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視角是現代小說的一大貢獻,即在敘述上故意隱藏一些環節,留給讀者自己去推理、判斷與評價,略去了“作者——敘述者——人物”中“作者”的環節,只剩下“敘述者——人物”。海明威的《橋邊的老人》中,第一敘述人稱“我”的出現將敘述限定為有限視角。
小說一開始的場面描寫“一個戴鋼絲邊眼鏡的老人坐在路旁,衣服上盡是灰塵……我的任務是過橋去偵察對岸的橋頭堡,查明敵人究竟推進到了什么地點”,仿佛這是一篇來自戰場的報道,作者是在講述一件正在發生的事情,這是“我”所能看見的,由“我”來作為故事里的人物經歷的事情。這樣的第一人稱敘述避免了作者的介入,是一種真實的特寫,也是一種現在進行時的敘述,顯得真實,親切。
小說的主體部分由“我”與“老人”多次矛盾的問答展開,從而不斷地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我”在關心戰事發展與擔心老人安危的同時,和老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老人的答話卻始終圍繞著“動物”。在不長的篇幅里,小說反復出現著這樣的細節:老人不斷嘮叨著貓會照顧自己的,可是,另外幾只東西怎么辦呢?沒有作者的評論,也沒有“我”的揣測,小說一覽無遺地把這個場面展現在讀者面前,讓讀者自己去猜,自己去想,自己去感受:在他孤獨的垂暮之年,只有幾個動物與他相依為命,而現在,因為戰爭,連這最后的溫馨也將被摧毀,這些無辜的動物將被拋棄,然后面對人類制造的戰火。戰爭雙方,有誰會關注這些生命的存在呢?但在老人的眼中,這卻是世界的價值所在。這些就是讀者透過老人嘮叨“貓會照顧自己的,可是,另外幾只東西怎么辦呢”的話里,體會到戰爭的罪惡,作者沒說一個厭惡的字眼,但卻讓人感同身受。而“我”“注視著浮橋的另一頭,那兒最后幾輛大車正匆忙地駛下河邊的斜坡”,通過呈現故事的方式暗示了“我”對老人命運的擔心。沒趕上去巴塞羅那的卡車就等于要留在戰場上了,而此時,最后的大車也即將駛離。“老人”有“老人”的關心,“我”有“我”的立場,通過“我”與“老人”多次矛盾的問答,把“我”和“老人”不同的擔心,很好地傳達給了讀者。所以第一人稱有限視角的敘述避免了作者的介入,更多的是顯示故事而不是講述故事,顯得比較客觀。
小說結尾處“‘要是你歇夠了,我得走了。’我催他:‘站起來,走走看。’‘謝謝你。’他說著撐起來,搖晃了幾步,向后一仰,終于又在路旁的塵土中坐了下去。‘那時我在照看動物,’他木然地說,可不再是對著我講了,‘我只是在照看動物。’”在老人的話語里,我們似乎能夠看到,一無所有的老人在炮火中不但失去了家園,也失去了最后幾位可依靠的伴侶,這也許正是老人并不急于逃離,也不懼怕戰火的原因。所以第一人稱避免了作者的介入,可以讓讀者有更廣闊的思考空間與回味的余地,使小說更有深意。
《橋邊的老人》選取了關注戰爭的小人物“我”和“孤獨的老人”這樣的敘述視角,以“我”與“老人”單純的對話,簡單的故事,完成了老人在戰爭中的命運體現和老人對現實的情感抒寫這一寫作目標,同時也寫出了普通勞苦大眾對戰爭的控訴和對和平的期盼。《橋邊的老人》只是一個小小的窗口,“我”與“老人”是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但卻顯示出戰火紛飛的年代里人性的善良——對生命的尊重和對和平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