了好幾個代言商的戶外活動。

巴斯知道躲不過科比的問題，于是先入為主對科比說，“你想跟我聊球隊？簡單地說說你的意見吧，我還趕著回家做治療呢。”

“巴斯先生，逃避顯然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我所認識的老巴斯也不是一個只懂得逃避的人。”科比在視頻的另一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情緒顯得有點小激動。

“坦白說，湖人隊現在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時期，這是我加入湖人隊16年以來，情況最糟糕的時刻。這些話我從來沒有對外界說過，但現在我必須和你談談了。”科比雙手合十，看得出來，他希望巴斯能認真把他的話聽完。

巴斯咳嗽了兩聲，皺起了眉頭，“繼續說下去吧，孩子。”

“我受夠了這幾年管理層的腦殘運作，為什么要一再地把我們的年輕球員交易出去，導致現在我們成了典型的老頭球隊；為什么在賽季初期換帥沒能請回菲爾：為什么管理層在應該出面穩定軍心的時候卻難尋身影；為什么一向要面子的巴斯家族到現在仍然對球隊坐視不理？”

“停停停，停下來。”巴斯插話了，“如果你想照這樣的節奏埋怨下去的話，那么你最好停下來。還記得2007年夏天我們的對話嗎？當時你叫我交易你，你就像現在這樣和我擺大道理，說得自己有多么的大義凜然，現在我給的回復將會和當年的一樣——請你做好打工仔的本份，其余的問題球隊管理層自有決定。”巴斯說完話隨手就把視頻關掉了。

這一次的臨時家庭會議是老巴斯在前天晚上親自通知自己的三個孩子在今天務必準時出席。雖然看似準備不足，但老巴斯為了這次會議可謂勞心勞力——他暗地里和球隊里的眾多球探有過交流；和庫普切克探討了湖人隊這個賽季的所有問題：授意進行球迷現階段的民意調查：請來湖人名宿提供意見。這是一個打著家庭會議旗號的湖人管理層會議，而老巴斯為了這個會議準備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珍妮-巴斯最初收到老巴斯的通知說要開家庭會議，已經意識到老巴斯到了對湖人隊不能不坐視不理的地步。于是她準備了新賽季這幾個月來的基本商業業績報告和球隊所有的商業運營管理報告，但誰都知道，她的目的遠不在此，她在乎的還是球隊內部的管理實權。

吉姆-巴斯前一刻剛忙完球隊的日程管理，下一刻就趕往了老巴斯要召開會議的地方——巴斯家族名下的一間超奢華別墅，它遠離了城市的繁華和喧囂，坐落在洛杉磯的鄉下小鎮里。吉姆硬是沒想明白父親選擇在這里開會的意義。由于時間緊迫，他沒來得及準備球隊的相關資料，但對于球隊的運作想必他早已了然于心。

喬伊-巴斯作為老巴斯的私生子被召喚到來，有點讓他摸不著頭腦。一直以來，他和哥哥吉姆的關系保持得不錯，但珍妮一直不屑于和他來往，所以他在巴斯家族里的地位相對尷尬，曾經有意識地想去接近湖人管理層，但后來被老巴斯派到外地去經營對外貿易公司，天知道老巴斯這次把他召回來打的是什么主意。

“什么破玩意，我不過是碰巧回洛杉磯看看妻兒，就被父親給抓來開會了？”三個人里面喬伊的年齡最小，但脾氣也是最大的，當初他浮躁的個性和急進的脾氣也是為什么巴斯不肯交權于他的原因之一，尤其是和兄弟姐妹在一起時，或許他是想證明自己的存在感，所以經常都會表現得嘩眾取寵。

老巴斯出現時要比原本約好的時間遲了半小時，但你知道，作為一家之主，他總能找到理由為自己開脫，“呃，我的私人醫生說要進行多幾項身體檢查，讓你們久等了不好意思。”他隱瞞了剛才和科比見面的事。

“我想大家都很清楚這次我們見面的目的是為了什么。”老巴斯雖然身體抱恙，腿腳也不麻利了，但說話的語速和邏輯思維卻沒有絲毫減退的意思，“就是為了討論湖人隊現在的癥結所在以及找到解決的辦法。別浪費時間了，我之前授意你們每個人都想一個可行的方案，現在提上來吧。”

喬伊耐不住性子先開口，“嘿，球隊的事務我一向不過問，也輪不到我過問，為什么今天要把我拖進來？是想我從此涉足球隊管理層嗎？不要忘記，當初可是你把我從辦公室里趕出來的。”

“我們接下來會談到球隊的商業運營，所以我需要你的一些關于經商方面的輔助意見。”老巴斯停了停，“或許你可以在這次會議里找到你渴望已久的存在感呢。”

珍妮和吉姆兩姐弟雖然平時在球隊事務管理上有過不少的明爭暗斗和諸多爭執，但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保持了理性。

“在我們開口之前，我們想聽聽父親你對球隊當下的想法。”珍妮把自己準備的一些商業報表呈到老巴斯面前，但沒急著要他看的意思。

吉姆在一旁一直沉默以對，時不時撅起帽子偷瞄幾眼老巴斯的神色，生怕會說出一些自己不應該說的話惹父親生氣了。

但他還是逃不過老巴斯一連串的質問：“還記得當初我把球隊交給你打理時，你答應過我什么嗎？”他指著吉姆，硬是等到后者抬起頭來看著自己，才繼續往下說話，“你說你會讓球隊重新回到奪冠行列中去，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運用任何手段。”

“但回過來看看這兩年來你到底干了些什么？上個賽季你請來麥克一布朗時就是這支球隊在后菲爾時代的悲劇開始的時刻……”巴斯保有了一個父親的說話氣場，而在球隊管理層面上，他也的確有責訓吉姆的必要。

老巴斯從座位上緩慢地站了起來，喬伊剛才聽見父親說召喚自己參加議會的目的是給意見，猛以為自己可以在球隊分得一杯羹，態度來了個180°反轉，在巴斯站起來后他趕緊上前攙扶著，臉上也添了幾分唯唯諾諾的表情。

“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是個倔強的孩子。”老巴斯走到珍妮和吉姆座位的中間，搭著吉姆的肩膀說，“但在我和你同樣的年齡時，在建設球隊時我更多是選擇了耐心傾聽，傾聽身邊人的意見，借鑒其他球隊的成功運用經驗，學習如何揚長避短。所以現階段你還是必須放下架子多多和珍妮學習和溝通。”巴斯一下子把話題扯到了珍妮的身上。

吉姆點了點頭，也終于耐不住要回話了，“我很好奇，父親你的長處在哪里？短處又有多短？一直以來我苦心經營著球隊，但還是得不到你的認可。我知道你是個徹頭徹尾的結果主義論者，對過程可以不聞不問，但菲爾（杰克遜）在球隊的最后一季里湖人隊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一支球隊的轉型或者重建期，遠遠不止一兩年時間，這個你是知道的。”

“但你始終給不了父親想要的結果”珍妮在一旁把話插了進來。事實上這些年來雖然珍妮和老巴斯的關系日趨緊張，但說到底珍妮擁有多年管理球隊的經驗和廣泛的人脈關系，所以老巴斯在征求關于球隊建設的一些理念上還是要給她幾分面子。而這，也是吉姆覺得最不爽的地方。

珍妮這種女強人一旦開了話頭，就誰也別想把她的話給停下來，“這兩年來你的一系列錯誤決定造成了球隊如今的局面。你的猶豫：我不否認你差一點就把保羅拉攏過來了，但如果你能對自己的決定堅決點的話，現在保羅早就屬于我們的了；你的錯誤決定：這兩年來你一而再地放走了球隊里的年輕人，現在湖人已經成為聯盟里最慢的球隊了，你逆潮流的建隊理念根本不管用，如今推崇速度戰，盛行搖擺風，你偏偏找來狀態下降的納什和開始被傷病纏身的霍華德。最重要的是，你沒有請回一個能駕馭球星的教練，之前的布朗不是，現在的德安東尼也不是。”

“你的意思是說，菲爾是最適合的人選？”巴斯問。

“這幾乎是外界一致的看法。”珍妮為此還特意準備了湖人賽季初在選帥期間鬧出過的一些新聞剪影給大家看。

一直旁聽的喬伊看到菲爾的舊照和媒體當時的報道，對話題瞬間有了興趣，似乎腦海中浮現出了某些記憶，“菲爾曾經在2009年奪冠后和我說過，當時球隊的陣容最長壽命不過2年，結果2011年果然就玩完了。所以在主帥的篩選問題上，其實我覺得珍妮有點夸大其詞了。”

“由始至終你就不該在這里出現，你對球隊了解有多少？球隊現在偏向進攻還是防守？霍華德對球隊的影響有多少副作用，納什的狀態下滑得有多厲害？三號位的運動力有多弱？這些你知道嗎？如果不知道請閉嘴。”珍妮那犀利的言語逐漸讓她成了這次會議的主角。

吉姆不慌不忙地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身體，伸了伸懶腰，很明顯他沒有專心聽珍妮剛才的話。“現在的情況和當初我們選擇了德安東尼而不是菲爾的確有點相像——你很懂球，但我才是這支球隊的決策者。在感性分析問題之余，希望你能理性地看清楚球隊當下的現狀。”

老巴斯聽到吉姆的話精神抖擻了起來，聽過珍妮對吉姆的批評否定以后，他期待吉姆會用怎樣的論據來反駁。

“在不失去加索爾的前提下，在夏天挖來霍華德和納什，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成功的交易了。而且今年我們需要繳納近3000萬的奢侈稅，球隊當下的操作空間已經極為有限，我也想招來卡爾德隆或者伊戈達拉或者巴博薩這類運動力超強的球員，但拜托，作為球隊的管理層，我們絕不能在肯定了自己的建隊理念后轉過頭又作自我否定，我為這種打臉行為感到不齒。父親給過我意見，庫普切克也全力支持我的做法，所以我知道我必須要在備受質疑的道路上堅持下去，與其觀其左右搖擺不定，不如照原來的方向走下去，哪怕這是錯的，也要讓外人看起來我們管理層的決定沒問題。”

珍妮似乎找到了吉姆話里的破綻，正想發話駁斥，又被吉姆給摁了回去：“當下湖人的問題絕對不是出自于教練的戰術或者體系，而是核心的老化和人心的渙散，科比的數據遮掩了很多本應被我們重視的問題：當他的出手多于25次時，我們的戰績是5勝利10負，他的高效是建立在無球跑動后的跳投上的，而在防守端，他的效率已經降到了近年最低值，我不得不很遺憾地說，球隊淪落到這個地步，和科比的表現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這個我們都懂，球星上限決定球隊上限，這幾年隨著科比狀態的下滑和老化，湖人已經變得既老又慢了，這是事實，只是很多人不愿意承認罷了。”喬伊在一旁插科打諢，但言語間不乏真理。

“說完球隊內務說運營，這個才是作為管理層最應該重視的問題。很遺憾的是，去年我們剛剛和時代華納簽下20年價值30億的大合同，但今年的表現就讓他們失望了，他們已經不止一次找我談過，如果湖人繼續這般頹勢下去的話，他們會吃不消，另外一點讓我們難堪的是，球隊的票房銷售情況較之上賽季居然有所減退。這已經逐漸偏離了父親以球迷為本的經營宗旨。要改變這種頹勢，我們必須要謀求改變。”吉姆在會議的最后終于把話說到了點上。

老巴斯看珍妮和吉姆在各自發言過后陷入了瞬間的沉默，大家都似乎在想著些什么。“喬伊，站在你的商業角度來看，當下應該怎樣解決問題？”老巴斯把問題拋給了喬伊。

“無論球隊如今有多困難，遭受到如何災難性打擊，我們都不能忘了以球迷為本的建隊理念，父親曾經說過‘球迷要什么，我們就給他們什么’，而貫徹到實際行動應該是這樣的：整頓隊內風氣，既然吉姆說配置沒問題，那么就得硬著頭皮撐下去，整體改變打法7或者是犧牲個人的打法成就球隊整體？管理層面對困難時必須要擺出基本的積極態度，既要穩固人心，又得盡快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老巴斯在喬伊說完以上的話以后向他投去了贊賞的目光，“當我接手這支球隊的時候我年輕得一無所有，但我慶幸自己能熬到現在，縱橫商場數十載，我覺得相比于經營球隊，我有著比這更宏大的愿望：我希望你們能以團結的名義保有巴斯家族一貫的強勢，雖然我們掌握著這支球隊的命脈，控制著一切，但球隊依然會被各種事情所拖累。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希望在你們在意識到問題的重要性后，珍妮和吉姆之間可以放下私人恩怨，通過共同努力，度過這個難關。或者換一個角度看問題吧，當你們這樣做的時候，這比天天被媒體拿你們的恩怨紛爭來當巴斯家族的笑柄要強一百倍吧。”

門外這時候傳來了湖人大比分輸球再次遭遇連敗的消息，似乎大變革已經刻不容緩。盡管珍妮和吉姆在老巴斯說完話后依然神情自若，互不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