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穿越小說”作為近年流行的網絡文學,通常以文本中“穿越時空”的人物經歷為主要線索。本文主要以“穿越小說”為主體,探討了現代意識中的歷史人物、歷史偶然性影響的現代個體、具有個人獨立意識的女性這些古今交錯的表現對象。
關鍵詞:“穿越小說” 現象意識 人物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中文網絡穿越小說是從2006年至今在網絡上較為流行的閱讀類型。(下面將中文網絡穿越小說簡稱為穿越小說)這種文本容納了玄幻、歷史、言情小說的基本構架,同時發揮自由的想象,以現實與虛幻的撞擊,最大限度地豐富了小說的內容,展示了小說發展一種可能性。穿越小說的主要人物形象通常是具備現代思維的普通人類,即便是偏重玄幻類的穿越小說也僅僅是主人公具有超能力,但其本身并非異類,同時強調運用現代知識和思維方式完成人生經歷。
一 現代意識中的歷史人物
“諸子觀念與史學觀念始終是中國古代小說觀念的正統,在這兩個基礎上,中國的古典小說始終強調社會功能與歷史的真實。”到“五四”時期,由于“現代意識”的引入,歷史本身成為被批判的對象,但它還是力求被還原成真實的、系統的,即便是在歷史小說中它的真實性和客觀性也是毋庸質疑的。自從后現代主義歷史觀被普遍接受以后,以否定歷史的“真實性”“客觀性”,講究“微小敘事”的新歷史主義小說興起。
新歷史主義小說“通過強調偶然性因素、構造時空破碎的歷史圖景、運用‘反英雄’的寫作敘述策略、采取鬧劇和諷刺劇的情節化方式,以虛無主義的歷史觀取代了革命歷史小說的進化論史觀;通過淡化處理歷史情境、書寫欲望化的歷史景觀、‘懸置’政治話語判斷等方式,背離了革命歷史小說‘集體體驗——意識形態’模式,對文學反映論提出了質疑;通過彰顯歷史敘述的主觀性和人為性,在對歷史的詩性敘述中,消解了革命歷史小說‘政治——道德’話語的天然合理性,實現了由集體話語向個人話語的轉向”。與新歷史主義小說相比,“穿越小說”不僅虛擬了時空破碎的歷史圖景,而且絕不追問歷史的意義,僅僅是披上了“歷史”的外衣,其內容則更追求“反英雄”化。
狄蘭·伊文思在《衛報》上評論說:“似乎我們并不想要我們仰慕的英雄,而寧愿要我們可以認同的英雄。如果阿喀琉斯今天還在的話,所有的大字標題談論的都會是他的腳踵。”在后現代主義支配下的消費社會中,文學“去魅”一切都被打破,去經典化、去精英化,神圣、權威不復存在,一切都要拉下神壇。更有一種窺私欲得到宣泄,一面是保護隱私,一面則是無限透明化,越是名人、明星越是引起眾人的窺私欲,無孔不入的記者將其一舉一動都曝光于大庭廣眾之下,試圖將去掉光環的平常人展現于人前。平民是社會生活的主體,平民文化、草根文化大行其道,成為現在社會文化語境中的特征之一。對于藝術創作而言,身為平民的大眾是其消費者,迎合大眾的趣味和愛好是不二的選擇。反映平民的意志,關注平民的情感,建構“平凡敘事”模式也就成為作品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內容。這是與社會政治、文化結構相契合的一種必然表現。
在“穿越小說”中,司空見慣的是寫手們一方面努力展現權利,尤其是皇權的種種特性,使受眾在潛意識中對權勢的期待得到紓紆;另一方面又將去權威化,將其顛覆、解構,歷史名人、帝王將相都被重新闡釋,寫手們用現代人的思維方式將其日常化、凡俗化。在對人物的行為和人性的刻畫上,作品突破了以往歷史人物政治化、本質化的慣例,拉近人物與受眾間的距離,剝離神化與神秘,表現他們的普通化,與常人一樣有著七情六欲,精明與愚昧、智慧和錯誤都集中于一體。著重描述他們的人性化,對普通人生活的向往和內心情感的凡人心性。
如《清空、晴空、凈空》中,在渲染主人公康熙權勢的同時,作者還刻畫了他作為一個感性的人,對于純潔如水的情感的渴望和對兩情相悅的愛情的向往。《夢回大清》中演繹一個獨立于正史之外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雖然生在皇家,卻是有情有義,父子之間、兄弟之間、身為臣子他們精明干練,身為兒子他們孝順有加。兄弟二人無比癡情,同時愛上穿越女主小薇,四阿哥卻愿意成全弟弟的幸福。《大唐御醫》中的唐太宗則化身成為一個心疼女兒的好父親、愛惜妻子的好丈夫。在這些以穿越為背景的歷史小說中,寫手們常用較多的篇幅描繪帝王將相的日常生活,力求將其生命自然化的一面表現得更加充分。這里的“唐宗宋祖”“秦皇漢武”都與生活中的你我一般無二,擁有喜怒哀樂、嬉笑怒罵,完全顛覆了尊貴威儀的即定模式,這種描寫也常常引發受眾們的種種爭議。
二 歷史偶然性影響的現代個體
在當下的網絡世界發展中的多元化時代,自由張揚的個性都使人們以自我為中心,更關注個體的影響,因此在歷史偶然性因素重新為人們發掘和認可。
穿越小說中的歷史類小說與一般的歷史小說區別在于:是由具有現代意識的個人以在場的方式見證、參與了歷史事件,改變了歷史的必然性。有批評者認為,這是一種對歷史的任意編造,但這種改變正是現代人對歷史偶然因素重新發掘的表現形式,是對歷史必然因素的一種挑戰。這類小說將歷史作為個人演繹的存在背景,著力于展示文本中主人公憑借現代科學知識和現代意識在歷史舞臺上的豐富表現,探討個人在歷史發展中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明確地指向受眾的向往和期待。
網上大受追捧的“穿越小說”,如《末世朱顏》《回到明朝當王爺》等,其內容不一,但主題無二,都表現了具有現代知識和理念且熟知歷史的主人公穿越后,憑借這種先知的優越性,在政治上建功立業,在經濟上名利雙收,在家庭中美滿幸福。他們都不是純文學中孤立存在的個人,而是傳統社會結構中的一員,有著傳統的倫理背景和多重人際關系,扮演著各種不同的角色,具有健全的人格,不再幽閉于個人的心理空間。他們穿上古人的衣裝易容為古人,其內心深處卻依然充滿現代生活的理想和欲望。他們在古代運籌帷幄、左右逢源其實正是現代“成功人士”的翻版。
有些作品中的主人公不僅改寫了歷史細節甚至改變了歷史走向,在這類文本中人物所發揮的作用則是決定性的。如《末世朱顏》中化身為慈禧的主人公。一個自公元3066年穿越到咸豐年間的科學家妍兒,陰差陽錯地成了未進宮前的慈禧——葉赫那拉·玉蘭,為了改寫中國經由慈禧走向墮落的歷史,憑借自己的人品、美貌和智慧,終于改變了黑暗的清朝統治,在同治年間使中華民族振興崛起。這在篇小說中,清同治朝是被保留的框架,但作者綠軒完全改變了歷史進程,將慈禧替換成自身。因為歷史中的慈禧也只是一種具有偶然因素中被選擇的必然,只要能夠使中華民族自強自立不被列強瓜分,就滿足了受眾的期待心理,受眾只要文本自身邏輯性合理使自己看的開心,并不關心慈禧是不是被替換掉,甚至樂意將其替換。歷史的可能性通過小說的人物形象得到了具體的體現。
《新宋》的作者阿越聲稱自己寫這篇小說的目的就是為了探討歷史的可能性,真實性、客觀性都不是其要表現的內容。但是,這種可能性的探討就像《末世朱顏》一樣,歸根結底還是體現在穿越的主人公身上。如果離開了這一點,沒有了現代思想和知識為其后盾,《新宋》中的石越就不可能通過《論語正義》一書聲名鵲起,走向終南捷徑,更不可能進行穩健的改革,使北宋擺脫興衰治亂的宿命循環。那么,歷史的可能性就無法探討。因此,功成名就的人物必須是具有現代感十足的人物。通過這一人物經歷能夠看到作品中蘊含的現代意味,它體現了現代人的需求,以及求而不得的迷茫,也是現代人積極參與歷史的另一種方式,表現出人們對歷史偶然性和可能性的重視。
三 具有個人獨立意識的女性
“在新時期文學中,由于女性自我意識的蘇醒,都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將女性自身作為寫作關注的對象。女性寫作成為不可忽視的文學現象。”而穿越小說中也有相當數量的作品是以女性為主角的,并且為其提供了絕佳的發展空間。這類作品中的女性雖然穿越回到古代,但無論是傾心于愛情還是醉心于事業都充分保留了現代女性所特有的自主意識,并不斷為男女平等的權利而抗爭。
在中國幾千年的封建傳統文化中,對女性的要求是共同的,“女子無才便是德”是底線,在此基礎上更附加了“三從四德”等封建禮教,使得女子處于社會的最底層,成為男性的附庸品,個性發展倍受壓制。但是,“現代社會文明倡導女性走向社會,追求自身的社會價值。特別是職業女性,考慮的不僅僅是一份工作,而是要在競爭激烈的年代干一番事業,展現自身能力,留下自己的人生軌跡,她們認為‘女性不失去事業才有價值’。”這種理念在穿越到古代后依然存在,一如超人般聰明過人的女主角,由于保留了前世的若干記憶,在生活理念、知識結構等方面比古人具有優越性,她們在追求愛情的同時也同樣追求事業,以雙豐收來實現自己生活在古代的人生價值。
其中一類女性在穿越后純粹依靠自身的能力,她們會表現出強大的行動力,兼具無雙美貌,甚至能引發時代動蕩,憑借個人的力量掌控事態的發展趨勢。以前世所掌握的知識為基點,抓住機遇獨自建立屬于自己的事業,在歷練的過程中遭遇唯美的愛情。如《綰青絲》中的卡門,穿越以后淪落在青樓,憑借現代的包裝手法使自己艷幟高張,成為名妓。她借用“超女”的方式舉行“花魁”大賽,制作卡通毛絨玩具和旗袍贏得市場,運用現代金融管理理念經營產業。她在發展事業的同時獲得了無數男性的矚目,也擁有了真摯的情感。
還有一類女性往往會在另一時空陷入政權斗爭,她們會借助穿越后的身份和地位,運用自己現代人的思維和專長,吸引男性的關注,通過征服這些男性,成為他們智囊團,幫助他們逐鹿天下,自己也施展了才華成為巾幗英雄。《木槿花夕月錦繡》中的女主角就是憑借前世的精明頭腦,以自己的現代智慧吸引了眾多男主的關注,幫助他們征戰四方,同時借助他們的勢力,建立富甲一方的商業王國,既實現了自我事業的成功,又幫助男主角建功立業,成為眾人仰慕的對象。
即便是在那些純“言情”的穿越小說中,女主人公的魅力也來源于其特立獨行的思維、敢于抗爭的勇氣和聰明伶俐的個性,使得她們獲得愛情的手段在古代女性面前高出一籌。《夢回大清》中的小薇,她的觀念始終是現代觀念,要求與男性平等,女性不再是男性的附屬品,而是互補的、必不可少的伙伴,她的這種獨立自我的意識伴以特有的幽默性格,迷倒了龐大的阿哥團隊,并最終過上幸福的生活。
“穿越小說”的寫手在寫作時,著重表現了女性的強勢,與現代女強人的處境形成鮮明的對比。一方面讓現代思維和古代文化碰撞,盡情展示現代人生存智慧的優越性。另一方面,如果從純粹女性的角度分析,這些作品中展示的女性生活的廣闊空間,以及她們對政治經濟的強烈興趣,正暗含了現實環境中女性的備受壓抑。在穿越后的虛幻時空中,她們在男權世界中憑借自己的才華成為了被崇拜的對象。她們與男子不再是理論上的平等,也在想象的實踐中獲得了平起平坐的地位。這些小說作品,其主人公無論是何種類型,都帶有作者自身的影子,既然在當代社會中無法獲得身份認同,那就回到古代在小說中虛構成功。這也可以視為現代女性對依然是以男性為主體的現代社會的另一種抗議。就這一點而言,如果研究女性的心理,穿越小說所具備的資料價值便超越其藝術價值。
穿越小說,尤其是偏重歷史類穿越小說,將人物對象置于歷史和現實的交錯中,傳達出一種有別于傳統的新的歷史觀,它賦予了一切歷史以當代性,為現代人與歷史、現實對話,并對現實延續、批判意識找尋到了一個途徑。
注:本文系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11FWX019。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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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劉川鄂、王貴平:《新歷史主義小說的解構及其限度》,《文藝研究》,2007年第7期。
[3] 王琳:《走出女性心靈的樊籬——新時期女性文學若干心理癥結的梳理》,《社會科學研究》,1997年第1期。
[4] 陳熙涵:《穿越小說成青春文學“頭牌”》,《文匯報》,2008年3月6日。
作者簡介:肖肖,女,1983—,河南永城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工作單位:商丘師范學院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