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產能過剩

從2008年以來，我國大力治理產能過剩。然而，某些行業“越治理越過剩”以及“低端高端皆過剩”的現實，說明除了市場調節外，還必須消除地方的GDP掛帥情結。

“中國經濟正面臨著制造業危機和產能過剩危機。”經濟學家郎咸平說。

這并非危言聳聽。中國一直以制造業大國自居，但并沒有掌握最關鍵的定價權。專家稱，中國高端芯片80％依靠進口，每年花的外匯上千億美元。而產能過剩一直是中國產業發展的“痼疾”，這些年有加劇勢頭。

繼12部委聯合發布關于推進汽車、鋼鐵等九大行業的重組指導意見后，工信部新聞發言人朱宏任1月23日再次強調，嚴重產能過剩將引發系列問題。

從2008年以來，我國大力治理產能過剩。然而，某些行業“越治理越過剩”以及“低端高端皆過剩”的現實，說明除了市場調節外，還必須消除地方的GDP掛帥情結。

低端高端皆過剩

近年來，隨著我國經濟增速放緩，外部需求減弱，產能過剩問題日益成為阻礙中國經濟復蘇的巨大障礙。統計數據顯示，2012年中國鋼鐵行業產能過剩1.6億噸以上，水泥產能過剩超過3億噸，而有色金屬的產能利用率已由2007年的90％降至65％左右。

“特別是最近幾年，中國經濟發展中的產能過剩矛盾十分突出，而且還呈現出一些新的特點。”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主任李偉表示，部分行業已經出現了絕對量和長期性過剩，如中國粗鋼產能、水泥、電解鋁等均占全球產能的一半左右，尤其是中國粗鋼產能在2011年底就達到9.7億噸，到2015年預計達到11.2億噸，而中國鋼鐵消費峰值預測也就7.5億～8億噸。不僅傳統產業過剩，如鋼鐵、水泥等，而且部分所謂戰略性新興產業也出現了過剩，比如太陽能光伏電池產能占全球的60％，而風電設備產能30-35百萬千瓦，產量只有18百萬千瓦，產能利用率低于60％，僅前5家企業的產能就超過了全國新增容量。

“30多年來，中央政府應對產能過剩招數不斷變換：粗到宏觀調控、產業政策，細到行業禁入、融資限制，但收效甚微。”說起產能過剩的原因，海通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李迅雷認為，主要是因為地方政府主導下的盲目投資。當前中國出現的鋼鐵和光伏兩個行業的產能過剩，其背后都與各地政府當年積極推動密切相關。以光伏產業為例，中國31個省份幾乎都把光伏產業列為優先扶持發展的新興產業。到2012年，中國大陸光伏電池產能占全球總產能的63％。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產業經濟研究部部長馮飛表示，當前的產能過剩與在十幾年前亞洲金融危機爆發之時中國曾出現過的產能過剩問題很相似，但此次產能過剩又出現新的特點：一是普遍性，表現為傳統產業和部分戰略性新興產業都存在產能過剩；二是在部分行業出現了絕對過剩，而不是相對過剩；三是造成此次產能過剩的主要原因是近三年的集中投資；四是在這一輪產能過剩的形成過程中，民營企業的作用非常大，這是由于地方政府以行政方式推動產能增長，使得投資行為發生扭曲。

“產能過剩如果不加以防控，盲目發展，將會帶來一定的危害。”全國政協財經委員會副主任李毅中認為，一是開工小足；二是效益下降；三是投資帶來風險。產能影響效率、影響投資，如果發展下去會影響社會的穩定，潛伏著危機和風險，因此要把化解部分產業產能嚴重過剩作為調整產業結構的重要任務。

過剩加劇的重要原因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由于優勝劣汰機制的作用，產能過剩有利于競爭和促進生產力的發展。但問題在于我國目前出現的產能過剩，超出了合理的限度，形成大量的無效供給，加劇了資源與環境的壓力。此外，市場競爭的淘汰機制又不能真正發揮作用，低效率的生產能力退不出去，降低了生產要素的宏觀配置效率。

中斟社科院經濟學部副主任呂政認為，市場需求消化不了已形成的重化工業生產能力，是此次過剩加劇的重要原因。從國際上看，進出口貿易的高速增長，促進了國內制造業生產能力的擴張。從國內看，進入新世紀以來，我國重化工業進入新一輪高速增長階段。目前重化工業在工業增加值的構成中已超過70％。拉動重化工業高速增長的動力，一是10多年來高速公路、港口、機場、高速鐵路等基礎設施建設；二是城鎮化進程加快；三是2000年以后，城鎮住宅分配體制的變化，促進了城鎮商品住宅建設的快速發展；四是2005年以后，轎車進入城市家庭出現了井噴式的高速增長。這四大因素導致對重化工業產品的旺盛需求，推動了重化工業投資擴張。

但現在我國工業高速擴張的客觀條件正在發生變化。從外部需求看，進出口貿易高速增長的階段已經結束。經濟全球化的進程不足突飛猛進，而是進入調整階段。一是發達國家為了應對國內經濟危機，國際資本流動放緩甚至回流；二是國際產業轉移放緩，以防止國內產業空心化；二是由于發達國家需求增長同落，國際貨物貿易增長速度下降；四是國際貿易保護主義加劇。在此背景下，中國工業品出口增速回落不可避免。從國內需求考察，推動重化工業高速增長的四大因素也在發生變化。高速公路、機場建設等由高速擴張為主導轉向填平補齊為主導；受到土地資源供給、城市就業機會等條件的制約，城鎮化進程中城市空間擴張和基礎設施建沒將轉向平穩適度增長；城鎮商品房價居高不下抑制了剛性需求和改善性需求；汽車普及的進程也逐步趨緩。這些變化，導致市場需求消化小了已形成的重化工業生產能力。

取消省級GDP核算？

如何緩解化解產能過剩的矛盾，已經是中央提山今年結構調整的重點任務之一。李毅中指出，一是擴大內需，讓已經有的產能發揮作用，這要靠我們開拓市場，開辟這些產品的新用途。二是淘汰落后。高耗能、高污染、不安傘的，產品質量不高的要淘汰。三是重組兼并優化，一般的企業要進行改造、提升。四足“走出去”，到需要這些產業的境外地區，去投資建廠，加大出口。

“還有最根本的一條，要把住源頭。”李毅中強調，已經過剩的通過四個方式消化，不能再重復，不能再搞新攤子，這需要有嚴格的市場門檻、技術門檻、信息化門檻、環境門檻，要防止低水平的重復。從地方來說要有很高的積極性，防止一哄而起，防止盲目上馬，要把握市場信息，看到行業發展未來，慎重決策。

解決產能過剩，無疑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對于我國而言，有三大頑疾需要攻克。

其一，加強行業準入管理。縱觀汽車、鋼鐵、水泥和電解鋁等產能過剩行業，本該需要較高的行業準入門檻，現實卻是地不分南北都在搞，以至于出現缺水的地方建鋼廠、缺電的地方建電解鋁廠的現象。

專家建議，在制定行業準入門檻時，要多用節能環保等生態性指標，少用產能容積等經濟性指標。之前鋼鐵業淘汰落后產能，一度使用高爐容積作為標準，導致一些鋼廠為了符合準入條件，拆小爐建大爐，產能越淘汰越多。

其二，加強金融改革，改變企業一味追求規模的傾向。上海證券首席經濟學家胡月曉指出，在中國以大銀行為主導的金融體系中，信貸資源優先流向大企業、大項目。誰能迅速將規模做大，準的融資能力就越強。在此導向下，“圈地—融資—上市”的游戲屢試不爽。

未來我國的會融改革，要改變以大中銀行為主的間接融資模式，大力發展股市、債市等直接融資模式。同時，發展小微金融機構，滿足中小企業的需求。

其三，要從根本上讓地方政府擺脫GDP掛帥情結。產能過剩是市場經濟的常態。但正如朱宏任所言，在我國產能過剩除了，市場外，還有體制機制、發展方式等方面的原因。

一位中鋼協領導曾感慨，地方政府在鋼鐵行業發展中的推手力量很強。“在廣東，省里支持廣東鋼鐵集團。到了韶關市，就支持韶鋼集團。到了區縣就支持底下的小廠。”究其原因，還是一個GDP情結在作怪。

上海市發改委綜合處處長郭宇說：“目前各地都在轉型發展。這要求在統計上淡化GDP指標，增加一些轉型指標。之前很多地方取消了對區縣GDP的核算，未來省市這一級能不能也取消？這個問題值得考慮。”

（本刊綜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