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禁忌充分暴露一個民族的心理和行為模式,不同文化中的人有迥異的不能碰觸的數字。
聽說2013年1月4日的婚姻登記處又要人滿為患,201314,愛你一生一世。不難想象,離婚的序幕將從1月5日拉開,不是詛咒,簡單的邏輯,有結必有離,結得多自然離得就多。命運不會特別眷顧這一天結合的人,如果性格決定命運的話,那么注重外在形式的人自然輕視內在因果,結果可想而知。
牽強附會的解釋與屈從一個特定日子是近年之事,暴露了現代人的無聊與荒誕。然而對數字的篤信與避諱由來已久,只應深究其緣由,不宜用“迷信”二字去貼標簽。
相傳上古伏羲氏時,洛陽東北孟津縣境內的黃河中浮出龍馬,背負“河圖”獻給伏羲。伏羲依此而演成八卦,成為《周易》的來源。河圖中稱“六”在北方屬土,“七”在南方屬火,“八”在東方屬木,“九”在西方屬金,“五”和“十”在中央屬土。“五行”的說法由來于此。《周易》認為,萬事萬物不外乎象和數,由此可以引申出義和理。“六”叫“太陰”,“七”叫“少陽”,“八”叫少陰,“九”叫“太陽”。這四象繼而衍生成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
所有對數字的糾結與執迷,都源于對這“吉兇”二字的揣測與擔憂。這里面有根深的傳統習俗,也有對這習俗的以訛傳訛。語言禁忌充分暴露了一個民族的心理和行為模式,所以不同文化中的人有迥異的不能碰觸的數字。
在中國,4這個數字儼然成了“死”的同義詞,14(要死)和54(我死)就更糟糕了。人們在選擇車牌號時對這些數字避之不及,連運營商在銷售尾數為4的手機號碼時也慷慨倒貼話費。西方人并不忌諱數字4,因為在西方的文化語境中,死亡不是一件不能談論的事兒。
從蘇格拉底坦然喝下那杯毒酒開始,西方文化已然埋下了正視死亡的種子。蘇格拉底留給世界的最后一句話是:“克里托,我們必須向阿斯克勒庇俄斯奉獻一只公雞。”這是希臘人的習俗,疾病痊愈后要向醫神獻祭。蘇格拉底想告訴世人,他不是正在進入死亡,而是正在進入生命,一種“更加豐富的生命”,他“痊愈”了。
與蘇格拉底幾近同時期的孔子,被弟子季路問及鬼神和死亡之事時卻回避說:“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儒家文化就這樣把死亡問題排斥在生命視野之外,成為中國人忌諱死亡、恐懼死亡的根源所在。
對數字4的避諱,埋藏著一個民族對死亡的恐懼與擔憂。
西方人則厭惡13這個數字。高樓的12層之上是14層,宴會廳的12號餐桌緊挨著14號,拿破侖絕不在13號用兵,俾斯麥絕不在13號簽署條約……因為13這個數字給耶穌帶來了苦難和不幸:耶穌和門徒共進晚餐,被弟子猶大出賣,猶大是共進晚餐的13個人中的第13人。13成了不幸、背叛和出賣的同義詞。
數字迷信的背后,是文化的“集體無意識”。祖先的生命殘留能在一切人的心中找到,即便這個人有意識的去反抗傳統,也無法不被傳統裹挾。精神分析大師榮格認為“集體無意識”不依賴個體經驗而存在,它的內容不在意識中,也不曾為單個人所獨有,它是意識不斷積累的歷史,是一種社會性遺傳。不信你去問避諱數字4的中國人,看看有幾個能說出緣由。他們會說跟“死”諧音多難聽啊,如果你繼續追問他們為什么跟“死”諧音不好,十個有九個會認為你腦子有問題,“天經地義”之事是無需追問的。
然而,愛好顏面的國人對數字的迷信已超出了對吉兇的考量。
很多時候,數字成了身份的象征,霸氣的車牌號或手機號滿足的是擁有者的虛榮心。都說一個人強調什么,便表示他缺什么,說白了,還是不自信。這與趕著在2013年1月4日注冊結婚的人群如出一轍,說到底,還是對感情沒有信心。
無聊與空虛席卷了現代人的生活,尤其是隨波逐流、忘記思考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