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省眉山市)人。東坡的人生經歷和豐富的思想內涵,形成了他曠達灑脫的生命情懷,這種情懷反映在詞作中就形成了清曠的藝術風格。他笑對人生厄運的曠達灑脫態度感動著一代代讀者,其富有清曠風格的詞作也使讀者獲得了內心的平靜和精神的慰藉。
蘇軾文思敏捷、多才多藝,在詩、詞、賦、文、書、畫等藝術方面均取得驚人成就:在詩歌創作方面,極富理趣之妙,與江西詩派“三宗”(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之一的黃庭堅并稱“蘇黃”;在詞作方面,打破“詞為艷科”的傳統,作為豪放派的開山鼻祖,與南宋大詞人辛棄疾并稱“蘇辛”;在賦體方面,《前赤壁賦》、《后赤壁賦》盡人皆知、流傳甚廣;在散文方面,與其父、弟合成“三蘇”,與北宋古文運動領袖歐陽修并居“唐宋八大家”之中;在書法方面,與黃庭堅、米芾、蔡襄并稱為“宋四家”;他又擅長繪畫,尤工水墨,以墨竹開文人畫先河。
就是這樣的一位天才作家卻屢遭橫逆、命途多舛、飽嘗人生艱辛。“他是在北宋最好的皇帝(仁宗)在位期間長大,在一個心地善良但野心勃勃的皇帝(神宗)在位期間做官,在一個十八歲的呆子(哲宗)榮登王位之時受貶謫”。然而,蘇軾是偉大的。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險境中,蘇軾沒有一味徘徊沉溺于痛苦悲哀之中,而是力求超越,以一種寓意與物而不留意于物的曠達灑脫態度對待得失禍福。最終排遣了郁悶,把自己從悲觀失望中解脫出來,超脫了世俗得失的羈絆,洋溢出了最有底蘊的曠達灑脫。這正如葉嘉瑩先生所講,蘇軾在天性中既有欲以天下為己任的“用世之志意”,也同時稟有不為外物得失榮辱所累的“曠達之襟懷”。正因如此,蘇軾獲得了人生哲理與文學藝術的雙豐收。
《東坡樂府》三百四十多首詞作,相當一部分作品都直接或婉轉的體現其曠達灑脫的人格。基于上述簡單概括,下面試結合蘇軾富有代表性的詞作加以詳細闡述。
其一,直接抒寫豪邁昂揚的斗志或淡泊明志、潔身自好的情趣
熙寧三年,西夏大舉入侵環、慶二州,熙寧四年,占撫寧諸城。熙寧八年(1075)七月,遼主威脅宋王朝“割地以畀遼”。是年冬,蘇軾與同僚會獵之后,滿腔豪情噴薄而出,寫下了《江城子·密州出獵》這篇著名詞作:“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崗。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云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全詞的感情積淀于一個“狂”字,塑造了一個性格張揚的太守帶著“千騎”出獵的場面。詞人借打獵的盛況來抒發自己的豪情壯志,極盡雄渾跌宕之妙。作此詞時,蘇軾正值盛年,他朝思暮想能報效國家,但卻受朝廷改革派排擠而志不得申、宦居密州。縱然如此,詞人依然曠達,在身處“江湖之遠”的逆境中仍然表現出強烈的期待:期待著能像魏尚一樣重新得到朝廷的信任,期待著能重新“致君堯舜”為國殺敵。末句“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中一個“會”字則更加顯現了詞人的樂觀曠達、自信豪邁!
后人評價蘇軾詞“一洗綺羅香澤之態,擺脫綢繆婉轉之度,使人登高望遠,舉首高歌而逸懷浩氣,超然乎塵埃之外”。之所以有如此境界,這與其詞作中表現出來的那種淡泊寧靜、向往歸隱、潔身自好的清空曠達心理密切相關。也正如此,詞人實現了對痛苦人生、黑暗現實、齷齪官場的超脫。
其二,通過詠物寫景而引申出哲理性思考,從而寄予清曠的意趣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就是這樣一首把人生觀與自然物象(月)、人生哲理與自然規律(月的陰晴圓缺)融為一體的寓意高遠的曠達之作:“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首詞作于宋神宗熙寧九年(1076)。詞的內容是詠月而兼懷人,但詠月卻不局限于月,懷人卻又不露悲傷。詞的上片寫對月飲酒,思融于景。起句陡然發問,奇思妙語破空而來。既是面對明月思緒萬千而不得不發,更是激情神涌而顯闊達。詞人雖然向往瓊樓玉宇,期待與明月相伴,但人間才是真實的,無論天上多美,還要回到人間。在上片,詞人朦朧月下的清舞,似真似幻的境界,出世入世的迷茫交織回合,形成一個迷離飄渺的世界,給人以無限遐想。詞的下片轉寫對月懷人,情景交融。夜闌人靜,思念親人之情油然而生,如今抱負難展,月下徘徊,進退于出世入世之間,更加深切懷念親人。但蘇軾是脫俗飄逸的,他由月有圓缺而想到人有離合,將物理的變化與人事的遷移聯系起來,把個人的悲歡離合與宇宙人生的哲理統一起來,擺脫了自我而產生一種融入自然宇宙,融入自然物象的曠達之情。由此,在時空的永恒中完成了對內心的超越而歸于平靜,進而發出了美好的祝愿:“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詞人曠達灑脫的個性在詞中顯現得淋漓盡致,確實稱得上“有神仙出世之姿”(劉熙載《藝概·詞概》)。
其三,描繪日常生活場景以表達其灑脫飄逸的氣度、睿智理性的風范
元豐二年詞人因“烏臺詩案”而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元豐五年(1082)三月,東坡在友人陪同下到黃州東南三十里的沙湖買地,途中遇雨,“同行皆狼狽”,獨東坡杖籬徐行,心定氣閑,并引以為樂,寫下了《定風波》一詞:“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這首詞既真實的記錄了一次遇雨過程,又進行了一次人生體驗的哲學思考。全詞采用比興象征手法:“風雨”“蕭瑟”“料峭”“微冷”既是自然界的實際狀態,也是險惡政治的縮影;“也無風雨也無晴”則盡含人生大境界,是一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笑傲人生的樂觀豪放,是一種寵辱不驚、勝敗兩忘、曠達灑脫的境界,是一種“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的境界,是一種回歸自然、天人合一、寧靜超然的大徹大悟!這也正是蘇軾追求的理想的執著人生。
總之,蘇軾詞中往往滲透著一種曠達灑脫情懷,真正走入了“也無風雨也無晴”的精神家園,達到了“入乎其內”“出乎其外”的高度,從而讓自己在喧囂的塵世中真正做到心如止水,從容自若。
作者單位:河南臺前縣第一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