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央視大樓：一個城市的現代符碼

摘 要：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正沿著現代化的道路前進，大量具有現代性和后現代性的城市景觀性建筑生成，我們所營造的現代性外觀，是否真正能達到推動國家現代化的功用，是否真正能在心理結構、民族感情、國家性格上開啟現代之窗，這種現代性是否具有普世性，都是值得進一步思考的問題。

關鍵詞：城市地標；景觀；現代性；符碼

[中圖分類號]：G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02

緒論

從古希臘羅馬的帕特農神廟、萬神廟到中國建國后的“十大建筑”，建筑從來在歷史和意識形態層面總是富含意義。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北京的地標性建筑是某段時期內國家意識指向的反映，從鳥巢、水立方到國家大劇院和央視新大樓，這些近期的地標性建筑的漸次出現表明了它們在內容和形式上保持了高度的穩定性。位于一個高度政治化、意識形態化的社會，對這些具有代表性的符碼進行解讀，無疑是獲取信息、了解形勢的必要之路。如果我們對其中某個地標的表意方式和結構進行分析，就能發現它們的現實社會身份與國家心理高度同構。

1、央視新樓的名稱

在官場的話語體系中，央視新樓一直被稱之為“新央視大樓”，與位于北京城西的電視臺舊址相區分，并借以宣告一種嶄新的歷史區段的產生。這種借用歷史意義廣延性的命名方法，無疑表明了社會權力希望借助新地標建筑宣告一種心理層面的革新。央視新樓的建成和命名是一種意識形態層面的表征，是國家現代性的一種隱喻，突出強調了近三十年來的這種正常的歷史進程必將保持高度的穩定性。

然而由于央視新樓獨特的造型，將整個項目先分為兩棟摩天樓，然后分別在地面和空中將兩棟樓聯結起來致使其酷似人們日常所穿的衣褲，故民間乃至央視內部人士私下多稱其為“大褲衩”。

阿蘭·普蘭德在其著作《文化、權力和地點：斯德哥爾摩（1880-1900）》中曾關注了地點是如何卷入到權力關系和生活世界的轉換中。阿蘭·普蘭德認為，建造地點的時間是在階級和性別的社會關系中建立起來的，最后這些權力關系形成了被言說的語言，這些地點的詞匯和意義確定為不同社會群體之間談判和沖突的關鍵。

在中國，地點、街道的官方命名權力屬于政府民政部門，民間地理學的命名在其反諷和幽默方面是粗魯和反權威的，這無疑令權力階層和中產階級厭惡。它“把充滿不敬的政治與至少是潛意識中的下流結合起來”。

這種官方與民間的文化沖突并非毫無緣由。在新央視大樓所在的國貿，是北京著名的CBD高層建筑群。這里云集了北京最豪華的寫字樓和名品商鋪，這片建筑群是本區域獨特的存在；而在CBD四周依然存在著大量的棚戶區和低矮住房，巨大的區域差異使得以后現代性建筑央視新樓領銜的CBD建筑群猶如一塊城市飛地。至此民間對其“大褲衩”這個諷刺稱謂的使用則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

2、央視大樓的玻璃外觀

參觀央視新樓我們可知，其主體以鋼架結構為主，外觀全覆蓋以玻璃，遠遠看去猶如一面巨大的鏡子。但這鏡子本身又具有不可透視性，即外面行人是無法看到大樓內部，大樓內部的工作人員卻可以觀察到外面的世界。這使得行人在觀察新央視大樓時，只能接觸大樓的表面，并且總是由平視到仰視，并且自知自己相對于大樓內部的人而言是可視的。

鏡子在我們的人類的進程中有著特定的意義。它的出現和普及讓人們對自我形象的認知更為確切。美國芝加哥學派學者庫利曾發展過“鏡中我”的概念，他認為，“人們對自我的認知總是在于他們的交往中形成的，來源于他人對自我的看法的反映，人人都是一面鏡子，映照著對方”。而鏡子的產生則重新讓自我成為社會的中心，人的自我觀念重新得到了確立，過去那種想象迅速被視覺所跨越，而視覺化則在我們改變舊的世界觀并逐步形成新的世界觀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鏡子的出現與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時期的尺度和世界觀念的形成具有一致性，而這種尺度和世界觀念正是現代性的一個重要內容。

這種具有現代性的自我觀念生成在當下中國顯得尤為重要。建國前數千年的威權統治和建國后數次的運動，讓中國人自我觀念中的“我”變得渺小委頓。現代性建筑本身就是一種變革性的力量。它不僅生產設計、建筑、文化和藝術，而且遠遠延伸到對過去和現在的一種評判，其賦予時間和空間以生命，將歷史性和現代性歸置于同一語境思考。個體的感官特征來自城市意志的投射，啟蒙要“解放”的是普遍意義上的人，也就是抽象的人。在這個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忽視了作為“個體人”的存在。而鏡子所引起的人對自身的關注，從而讓普遍意義的“人”和真正的獨立個體達到一種平衡。

3、央視大樓的造型構思

雷姆·庫哈斯作為央視新大樓的設計師，他的思考路徑不是順著建筑學的既定理論框架進行思考。而是從社會學的角度入手，庫哈斯認為，建筑師表面上擁有“創造這個世界”的權力，而事實上“為了將其構想付諸實施又必須引起業主的興趣”，這種矛盾作用讓他將建筑稱為“全能和無能的混合物”。他主張通過了解和接受在我們周圍發生的事物，從不同角度、不同方面、不同方式，來重新確定建筑在這個時代所處的位置，以及建筑所能做的一切。

央視總部大樓的總體設計構思其實很簡單明了：通常摩天樓作為單棟塔樓，一般都指向空中追去高度上的超越，庫哈斯則將央視大樓設計成一個高度適中的綜合體—一個空中“巨環”。或者，更直截了當地說，是將整個項目先分為兩棟摩天大樓，然后分別在空中和地面將兩棟樓聯結起來。這幢建筑更具水平方向的立體感；比起艾森曼的環形大廈，則更顯出純凈感和現代感。這幢樓也延續著庫哈斯的某些一貫手法：傾斜的玻璃幕墻、現代建筑的體塊感及不大的高寬比例。

因為其雙塔樓的空中聯結體—“ 空中拐角”的重心是懸挑在兩棟塔樓的幾何中心連線之外的，新央視大樓遠觀酷似一個直立行走的人，而“人”的內涵意義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羅馬時期。從古希臘羅馬時期對英雄人1物的崇敬和對命運的反抗者得推崇，到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時期人性的真正解放，經歷了中世紀的沉蕩，以人為本、以人為中心的世界觀早已是世界各地的基本認同。中國人對自我觀念的認知軌跡與世界對中國的認知軌跡，偶然又必然的具有某種重合。

4、摩天大樓的沖動

20 世紀早期，摩天大樓在美國成為一大景觀。不斷向上，成為標志社會發展盛世的一種視覺表述與空間政治的要求。當摩天大樓作為一種城市景觀，它就不僅代表了經濟的發展，似乎也在某種程度上象征了一種資本的流入與炫耀，同時又可以視為后發國家特別是東方國家與老牌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展開話語權競爭與制度比較的視覺參數。

新央視大樓無疑是體現了中國社會決策層面的國家元敘事基礎話語，即重視現代性，渴求通過構建來自西方的具有強烈現代感和沖擊力的建筑符號，向西方和國內民眾展示自己國家精神的自信和科技、制度層面的優越性。

中國決策層希望通過極具沖擊性的現代建筑符碼，向世界和民眾展示國家強烈現代性的渴望，在不斷的城市改造中，層層消弱掉城市文化的本地性、東方性；希望通過現代性外觀使國民產生一種自居感，得到假想中的西方身份。

這其實一種向西方現代化頷首的偽國際主義，是一種具有“大躍進”性質的城市運動。不發達民族在系統上很難在短時間內達到西方發達國家的現代層級，這些易得的極具現代性外觀的事物，則成為滿足其追逐心理的填充物。這是東方對西方的訴求和囈語。權力對城市建筑本身總是存在一種規訓。一方面群體對摩天大樓保持敬畏，一方面因其高大宏偉而驕傲，這種奇異結合形成城市意志。

居伊·德波明確提出，在當前的時代，“景觀-觀眾的關系本質上是社會秩序的牢固支座”。景觀是德波社會批判理論中的關鍵詞，其原指一種被展現出來的可供觀察的客觀景象，也指向一種主體性的、有意思的表演和作秀。城市建筑與國家政治和文化在某種程度上具有高度的依附性和契合性。地標性建筑起到了重塑國家政治中心的神圣性的功能，它要讓一個具體的城市不僅擔當起國家首都的政治功能，還要在意識形態想象方面為其政治功能賦予神圣的意義，以此強化權力體系的合理性與普適性。

德波認為，人們因為對景觀的迷入而喪失自己對本真生活的渴望和追求，而社會決策者則依靠控制景觀的生成和變換來控制整個社會生活。景觀并非一種外在的強制手段，既非暴力性的政治意識，也非商業性的強買強賣，而是“在直接的暴力之外將潛在地具有政治的、批判的和創造性能力的人類歸屬于思想和行動的邊緣的所有辦法和手段”。

城市建筑景觀植根于群體和文化的價值觀、隸屬性，反過來又創造新的意義指向和群體理想。那些象征性景觀常常成為城市主導性標志符號，超越日常生活并浸透著特別的意蘊，引起國內外人的共鳴。想通過構建城市景觀，將推進現代化進程植入國民深層意識，激發公民自豪感、國家認同感并得到西方社會的逐步認可，我們需要在破譯景觀符碼和融合城市與國家進程方面做更深入的探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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