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14歲加入中國共產黨,至今有86年黨齡;16歲起她開始在中共高層領導身邊工作;中央紅軍30名長征女戰士中,如今健在的只有她一人;她曾是劉少奇同志的夫人,也是唯一參加過長征的海南女性;她在抗日烽火中是威震敵膽的“謝團長”;新中國成立后,她成為第一批法律專業的研究生,第一代法學教育家。她是謝飛。2月3日,她將迎來百歲誕辰。
中國工農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是二十世紀人類最偉大的壯舉之一。在爬雪山、過草地的紅軍隊伍里,有好幾位海南人的身影:張云逸、周士第、莊田、謝飛、符確堅、云廣英、林青、何畏……謝飛是其中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的健在者。當年隨中央紅軍長征的30名女戰士中,如今在世的唯有她一人。這位“長征英雄,海南女杰”的百歲人生,實在是一部傳奇。
十四歲入黨,小瓊香敢和男生比高低
海南島,風光旖旎,地靈人杰,孕育了一批又一批名留青史的英雄人物。謝飛,便是其中一個。謝飛,1913年2月3日出生在海南島文昌茶園村,原名謝瓊香,小名么尾。“么尾”在海南話里指家里最小的孩子,因為她上有四個姐姐三個哥哥。謝飛從小活潑好動,5歲就幫家里干活,放牛割草;她性格倔強好強,爬椰子樹、蕩秋千、站在牛背上過橋,她敢于和男孩子比高低。1921年,8歲的謝飛上學了,全校二百多名學生,她是唯一的女生。后來她隨三哥謝冠洲到海口讀書。在眾多兄弟姐妹中,謝飛受三哥影響最大,這位曾擔任農民自衛軍連長、鄉蘇維埃主席、中共文昌縣委委員的三哥,是謝飛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以至到了晚年,每次返鄉,謝飛都要到三哥的墳前看看,嘴里常喃喃自語:“三哥,小妹來看你了”。
1926年,13歲的謝飛以優異成績考上廣東省立第六師范學校,也就是今天的瓊臺師專。在初中部,她是年齡最小的女生,但她積極參加共產黨領導的反帝大同盟、婦女解放協會、學生會等進步組織。1927年2月她加入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同年8月轉為中國共產黨黨員,當時謝飛才14歲。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之后,白色恐怖籠罩海南。謝飛與三哥謝冠洲等回到鄉村,創辦婦女識字班,組織農軍,宣傳和動員農民參加革命,她當上了區婦委書記。1928年底,在黨組織的安排下,謝飛轉移到了當時廣東省委所在地香港。從此,謝飛離開了家鄉,走上了一條職業革命家的道路。
我們的長征,走了三萬五千里
1934年10月,由于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紅軍不得不進行戰略轉移。經過嚴格挑選,21歲的海南姑娘謝飛與其他29名女戰士一起隨紅一方面軍(中央紅軍)踏上了漫漫長征路。當時她叫謝瓊香,大家親切地稱她“阿香”。她們30名女紅軍大多數被編在干部休養連,與男同志一樣行軍打仗,與饑餓、寒冷、疾病作斗爭。徐特立、董必武、成仿吾、謝覺哉等老同志,賀子珍、鄧穎超、鄧六金、鐘月林等都在他們這個連隊。
謝飛曾回憶道:“剛出發幾天,我這不爭氣的腳老鬧別扭。從天亮走到天黑,一雙腳像灌了鉛一樣,沉沉欲墜,粗硬腫脹,舉步維艱。走著走著就落在了后面,想坐下歇口氣,可一歇就跟不上大部隊,因此常受到責備。但是我從不泄氣,咬著牙與戰友們互相鼓勵著走。當時我們給自己提出的行軍口號樸素而簡單:不掉隊,不帶花,不當俘虜,不得八塊錢。因為當時對待生病、負傷,實在走不動的辦法是每人給八塊錢,留在老百姓家里。”
當時謝飛的身份是“工作隊員”、“政治戰士”,工作是“走前走后”。頭一天晚上了解部隊明天的宿營地,早起提前出發,插到前面到達目的地,搞到糧食,請好民夫,這就是“走前”。有時到達目的地,群眾躲進山了,見不到一個人影,找不到一粒糧食。雖然完成了行軍任務,卻沒完成工作任務,只能丟下背包,來不及吃飯,翻山越嶺去尋覓躲藏的群眾。好不容易找到幾個老鄉,費盡口舌宣傳一番,說動他們為紅軍當民夫,待筋疲力盡領著這幾個民夫回到宿營地,天已大亮,隊伍早已出發了,又得拖著沒有得到休息的雙腿去追趕隊伍,這就是“走后”。這一“走前走后”,每天就要多走一二十里路,一年下來多走的路就相當可觀了。此外,還不可避免地要走許多彎路、回頭路、冤枉路。所以謝飛說:“別人的長征是二萬五千里,我們的長征,走了三萬五千里”。
過大渡河我走得最苦
謝飛回憶說,“最困難的是過雪山過草地,而我最困難的是過大渡河。過雪山過草地當然很困難,過草地整整走了一個禮拜七天七夜。哎呀,犧牲的多了。每天下雨,沒一天晴的。每個人只帶了五斤糧食,炒熟后就放在口袋里,餓了就拿一點來吃。男戰士背的東西更重,每個人都背著三個到五個手榴彈,又是步槍、一捆子彈,背五斤糧食、自己穿的蓋的。過草地死的人比較多,半里或者一里路就倒了一個。過草地傷亡的人比過雪山傷亡的人多。雪山也走了很長時間,好多座雪山呀。一些牲口都累死了。到后來大渡河那一段呢,我走的是最苦的,我病了。”(選自筆者1996年對謝老的采訪錄音)
在過大渡河的前幾天,謝飛就病了,天天發高燒,嘴唇起白泡,渾身無力,頭暈目眩。但她咬著牙,拄著拐棍,緊跟著隊伍。董必武看見謝飛實在走不動了,就命令她騎上自己的小白馬。謝飛勉強騎了兩三里地又堅持下馬自己走,因為她知道董老已年過半百,而自己畢竟是個年輕姑娘。好不容易來到了瀘定橋頭,一看,不禁頭昏眼花,渾身發冷,雙腿顫抖:只見腳下萬丈急流,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被急流吞沒卷走。而這時候大部隊已經過橋,留下照顧她的小戰士也是自顧不暇,謝飛憑著驚人的毅力,咬緊牙關,閉上雙眼,屁股坐在臨時鋪的橋板上,雙手緊緊抓住鐵索,手腳并用,一點一點地往前挪,一百多米的鐵索橋,她用了半個多小時才艱難地挪了過去……
北方局小紅樓,見證謝飛與劉少奇的愛情
謝飛與戰友們用雙腳走完了二萬五千里,長征改變了他們的命運,也改變了中國的命運!
到達陜北后,22歲的海南姑娘謝飛,迎來了她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婚姻。對丈夫劉少奇,謝飛說,早在馬來亞時就聽到這個名字,知道他是中國工人運動的領袖;到中央蘇區后,聽過劉少奇作報告;長征途中,兩人才真正接觸,互生愛慕之情。在鄧穎超等人的操持下,他們在陜北古鎮瓦窯堡舉行了簡單的婚禮。毛澤東、周恩來和李維漢等十多位中央領導前來道賀。謝飛這個名字就是那時改的,不過人們還是習慣地叫她“阿香”。
新婚不久,謝飛夫婦便根據黨中央瓦窯堡會議精神,喬裝打扮,輾轉到了天津。當時劉少奇是中共北方局書記,領導著華北地區的抗日救亡運動,日理萬機。妻子謝飛則身兼數職:任北方局機要秘書,協助劉少奇工作,保管黨的機要文件;當家庭主婦,照顧劉少奇的生活,保護劉少奇的安全;當交通聯絡員,與有關人員秘密接頭,傳送情報文件。
有人說,在天津的這近一年,是劉少奇與謝飛作為夫妻在一起生活時間最長的一段日子,因此,位于天津市黑龍江路隆泰里19號——那座中共北方局的紅色小樓應該是他們愛情的重要紀念地。中共北方局的出色工作受到黨中央的高度贊揚,為劉少奇的革命生涯寫下了光輝一頁,而作為他的戰友和妻子,謝飛在這其中也功不可沒。
“文革”中,林彪、四人幫一伙誣陷劉少奇在主持北方局工作時叛變革命,要謝飛作偽證。當時謝飛與劉少奇分手已20多年,作為夫妻他們緣分已盡,但在原則問題上豈能顛倒黑白!她的回答始終都是:劉少奇同志沒有被捕,更沒有叛變革命。為此,謝飛經受了5年多的牢獄之苦。
濃濃母愛,心疼我的“謝媽媽”
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之后,謝飛夫婦回到了延安。在延安的一年多,謝飛先從中央黨校畢業,又成了馬列學院的第一期學員。這期間,她以自己無私的母愛溫暖著劉少奇的長女劉愛琴的心。劉愛琴是劉少奇與前妻何寶珍烈士的女兒,從小被寄養在別人家,受盡磨難。1938年5月,11歲的她來到延安,這才第一次見到了父親劉少奇,并從繼母謝飛身上感受到了濃濃的母愛。
“有一天是禮拜六,她(謝飛)就到爸爸(劉少奇)那去了。爸爸告訴我說這是你謝媽媽,你的新媽媽。我心里想這個是我的新媽媽,那好啊。我覺得她端莊秀麗,她年輕的時候特別漂亮。我看到她以后,沒有什么陌生感,感到很親切。她對我很好,每次去學校接我,跟我一起生活,跟我一起睡覺。有一次我在學校生病了,她來看我,當時我病了好長時間,發燒,不想吃飯。她把小米熬成粥,端來喂我吃。我說不想吃,我是南方人,沒吃過小米。她說你就舔一舔,我舔一舔好像也挺好,完了她就喂我。她照顧我照顧得好,像對待自己親生孩子一樣。我剛從武漢到延安的時候,身體很不好。我爸爸就說讓她(謝飛)帶我去檢查一下身體。她帶著我去看大夫,檢查完身體后沒有什么特別的毛病,但是長得個子小,營養不良,大夫說肚子里有蟲子,需要打蟲。頭一天吃了打蟲的藥,我說我想上廁所,她就領著我去了,一看我拉了一堆蟲子,哎喲,她說真是的,你看孩子,你這樣怎么長身體啊,把她可惜的,就是很心疼我。”(選自作者2006年對時年79歲的劉少奇長女劉愛琴的采訪錄音)
老百姓自豪地稱謝飛“我們的謝團長”
1939年初,從延安馬列學院畢業后的謝飛,穿上新四軍軍裝,奔赴抗日前線。先后在中共中原局、鄂豫皖區黨委、路西省委工作。1940年秋天,謝飛肩負劉少奇重托,渡過長江到皖南新四軍軍部送急信。完成任務后,形勢進一步惡化,長江被敵人封鎖,她無法返回江北。從此她與劉少奇天各一方,失去聯系,5年的夫妻也無疾而終。從此謝飛沒有再婚,一直過著單身的生活。與劉少奇同志分手后,深明大義的謝飛將個人情感壓在心底,以更加充沛的熱情投入工作。在蘇南地區,她開辦黨員干部培訓班,自己籌備教材,寫教案,親自上課,用延安精神武裝干部群眾。她任黨領導的江南社副社長,親自在《大眾報》上寫評論,鼓舞人民起來與敵人斗爭。她擔任中共余上縣縣委書記兼特務營政委,身穿新四軍制服,腰挎駁殼槍,英姿颯爽,率領戰士沖鋒陷陣,打擊日寇偽軍。在謝飛的領導下,特務營屢打勝仗,成為新四軍浙東縱隊地方抗日武裝中實力最強的部隊,當地老百姓都自豪地稱謝飛為“我們的謝團長”。
她是第一代法學教育家
1949年10月1日,謝飛和她的戰友們來到北京天安門廣場參加新中國的開國大典,她親眼看到廣場上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紅旗,看到自己為之奮斗多年的美好理想變成了現實。為了這一天,謝飛有十幾位親人先后被反動派殺害,在海南老家的房子也被敵人燒了三次。
謝飛是一位革命功臣,但是沒有官位意識,她依然保持一名紅軍戰士的優秀品質,她熱愛學習,喜歡實干。她深知要建設新中國,光靠戰爭時期的經驗是不行的,要學習新的知識。1950年,中國人民大學成立,她一面擔任專修科主任,一面上夜大,刻苦學習文化。
1952年,她39歲時成為新中國第一批法律專業的研究生,四年后畢業,被國務院總理周恩來任命為中央政法干部學校副校長,負責教學工作。除了審查教學大綱,她還親自寫講稿,給學生上課,帶學生外出考察學習,成了一名懂業務的領導干部。
1957年1月15日,毛澤東等中央領導接見中央政法干部學校學員,毛澤東拉著謝飛的手,親切地與之交談,新華社記者侯波按動照相機快門,攝下這歷史瞬間,這張照片至今掛在謝老家中客廳。這之后的十余年間,謝飛默默耕耘在政法公安教育戰線上,甘愿做一名含辛茹苦的園丁……如今,這位傳奇百歲老人,這位“長征英雄,海南女杰”,正在北京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