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辛《金色筆記》對人性的拷問與反思

摘要：西方批評界關注的焦點問題很多，其中一個就是本文討論的《金色筆記》。小說作者多麗絲·萊辛的精神困惑被很多批評家認定在文中有所體現，他們認為萊辛的經驗意識很濃重，而且很多時候是自相矛盾的。關于人和人的本性的探討在《金色筆記》中表現得很明顯，只不過是作者把它放到了一種藝術的角度，進行了創新。文中不僅在前四部分引用了出自馬克思歷史主義人性觀和出自弗洛伊德的本質主義人性觀，而且在文章的最后部分還闡述了萊辛的獨到見解。所以說，《金色筆記》的核心思想是拷問和反思人性。

關鍵詞：人性 《金色筆記》 歷史主義 本質主義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一

多麗絲·萊辛的經驗意識很濃重，而且有的時候還會自相矛盾，所以她的精神困惑以及產生的危機感在《金色筆記》中體現得非常明顯。就是這個原因，該作品受到了西方批評界的關注，也成為了很多批評家討論的焦點。例如，摩根的觀點是萊辛對待男女關系的問題是不清晰的，是矛盾的，作者的女性經驗在《金色筆記》中體現得很真切，歸結于20世紀中期西方社會處于一片混亂的大環境，魯本斯·坦恩的觀點是萊辛將自己的矛盾意識嫁接到了精神處于自我分裂的主人公安娜身上，由于當時處于二戰后不久，精神困惑襲擾著西方人，因此麥克林說對于政治、性和愛情等問題，萊辛的觀念和態度非常矛盾，這完全體現在了她的作品中，同時海蒂和匹克雷也認為萊辛的作品與當時的西方人的精神困惑有關，認為她將西方人普遍的精神困境借用自己的矛盾觀念表達了出來。但是，對于批評家以及批評界將《金色筆記》視為個人性的種種批評，萊辛表示很憤怒，她強調該作品不是在直白地闡述她自己的個人意識和經驗，而是站在一個社會的視角來創作。那么，《金色筆記》的主題到底是什么呢？

萊辛的觀點是，小說之所以能夠被稱之為小說，是因為它體現出來的哲學性。在《金色筆記》中，作者明確表示不認可報道性小說，她認為自己的這個作品表達出來了一種新的人生觀，這種人生觀綜合了理智和道德觀念，是能夠創建一種新的社會秩序的。《金色筆記》面世后，萊辛在1969年做了一次訪談，期間，她表示不單單是她自己有這樣的思想，她相信在她的周圍以及這個世界上肯定存在著跟她思想一樣的人。

翻看《金色筆記》的時候，我們應該注意它的總結性的篇章“金色筆記”中的兩個細節。首先是主人公安娜的情人索爾的一句話：“兩個女人單獨待在倫敦的一套住宅里”，這是索爾鼓勵她去寫作小說的時候的一句話。兩個女人指的就是摩莉和安娜，文中描述了她們的生活經歷，這就是《金色筆記》的題材。其次是主人公安娜的一句話：“在阿爾及利亞一道干燥的山坡上，有位士兵看著月光在他的槍上閃爍”，這是她對自己的情人索爾傳播先進思想的鼓勵，隨后索爾根據這句話編寫了一個能夠表現《金色筆記》主題的故事，故事運用隱喻的手法將安娜的思想狀況通過“年輕的法國知識分子”的思想狀況表現了出來，此時，“年輕的知識分子”的思想就成為了安娜的思想，他們都有自己的人生觀，都想像阿爾及利亞士兵那樣在思想上、意識上甚至是行動上自由自在，而不是停留在馬克思主義思想和弗洛伊德學說上。在《金色筆記》中，安娜將馬克思和弗洛伊德的觀點遠遠地甩在了后面，脫離了束縛，她的思想、觀點以及獨到的見解都是自發的，是不受指點的。

二

作為一個人，他必須面對的根本性問題是為什么而活和怎么活。在《金色筆記》中，成年的主人公安娜和湯姆都在為了這個問題而殫精竭慮地探索著。可以說，社會的焦點問題可以看作對人的本質和本性問題的探究與界定，因為這個問題直接關系著對人生的意義和方向的理解。馬克思主義和弗洛伊德學說這兩個具有代表性的學說闡述了站在人類歷史角度對人性問題的解釋。理想主義觀念的代表是馬克思主義，它的觀點是作為社會的人，作為具有精神的人類中的一員，就應該投身于社會的建設當中去，反對不平等，反對壓迫，反對剝削，倡導自由，以此來當做自己畢生努力的方向，貢獻于人類，人性產生于特定的社會環境，是真實地存在于歷史中，也是具體可見的，由于人性的存在，才有了社會關系的存在。而利欲主義的代表是弗洛伊德學說，它的觀點是站在物質的角度來看待人性問題，認為人都是為了物質滿足而存在的，活著就是在追求最大限度的物質需求，而人性是和社會環境沒有關系的，本身就已經存在，是一個擁有生理和心理機能的生命體，不依附于任何事物，人和人性就已經普遍存在了。

《金色筆記》是由“自由女性”、“黑色筆記”、“紅色筆記”、“黃色筆記”、“藍色筆記”、《金色筆記》和“自由女性V”等七個板塊組成，其中作品的前四部分都包含了前五個板塊的內容，后兩個板塊分別組成了第五、第六部分。萊辛將對馬克思主義的人性觀念的探討放在了《金色筆記》的前兩部分。

這兩部分的第一個板塊是“自由女性”，它有兩本，其內容是湯姆的故事。湯姆的父親是理查，理查是一位金融家；他的母親是摩莉，一位演員。兩個人的職業不同，環境也不同，進而造成了不同的人生態度，湯姆的父母在結婚后不久，就開始鄙視對方。摩莉不認可理查的生活態度，認為他只知道聲色犬馬，一味地追逐金錢，沒有生活的意義。理查對摩莉的生活態度也反感，覺得她不務實，好高騖遠，什么也干不了，所以他們的婚姻僅僅維持了一年。離婚后的摩莉帶著湯姆和自己的好友安娜生活在了一起。湯姆慢慢長大了，卻形成了一副很古怪的性格。文中寫到，湯姆本應正處于發奮圖強的時期，像別的孩子一樣追逐牛津、劍橋等名校，但是他似乎沒有任何的想法，不僅整天在屋子里發呆，而且還毅然決然地拒絕了父親介紹的工作，對于父親的人生觀、物質觀和金錢觀，他很反感，不愿意去走父親的路，但是又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兒，迷茫之際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湯姆的性格完全受到了他的母親和安娜的影響，雖然不是共產黨員，但是也成為了一個共產主義者，他自己也這么認為，其影響可見多么的深切。由此可見，馬克思的觀點是對的，具有歷史性的人性的形成需要特定的社會環境或者特定的意識形態，而且它是真實具體的。

“黑色”筆記作為第二個板塊出現，也是兩本，內容講述了主人公安娜的一段往事，那個時期她住在南非羅得西亞的一個英國旅館里，遇見了故事中的保羅·布萊肯赫斯特，圍繞這個核心人物展開了敘述。具有左翼傾向的保羅，就讀于牛津大學，二戰爆發促使他停學，進入了英國空軍，在文中，他的性格比較鮮明，反對當時社會的陳規舊習，欣賞社會的反常現象，沒有種族歧視，不僅參加了共產黨小組，經常與其成員接觸而且還結交黑人廚師杰克遜，與其吃飯。這種行為遭到了像老板娘布斯太太這樣的人的反對，但是他的左翼思想深深地影響著他，他義無反顧地反社會道德規范、反種族壓迫，支持馬克思主義。

兩本體現了安娜在二戰后的政治態度的“紅色筆記”組成了第三板塊，安娜在二戰后依然熱情地投身于共產主義事業當中，贊賞摩莉的熱情，鄙視周圍人的低俗，在加入倫敦黨組織后，她發現當時的共產主義隊伍中滋生了很多的弊端，無論是個人崇拜還是官僚作風都使她失望至極，所以她遞交了退黨申請。無論是她入黨還是退堂，其出發點都是一樣的，都是源于共產主義的偉大理想，共產主義的神話塑造了安娜的個性。

安娜的長篇小說《第三者的影子》組成了兩本“黃色筆記”，也是這部分的第四板塊，塑造出來的人物愛拉，思想激進，尤其是在婚姻方面，不贊成沒有感情的婚姻，渴望男女之間兩情相悅，即便是與有婦之夫保持情人關系也無所謂。但是最后的結局是，她被那位有婦之夫像之前拋棄自己的妻子一樣拋棄了。這擊碎了她追求真摯愛情的夢想，精神受到了重創。理想化的浪漫主義塑造了愛拉的婚姻觀和悲慘的人生。

安娜的日記放在了兩本“藍色筆記”中，形成了第五板塊，里面收錄了她對婚姻的失望、對寫作的失望、對自己情人邁克爾的失望和對人類世界的失望。這些失望都是來自于她的共產主義理想，透過這個理想，社會的所有的黑暗和不如意都呈現在了她的眼前。

共產主義神話和革命理想主義觀念塑造了上述各類人物的思想言行、個性，進而形成了他們的本性。所以說，馬克思主義的人性觀是具體的、歷史的，是有特定的社會環境和意識形態的。

三

弗洛伊德學說中的人性觀主要體現在《金色筆記》的第三、四部分，其中“自由女性”、“黑色筆記”、“紅色筆記”、“黃色筆記”和“藍色筆記”也都是兩本，這兩部分通過對不同故事的敘述，分別塑造了具有強烈求生欲的湯姆、殘酷殺戮生物的路人和保羅、強暴黑人少女的白人商人、縱情的愛拉、將快樂建立在傷害別人之上的男人等等人物，通過他們的思想和行為表明了關于人性來自于生理和心理機能的本質，支持了弗洛伊德的人性即人的生命欲望和性的本能的說法。

人類的生性無論你怎樣界定，都會或多或少地涉及到它的重要部分，所以，對于人的生性的界定十分矛盾和復雜，導致它的解說版本眾多，而實質卻萬變不離其宗。這樣的現實正好驗證了馬克思主義式的歷史主義人性觀和弗洛伊德式的本質主義人性觀。而換個角度來看，無論是哪個人提出的哪種概括性的敘述，都只是將重心放在自己所關注的領域，而忽視了自己視野以外的東西；他們只是在某個層面捕捉到了其中具有統一性的元素，這樣必然會遺棄部分具有差異性的元素。正是因為如此，萊辛才會對語言的表述能力產生懷疑，而且，她認為人類對人性的界定就像是很多人在推著一個巨大的圓形石頭上山，一直在努力，從來不放棄，可永遠也不會得到結果，所以得出“真理”是無法界定的結論。

人類的發展史其實就是人們不斷地認識自己、探究自己的過程。并且，早在兩千多年前的古希臘人蘇格拉底就曾經指出“認識你自己”這種言論。那么將這個問題提升一個高度就是說，進行人和人性問題的研究是人類文化史上一個經久不衰的話題。以前，很多作家都對斯芬克斯之謎保持一種十分虔誠的態度，他們總是在不遺余力地對它進行探究和發掘，并且想方設法地為之尋求出一種積極向上的答案。萊辛對此卻一直持反對的態度，因為她一直都主張人性應該是豐富的、矛盾的、復雜的和多元的。而且，為了堅持自己的理論，她想方設法地闡述自己的觀點，完善自己的觀點。或許，很多人都在想萊辛這種結構主義式的態度和觀念是否真的正確，但事實上，誰又能說明白“正確”這個詞的標準是什么呢？就像萊辛說的，“正確”本身就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

其實，萊辛在關于人性方面的闡釋非常具有特色，不但能夠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還可以讓人跳出思維的框架，重新思考這個問題。所以，《金色筆記》這本書一經出版就在西方思想界和文學領域引發了一次“海嘯”，這種震撼性的影響來源于萊辛獨樹一幟的主體思想和大膽的言論。萊辛本人也認為《金色筆記》的確是“一次突破某些意識觀念并予以超越的嘗試”，而且，無論是從這部書的主題思想還是萊辛的個人觀點來看，她對自己的評價都是十分貼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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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薛玉紅，女，1972—，河北邢臺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工作單位：河北經貿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