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藻海無邊》是《簡·愛》的前篇,是對這部經典名著中作為反面人物伯莎的解讀和改寫。國內外對安托瓦內特瘋癲的原因大都歸因于她在男權社會和種族壓迫下,不堪重壓,迷失自我而發瘋,她是真瘋。安托瓦內特真的瘋了嗎?筆者認為,書中的安托瓦內特沒有瘋,她的“瘋癲”只是男性話語權力的體現。福柯(1999)指出瘋癲與理性之間不存在絕對的界限,瘋與非瘋只是社會權力關系作用下的產物。羅切斯特,在他發現安托瓦內特違背了自己的主流價值和意識形態標準時,把她認定成瘋女人,并使用了種種惡毒的手段,讓人們認為安托瓦內特是瘋了。所以小說中的安托瓦內特沒有真瘋,她的“瘋癲”是在男權社會男性話語權范疇內他們自己意志和愿望的體現。
關鍵詞:安托瓦內特;瘋癲;福柯;瘋癲理論;男性話語權力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0-03
1.引言
《藻海無邊》是《簡·愛》的前篇,是對這部經典名著中作為反面人物伯莎的解讀和改寫。與其他續書不同的是,它并非《簡·愛》的模仿品,而是一部具有獨創性的小說,其內容、思想及藝術性并不遜色于《簡·愛》。讀過《簡·愛》的人,無不熟悉書中的反面人物伯莎,也很少有人不討厭她的存在。她面目可憎、性格邪惡, 她破壞了簡·愛的幸福,毀掉了桑菲爾德莊園,使羅切斯特致殘,而她自己最后葬身于火海。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使簡·里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她獨特的視角里她看到了夏洛蒂·勃朗特想表現卻未表現的東西。憑著她對《簡·愛》一書深刻的理解以及本身豐富的想象力和驚人的洞察力,里斯花了九年時間完成了《藻海無邊》。此書于一九六六年出版,同年獲英國皇家學會獎,次年又獲W ·H·史密斯獎,被列入二十世紀最好的一百部英文小說,里斯本人也被接納為皇家文學學會會員。里斯獲得這些榮譽并不為過,她是英國最早運用意識流手法表現人物心理活動的女作家之一,她善于使用象征等手法,文筆簡練,筆觸細致入微,在無華的文辭中蘊藏著藝術之美。《藻海無邊》中表現出高超的寫作技巧和對殖民主義無情的揭露,使得《藻海無邊》一書無論從思想上還是藝術上都堪稱是《簡·愛》的姊妹篇。
《藻海無邊》中的安托瓦內特是19世紀奴隸制解體后西印度群島上英國殖民者的混血種后裔。她的童年和少女時代受盡了當地土人的仇視和真正白人貴族的鄙夷, 生活在被社會排斥的夾縫中。成年后, 她在繼父梅森父子和羅切斯特父親及哥哥的安排下, 帶著三萬英鎊的陪嫁,嫁給了羅切斯特。可是, 丈夫對她沒有愛情, 有的只是對她錢財的貪欲和對她的肉欲。當夸張曲解安托瓦內特家族瘋病史的誹謗信出現后, 他開始慢慢地疏遠冷淡安托瓦內特, 以此來發泄自己對這場婚姻的不滿。羅切斯特不但對安托瓦內特的肉體, 也對她進行精神上雙重的束縛和折磨。甚至最終強行剝奪了妻子的人身自由, 將她囚禁在閣樓之上。安托瓦內特受到的最為嚴厲的禁閉和封鎖, 這種生活使她很快就被認為是一個真正的瘋子。
筆者認為,書中的安托瓦內特沒有瘋,她的“瘋癲”只是男性話語權力的體現。福柯(1999)指出瘋癲與理性之間不存在絕對的界限,瘋癲其實是大多數人對少數人壓迫的產物。當人們發現有一部分人的思想和言行舉止違背了自己的主流價值和意識形態標準時,就會認為這一部分人是瘋癲的。瘋與非瘋只是社會權力關系作用下的產物。羅切斯特(男性話語權力),在他發現安托瓦內特違背了自己的主流價值和意識形態標準時,把她認定成瘋女人,并使用了種種惡毒的手段,讓人們認為安托瓦內特是瘋了。所以小說中的安托瓦內特沒有真瘋,她的“瘋癲”是在男權社會男性話語權范疇內他們自己意志和愿望的體現。
2.文獻綜述
“瘋癲”是《藻海無邊》的一個重要主題。針對安托瓦內特這一人物,評論家們從身份意識,敘事策略,鏡像理論,后殖民抵抗話語,女性主義等方面對她進行了研究。對于安托瓦內特的“瘋癲”也吸引了不少評論家們從不同的角度對它進行了分析。陳亞瓊(2010)認為安托瓦內特是里斯筆下的瘋癲女性,她分析了安托瓦內特瘋癲的原因,揭示了母親安妮特和安托瓦內特的發瘋與當時她們所處的男權社會和種族壓迫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黃菁菁(2010)提出,人格分裂為其本身(安托瓦內特)與羅徹斯特塑造出的瘋女人柏莎兩個身份,漸漸不能認知自己,直至淪入他者范疇,從而精神崩潰。李想(2011)提出小說賦予女性以探尋生命意義、追求自我身份的特質, 不僅使有著真實的生命存在和個體意識的瘋女人形象呈現于世人面前, 也給予了《簡· 愛》中因受到作者女性觀念局限而主體“缺席”的女性以新的“ 正名”, 即她的瘋狂是男權壓制和男性迫害的共同結果。甄蕾(2006)認為里斯為讀者塑造了一個瘋女人的形象。國外的研究大多圍繞后殖民理論,埃默里(1990)認為殖民背景下,被邊緣化安托瓦內特不能忍受殖民主義和男權主義的壓迫最后精神崩潰。奧康納(1980) 提出,里斯在她的創作中很重視二元關系的建立,黑人與白人,男人與女人,西方與東方等等,這種絕對的二元對立導致了安托瓦內特的瘋狂。無論評論家們從什么角度去分析瘋癲的原因,從總體上看,國內外對安托瓦內特瘋癲的原因大都歸因于她在男權社會和種族壓迫下,不堪重壓,迷失自我,認為安托瓦內特的瘋癲源自男權社會和種族壓迫。不管怎樣解讀,有一點是共同的,即安托瓦內特不堪忍受男權社會和種族壓迫而發瘋,她是真瘋。安托瓦內特真的瘋了嗎?
里斯(弗朗西斯,1984)本人一直對《簡· 愛》中的“瘋女人”的描寫深感不平, 認為: “那只是一面之詞, 英國人的一面之詞, 為什么她( 夏洛蒂·勃朗特)居然認為克里奧爾婦女是瘋子, 把羅切斯特的第一位妻子伯莎變成了一個可怕的瘋女人又是怎樣的恥辱。我立刻想到了我要為她盡力寫出生命。”由此可以看出,里斯并不想把安托瓦內特塑造成一個瘋女人的形象。
綜合分析上述評論家們的解讀和里斯本人的寫作意圖,筆者將通過福柯對瘋癲理論的闡述,對安托瓦內特進行新的解讀,揭示安托瓦內特并沒有瘋,她被定格為“瘋癲”其實是男性話語權力的體現。
3.理論框架
福柯認為,瘋癲不是簡單的病理學或醫學事實,而是文明與文化事實,它是理性與權力勾結起來排斥的結果。(福柯,1999)瘋癲的知識也正是理性權力建構起來的。它不再屬于自然現象,而是以一種可變的知識形態出現。在《瘋癲與文明》的序言里,福柯引用了帕斯卡的話:“人們必然如此瘋狂,以至于如果不如此瘋狂的話就導致另一種形式的瘋狂。”(福柯,1999)接著他又引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這樣一段話:“一個人不能通過把鄰居關起來證明自己是神志健全的。”(福柯,1999)不用說,福柯之引證這些話意在表明瘋狂與理性的劃分是人為的。福柯指出瘋癲與理性之間不存在絕對的界限,瘋癲其實是大多數人對少數人壓迫的產物。當人們發現有一部分人的思想和言行舉止違背了自己的主流價值和意識形態標準時,就會認為這一部分人是瘋癲的,對他們采取放逐和禁閉的措施。(福柯,1999:254)所以,在許多情況下,正常或異常是以社會主流價值和意識形態為標準而不是以是非正確為標準的。凡是符合社會規范、道德標準和價值觀念的行為,被認為正常:反之則被認為異常甚至瘋狂。而這一切的標準、規范無疑都屬于男權社會男性的話語權范疇,體現他們的意志和愿望,這就是所謂社會的主流思想。對于放逐和禁閉的人來說,在這種所謂男性的話語權力下,放逐和禁閉措施給他們永遠的打上了瘋癲,瘋子的標記,無論在他們自己看來他們的話語如何地適應了理性話語。所以,瘋與非瘋只是社會利益關系作用下的產物。羅切斯特(代表男性權力話語),在他發現安托瓦內特的思想和言行舉止違背了自己的主流價值和意識形態標準時,使用了種種惡毒的手段,讓人們認為安托瓦內特是瘋子。這就證明了福柯(1999)的理論,瘋癲與理性之間不存在絕對的界限,瘋癲其實是大多數人對少數人壓迫的產物。所以書中的安托瓦內特沒有真瘋,她的“瘋癲”只是男權社會話語權力的體現。
4.討論
在羅切斯特代表的男性話語權力——主流價值和意識形態標準下,安托瓦內特是如何被認為是一個瘋女人的?
安托瓦內特出生在一個破落的奴隸主家庭。她的童年和少女時代受盡了當地土人的仇視和真正白人貴族的鄙夷, 生活在被社會排斥的夾縫中。成年后, 她在繼父梅森父子和羅切斯特父親及哥哥的安排下, 帶著三萬英鎊的陪嫁,嫁給了羅切斯特。從小生活在英國帝國主義和黑人本土文化的夾層,在孤獨和恐懼中長大的她,被當地黑人稱作是“白皮黑鬼”、“白蟑螂”,婚后又成為了正統英國人羅切斯特眼中的“陌生人”。她既不是白人主人,又不是解放了的黑人奴隸;既不代表母國文化,也不代表克里奧爾群體文化。她置身于白人文化與黑人文化雜糅的獨特的第三世界文化中。代表純正英國文化的羅切斯特對安托瓦內特始終是不認可,并且排斥的。在他看來, 自己要娶得妻子是毫無意義的。他認為“她可能是純英國血統的克里奧爾人, 不過眼睛既不是英國型的,也不是歐洲型的。”(42)他將安托瓦內特人為是一個異己,一個生長于神秘而又陌生地方的陌生人。他承認自己“并不愛她,我渴望得到她,可那不是愛。我對她沒積分溫情,她在我心目中是個陌生人。”(65-66)無論外貌還是思想感情方式,生長于不同背景的女主人公與她的丈夫之間似乎永遠不會找到共同點。雖然從小受到當地黑人的蔑視和白族貴人的排擠,安托瓦內特熱愛當地文化,熱愛她成長玩耍的西印度群島。而相反,羅切斯特覺得“一切都未免太過分了。”(44)“藍的太藍,紫的太紫,綠的太綠。花太紅……色彩倒是非常鮮艷,非常奇特,可是對我毫無意義。”(50)羅切斯特對于在他眼里滿口粗話,一副懶相,磨磨蹭蹭的克里斯托分是極不信任的。當他看到安托瓦內特用土話和克里斯托分閑聊時,他對此感到十分的不解和厭惡。無論從西印度群島的景色還是到妻子和黑人仆人,羅徹斯特都有著似乎無法知曉的秘密,這也正是他所痛恨的。一個代表了英國純正文化,一個文化夾縫中的人。前者一定會無法接受和融入后者的白人文化與黑人文化雜糅的獨特的第三世界文化中,后者必然會受到前者所代表的主流文化的沖擊。在這種沖擊之下必然會導致一些不可調和的矛盾:凡是符合主流文化和價值觀念的行為,被認為正常;反之則被認為異常甚至瘋狂。一切的標準、規范無疑都屬于男權社會男性的話語權范疇,體現他們的意志和愿望。偏離了他們意志和愿望的都被認為是異常或瘋狂。這就使得安托瓦內特的“被瘋”成為一種必然的結果。
安托瓦內特有著火一般的熱情, 她沉湎于對羅切斯特的愛中不能自拔。然而,她的激情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在男權社會中,女性應該是必須是被動的,安托瓦內特的主動和熱情被羅切斯特看做是放蕩與淫亂的象征。在收到丹尼爾對母女的詆毀信后,羅切斯特不愿與安托瓦內特交流,他寧愿相信丹尼爾。看著漸漸疏遠自己的丈夫,安托瓦內特懇求克里斯托芬使用巫術幫助她獲得羅切斯特的愛,安托瓦內特挽回愛情的努力并沒有成功,羅切斯特完全不理解安托瓦內特的做法,安托瓦內特的主動和熱情被羅切斯特看做是偏離主流文化的放蕩與淫亂的行為,這就給安托瓦內特的“瘋癲”帶來了更大的可能性。為了報復性地傷害安托瓦內特,他與仆人阿梅莉在與安托瓦內特只有一墻之隔的房間里偷情,絲毫不顧及妻子的感受,對進行精神上的折磨。羅切斯特的放蕩公然羞辱了安托瓦內特,同時也毀滅了她最后的希望。羅切斯特慢慢的有意識的逼她酗酒,并將妻子的帶有克里奧爾人特征的名字改成了英國式的名字“伯莎”,強迫后者接受自己的意愿。羅切斯特為妻子重新命名這一情節有著深長的意味, 不但體現了了羅切斯特代表的男性話語權力對安托瓦內特的雜糅文化的否定以及個人自由的剝奪, 而且揭示了羅切斯特想把安托瓦內特塑造成柏莎——一個瘋女人。所以在羅切斯特代表的男權話語權力下,安托瓦內特進一步靠近羅切斯特強行改制的瘋女人伯莎的形象。
安托瓦內特自始至終沒有屈從羅切斯特的強行改制,她表現出了自己的反抗。在意識到丈夫逐漸疏遠自己時,安托瓦內特主動地提出了“你憑什么認為我受得了這份氣?你有什么理由這樣對待我?”(96)當羅切斯特問及母親的事情時,安托瓦內說道:“你沒有資格問了我母親的是又不肯聽我回答。”(98)其實安托瓦內清楚地知道自己母親的悲慘經歷對于她和丈夫的緊張關系起不到任何幫助作用,“我想盡力讓你理解。可是沒什么改變。”(99)說完她哈哈大笑了。安托瓦內特痛苦的反抗換來只是羅切斯特厭惡和痛恨。男權社會怎能容忍女性的反抗呢?為了能讓安托瓦內特徹底的“瘋癲”,羅徹斯特強行把她帶到了英國。安托瓦內特并沒有停止他的反抗,在聽到查理的拒絕“根據法律我無法干涉你們夫婦之間的事”,(145)安托瓦內特拿著刀向他沖過去……安托瓦內特試圖能夠逃脫這牢籠似得生活,但她的希望又破滅了。失望和憤怒夾雜在一起,在查理奪過刀之后,安托瓦內特抓住他的胳膊就咬,她再也沒有地方發泄她的憤怒和仇恨了。在男性的話語權力下,這樣的反抗是毫無益處的,“越是反抗,越是顯得瘋狂。”(福柯,1999)最后安托瓦內特沒有瘋卻被當做瘋子一樣對待。對禁閉的安托瓦內特來說,她被永遠的打上了瘋癲,瘋子的標記。
5.結語
里斯通過《藻海無邊》對安托瓦內特進行了追根似的還原和再造,徹底顛覆了夏洛蒂·勃朗特對這同一個女人形象的塑造和定格,里斯并不想把安托瓦內特描寫成一個瘋女人。小說結尾,安托瓦內特的縱火成了安托瓦內特和瘋子之間的抉擇,自由和囚禁的抉擇,不再忍受權力的壓迫,不再被看做瘋女人,用火的代價發出屬于自己的理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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