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思想市場。其前提是承認思想的多元,并且給多元的思想以平等自由的競爭機會。開放、自由的思想市場,也許不能阻止錯誤思想或邪惡觀念的產生。但壓抑思想市場只會遭至更壞的結果。一個運作良好的思想市場,能夠培育寬容。這正是一服有效的對偏見和自負的解毒劑。
2011年的12月14日,101歲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經濟學家倫納德·科斯出現在《財經》年會開幕式的大熒屏上,向這個他研究已久卻始終未能踏足的新興經濟體表達期盼與祝福。
演講中,科斯肯定了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在經濟發展上所取得的驚人成績,包括經濟開放之初中共領導人的“順勢而為”與來自民間充滿生命力的“邊緣革命”。同時也坦率而憂慮地指出:“如今的中國經濟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是缺乏思想市場——這是中國經濟諸多弊端和險象叢生的根源?!?/p>
這并非科斯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強調思想市場之重要,但大概是最令中國人印象深刻的一次。因為他不僅首次出現在中國媒體的年會,更在演講中直言中國問題的核心就是缺乏健康的思想市場。
那么,什么是思想市場?
作家林達曾經在書中描述過參觀美國某市“人權節”的場景:各類組織在廣場拉起橫幅,散發宣傳品。他們之間的觀點各不相干,甚至針鋒相對。但在活動現場,他們比鄰設攤,友好相處,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向過往行人兜售自己的觀點上。“言論攤在這里就像小吃攤一樣在爭取人們的光顧”。在筆者看來,這大概就是最直觀的小型“思想市場”模型,有序、開放、包容、充分交流、相互競爭又互不干涉。
科斯認為,如果政府試圖管制思想市場,要么動機不良,要么根本無效,因而即使政府實現了預期的管制目標,也并不受人們歡迎。即使思想市場的管制者本身是知識分子(“思想生產者”),也于事無補。經濟學匕的解釋是自利和自尊往往使那些來自知識分子的思想市場管制者“夸大他本人所在市場中的重要性”,更容易自以為除了他們自己別人都應該受到管制。
而在《商品市場與思想市場》一文中,他更是引用英國詩人彌爾頓(JohnMilton)在1644年的富于洞察力的演講表達對言論管控和思想鉗制的反感——“我們不能想象,將地球上的所有知識做成商品,像細毛制品和羊毛打包布那樣做上標記,發放許可證……”
人們無法阻止某些官員認為,“思想市場”與經濟發展毫無關系,必須予以嚴格限制,以保障社會的“穩定和諧”。甚至“異見人士”和“維權律師”、“弱勢群體”等一起成為了他們所認定的“危害國家安全”的“核心要素”。而一旦這樣的官員掌管所謂“媒介宣傳”,并且其權力不受制約,嚴苛的言論管制就成為必然。
自由的思想市場,其前提是承認思想的多元,并且給多元的思想以平等自由的競爭機會。如科斯在演講中所言,“開放、自由的思想市場,也許不能阻止錯誤思想或邪惡觀念的產生,但壓抑思想市場只會遭至更壞的結果。一個運作良好的思想市場,能夠培育寬容,這正是一服有效的對偏見和自負的解毒劑?!?/p>
寬松的言論環境構筑起暢通的信息交流——這正是培育思想市場的土壤。失去言論自由,所謂的思想市場根本無從依附。而假如沒有健康的思想市場,經濟體的發展勢必危機四伏,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撞上暗礁,船毀人亡。這正是科斯對中國未來的既充滿期待又憂心忡忡的主因。
而在科斯之前,已經有經濟學家將信息自由提到非常重要的地位,并且因此獲得了諾貝爾經濟學獎。這位經濟學家叫做喬治·斯蒂格勒。
亞當·斯密在《道德情操論》中曾假設:無偏的旁觀者必須充分知情(FullyInformed),每一個參與競爭的經濟行為人必須擁有足夠多的關于市場機會的知識。而斯蒂格勒發展了這—假設,認為為了讓市場中的競爭充分,信息的分布必須對等,交流必須充分,否則市場競爭難以充分展開,由此,也就勢必嚴重影響經濟發展。
在與他的中國學生王寧合著的新書《變革中國》中,科斯再次寫道“思想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只有在與無知和偏執的無盡無限的斗爭中,真理才會展現其面目;并且,沒有真理可以一勞永逸地贏得勝利,也沒有權威能夠作為真理的決策者。”
最后,讓我們回到前文提及的“人權節”廣場。
拆攤、抓人、收繳傳單,除了招致怨恨,并不能讓這個“市場”更好。假如真的不喜歡那個叫做“憲政民主”的攤位,又或者覺得受夠了煽情散漫的文風,那就請在它的隔壁再擺一個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