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摸彩》被喻為人性的一個隱喻,是人性的縮影。本文通過文本細讀的方法,揭示出潛藏在小說主人公泰茜內心深處的邪惡本性。從泰茜對周遭的不幸的冷漠表現、泰茜對他人急于施以酷刑、泰茜自作自受等三方面入手,借助文本自身的線索,揭示出該小說的深刻寓意。
關鍵詞:《摸彩》 人性 邪惡 雪莉·杰克遜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雪莉·杰克遜(Shirley Jackson,1919-1965),美國著名小說家和短篇故事家,其作品大多以邪惡為主題。發表于1948年的短篇小說《摸彩》是杰克遜的名篇。該小說用一種令人迷惑的直白方式對人類的殘酷和愚昧進行了諷喻,被當做“對人類行為及社會制度的巨大諷刺”(Votteler,Ssc.Vol.9,248)。小說中心主題包括了“個人成為了社會的犧牲品,人性中的殘忍及墨守成規的傾向性,邪惡存在于日常生活中。”(Votteler,Ssc.Vol.9,248)。泰茜是該篇的主人公之一,也是整個殘忍儀式的犧牲品。她可以被看作是全人類人性的縮影。通過文本細讀的方法,本文仔細分析了小說主人公泰茜身上所體現出的邪惡本性,并以此揭示出暗藏在人類身上的種種邪惡。作為人性的縮影,泰茜本性中的邪惡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解讀。
一 泰茜對周遭的不幸表現得異常冷漠
這樣的例子,文中俯首皆是。毫無疑問,泰茜從小到大參與到這種殘忍的儀式,不知道有多少回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每次摸彩之后,都有一人會被眾人用石頭砸死。然而,她這次卻忘記了時間,“完全忘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62);她到達摸彩現場以后,她漫不經心地與德拉克洛瓦夫人閑談,帶著鄰里間的幽默,她們兩個都“很溫柔地放聲笑著”(62)。從這些細節可以明顯地看出,她對這次摸彩毫不關心,只是把它當成理所應該的事情了。至于這次會輪到誰去送死,她似乎并不在意。然而,她的這種漠然態度并非個例。所有在場的人都是如此。死亡馬上就會降臨到在場的某位村民頭上,這人也許是他們的朋友,也許是他們的家人,但都沒有人在意這些,所有在場的男男女女,都在愉悅而輕松地談笑,議論著日常瑣事,隨意地開著玩笑。“很快地,男人就開始聚集到了一起,一邊打量著各自的小孩,一邊談論著莊稼和天氣、拖拉機和稅收……他們低聲地講著笑話,他們只是淡淡地微笑著,而不是放聲大笑。而女人呢,她們相互問候,談論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一邊向著各自的丈夫走去”(60)。
本次摸彩的結果出來了,泰茜成了此次的“幸運之星”,但是整個村子的人,竟然沒有一人對她說些同情的話來,丈夫哈欽森先生和三個孩子也沒有給她絲毫的安慰和惋惜。該村的村長薩墨斯先生面對泰茜的不幸,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遲疑和憐憫。在他的指揮下,廣場上跳起了歡快的舞蹈,用極度歡狂的手段,調動了眾人的氣氛。而整個摸彩儀式,也是由他主持的。村長薩墨斯先生是決策者,他有權決定摸彩儀式的去留,因為其他村莊都已經摒棄了摸彩這個儀式。但是,對摸彩儀式的邪惡本性,他從沒有懷疑過,也從未采取任何措施來結束這夢魘般的儀式。相反,他卻非常急于讓這個殘酷而罪惡的儀式延續下去,每年他都要為摸彩儀式準備一個新的箱子,還別出心裁地將摸彩用的紙片換成了木片。不幸降臨到了泰茜頭上,這一致命時刻來臨之時,村長面無表情地向眾人宣示:“好了,鄉親們……讓我們趕緊結束吧”(65)。從這一角度來看,對村民的不幸遭遇,村長也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同情和仁慈。
老頭沃納持有同樣的態度。他堅持古老的傳統習俗,很嚴肅認真地對待摸彩這一儀式。他已經親歷過77次摸彩,見證了77次村民被石頭活活地砸死的情景,但是村民的暴死撼動不了他對傳統儀式的執著。他不希望本村的摸彩儀式也像其他村莊那樣被拋棄,被遺忘。沃納老頭不僅僅自己冷酷無情,他還不準本村村民對中彩的人表示出同情。南希的朋友低聲說道:“希望不要是南希啊”(65),這讓沃納老頭聽見了,他冷酷而清晰地說道:“世道完全變了”;“人們不像以前那樣了。”(65)字詞間流露出無盡的惋惜之情。
二 泰茜急于對他人施以酷刑
泰茜有著對他人施以酷刑的嗜血本性。小說剛開始的時候,我們讀到泰茜“急沖沖地沿著通向廣場的路走去”(62)。從她那急沖沖的表情不難看出,她可不想錯過這場酷刑。該村的所有村民,包括哈欽森一家在內,都以傳統的名義參加了這場不是懲罰的殺戮。村里的小孩提前就在衣兜里準備好了石塊。剛才還在與泰茜友好地交談的德拉克洛瓦夫人,最后卻為泰茜選中了一塊非常大的石頭。甚至亞當斯他們也站在了投擲石塊的人群的前面,雖然他們之前無意識地談到其他村都已經摒棄了這種傳統。正如布魯克斯論述的那樣,“由于受到習俗和古老傳統的支持,人們自然無法洞悉這種酷刑背后的殘酷本性。”(Brooks,Cleath and Robert Penn Warren.251)當地的村民也幾乎沒有意識到他們的行為有著怎樣的殘酷本性。在村里的長者沃納看來,這種中彩完全是為了玉米的收成,“Lottery in June,corn be heavy soon”(63)。從這句話的形式上分析,我們會發現這句話讀起來朗朗上口,June和soon還押韻,由此可見,這句農諺一定是很多代人口耳相傳的結果。任何殘酷的事情,歷經歲月的洗禮,慢慢變成傳統,其本身的殘酷本質就被傳統的悠久所替代,傳統桎梏下的普通民眾,所能感受到的,也就是這層附著在酷刑表面的悠久傳統,再無人去關注事件本身的意義了。這時,酷刑就變成了一個符號,一種亙古不變的文化習俗,傳統這一抽象的能指覆蓋了它的深層含義。借著傳統這件體面的文化外衣,殘酷的行為便得以大行其道。
既然這種傳統的做法對村民有好處,那么當地村民自然會欣喜若狂地將石頭砸向任何中彩的“幸運兒”。傳統給酷刑披上了一層體面的外衣,村民嗜血的本性在此顯露無遺。為此,學者庫爾特哈德憤怒地說道:“村民表現得如此殘忍,這不是因為人祭這個古老的傳統,而是因為他們那未加掩飾的殘酷本性,才使得這項傳統延續了下來。”(Coulthard,A.R.207)砸石塊之前,村民對泰茜都非常友好:德拉克洛瓦夫人剛才和她交談得很愉快,分手時還彼此道別;擁擠的人群還很幽默地為她讓出了一條路。而泰茜被選作了替罪羊以后,所有村民都在向她砸石塊的過程中極盡所能地展現了各自的嗜血本性。
更具揭示意義的是,很多讀者都寫信給小說作者雪莉·杰
克遜或《紐約客》的編輯,想知道這個故事到底發生在哪里。對此雪莉·杰克遜做了這樣的評價:“讀者一開始不怎么在意故事的真正含義;他們想知道的,就是這些摸彩活動舉行的具體地點,他們是否可以親自去參觀。”(Jackson,Shirley.184)如果《摸彩》不是真實發生的,那么讀者無意識的反應則一定是真實無疑的。在現實世界里,讀者想要的,即便不是參與其中,起碼也是想親眼目睹這場酷刑以及淋漓的鮮血。于是,普通讀者與泰茜之間的聯系就清晰可辨了。
人性的弱點之一就是在危機時刻,人會出賣他人,尤其是在面對突如其來的死亡時。無論怎么說,泰茜都算不上一個好媽媽。當泰茜一家被村民選中,要他們家為摸彩儀式推舉一位替罪羊時,泰茜首先將自己已婚的女兒給出賣了。她拼命地想把女兒和女婿牽扯進來,讓他們參與最后一輪篩選,借以增加自己幸免于難的幾率。泰茜高喊到:“董和艾娃也來了,讓他們也試試手氣吧!”(64)。泰茜看到女兒一家沒被選中,她感覺這不公平,而她的丈夫也“很遺憾地”表示了贊同,因為他也擔心自己可能成為最終的“幸運兒”。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哈欽森先生也背叛了他的女兒和女婿。泰茜最終被選作了人祭的犧牲品,面對母親的厄運,她的孩子和其他家庭一樣,終于放下了心中的擔憂。“南希和比爾也睜開了他們的眼睛,臉都笑紅了。”(65)他們的小命保住了,顯得異常興奮。
三 泰茜是自作自受
泰茜和其他村民一樣,骨子里暗藏著嗜血的邪惡本性。她對摸彩的態度、對周遭及其家人的態度,最終都戲劇性地逆轉到她頭上了。她的鄰居、朋友、甚至家人,最終都把石頭砸在了她的身上。泰茜用自己的可悲而凄婉的下場形象而深刻地詮釋了自作自受這句話的含義。
摸彩之前,德拉克洛瓦夫人與泰茜輕松友好地進行了交談,她們一起急切地等待著這場嗜血的盛宴。但是,摸彩結果出來以后,德拉克洛瓦夫人卻站到泰茜的對立面,并且嚷道:“泰茜,拿出個樣子來。”(64);格拉夫太太在村里也談到其他村已經廢除了摸彩,不過此時她也嚷道:“我們的機會都是一樣的。”(64)德拉克洛瓦夫人用兩只手抱起一塊很大的石頭,感覺她們兩個就是宿敵,此時她正要報復泰茜。對于德拉克洛瓦夫人和格拉夫太太態度的急速轉變,唯一可行的解釋就是:她們在安全的時候,背叛的本性迫使她們對摸彩的受害者施以酷刑。
泰茜心情愉快地來到廣場,對即將降臨的死亡并沒太在意。對她來說,這就是普通的一天,這一天村里的某個人會被石頭砸死,她自己會安然無恙。對于摸彩本身而言,她從未對其殘酷本質和公正性發出質疑。她在最后關頭質疑摸彩的公正性,僅僅是因為死亡最終會降落到她頭上,而不是之前預想的其他人。她希望選中的是別人,她想把自己的石頭砸在別人身上。然而這次,該輪到她被石頭砸死了,她搬起的石頭卻最終砸在了自己身上。一方面,泰茜是摸彩儀式的犧牲品和受害者;另一方面,身處這一傳統下的每個人卻都是受害者。大家都以這種或那種方式遭受著損失。每個人都冒著被砸死的危險,聚集到廣場,希望能將自己的石頭砸向別人。同時,其他家庭的成員同樣遭受了痛苦。由于人們潛在的邪惡本性,村里的任何個體之間都沒有關愛,在摸彩當天,朋友也可能成為你的敵人,即便是家庭成員亦是如此。每年,村里的某位村民都得用自己的性命,來滿足其他村民的嗜血本性。所有村民都生活在噩夢般的世界里,到處彌漫著冷漠、背叛和殘忍。這聽起來足以讓整個人類社會毛骨悚然。
《摸彩》很好地隱射了人類現實社會,而泰茜則恰好是人性的縮影。通過泰茜內心的邪惡和最終的厄運,以及所有村民在整個摸彩過程中的具體表現,我們可以透過這個人類社會的隱喻,更好地理解整個人類社會,包括我們自己靈魂深處的世界。這大概就是《摸彩》具有如此深遠影響力的深層原因所在吧。
參考文獻:
[1] Votteler,Thomas.Introduction.Short Story Criticism.Ed.Thomas Votteler.Detroit:The Gale Group,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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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Jackson,Shirley.“Biography of a story.”Come Along with Me:Part of a Novel, Sixteen Stories,and Three Lectures(1960):211-25.Rpt.in Short Story Criticism. Ed.Jenny Cromie.Vol.39.Detroit:The Gale Group,2000.
作者簡介:梁本彬,男,1982—,重慶大足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翻譯、英美文學,工作單位:重慶第二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