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D.H.勞倫斯的《蛇》的主題分析與鑒賞

《蛇》的作者D.H.勞倫斯是以他的小說作品在文壇獲得成功的，但他的詩作中同樣不乏精品，《蛇》便是其中之一。這首詩的主要內容是：在一個炎熱夏日的午后，詩中的主人公出去提水，這時他發現有一條蛇出現在他家的水槽前喝水。他好奇而又著迷般的觀察著眼前這位客人，他很喜歡這位不速之客，但同時又糾結于是否把它殺死。當蛇不慌不忙地喝完水準備離去的時候，主人公撿起一根棍子向這條蛇扔去，然而隨后主人公便后悔起自己的這種行為來，可這時那條蛇早已逃之夭夭了。

這首詩的字面意思比較簡單易懂，可是作者想表達的思想卻十分隱晦，很難從表面意思上去理解。這意味著從不同的角度去讀這首詩，會分析出不同的主題來。本文分析了《蛇》的不同主題，通過對這些主題的分析，讀者可以領略到作者駕馭語言文字的超強能力以及擁有開放性主題的作品的魅力。

主題一：人類對未知的好奇、恐懼與破壞

好奇是人類的天性，正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人類開始了探索宇宙的征程，并取得了今天這樣的偉大成就。《蛇》充分表達了人性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心：那條蛇從何而來，又要去向何方？“陰暗的土墻的裂縫”里，“燃燒的大地的深處”，“秘密之地的黑色大門”后，又是一番怎樣的情景？這些好奇心促使詩中的主人公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這條蛇，甚至希望它能夠“再次回到這里”，“像一位客人一樣，尋求主人的好客”。

但是，恐懼也總是如鬼魅一般伴隨著人類左右，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往往意味著對未知事物的恐懼。由于“在西西里，黑黑的蛇是無辜的，金色的蛇是有毒的”，所以詩中主人公只能像“一個后來者似的，等待”，等蛇先喝完，他才敢去提水；而當蛇頭鉆進那“令人恐懼的黑洞中”時，主人公又是“恐怖”，又是“抗議”，完全不知所措。

人性中令人悲哀的一點就是，對人來說，令自己恐懼的事物總是傾向于把它毀掉，并且為自己尋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比如“內心深處的聲音”和“所受的教育”告訴人們“這條蛇必須被殺死”，“不敢殺死它是怯懦的表現”等。于是，當這條“有毒的”蛇憑空出現在主人公面前的時候，那“內心深處的聲音”便不停地想要說服主人公殺死它，而當這條蛇鉆入那“令人恐懼的黑洞中”時，主人公毫不猶豫地“撿起一根圓木向它扔去”。在面對恐懼時，主人公最終選擇了做出破壞性的行為。

這個主題主要想要表達人性中的破壞性，以及人類存在的矛盾性；當人類為了了解這個世界而進行探索的時候，卻總是被恐懼所挾持，從而去破壞他們所不了解的事物。在這首詩中，一方面，“該受到詛咒的人類教育”告訴他要殺死那條蛇；另一方面，主人公非常“喜歡”這個生物，對它著迷，他被這兩種情緒撕扯著，痛苦異常。

主題二：人與動物、與自然的矛盾

《蛇》這部作品被收在D.H.勞倫斯的詩集《鳥·獸·花》中，他的詩歌可大致分為早、中、晚三個階段。他的早期詩歌大多帶有自傳性質；而到了中期，勞倫斯的目光轉向了自然界，他用生動的語言表達對鳥、獸、花、草的熱愛；在勞倫斯的晚期詩歌中，他主要表達了對死亡和重生的看法。《鳥·獸·花》屬于他的中期作品，這期間，他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島，那里優美的自然環境給了他無窮的靈感，《蛇》這部作品就是在當時完成的。

詩中的蛇其實代表自然界以及自然界中的動植物，主人公“內心深處的聲音”以及“所受的教育”是指蠻橫、自大、目空一切的人類文明。作者在這里是想提醒人們，每個人心中都有邪惡的念頭，但是我們不應該允許這種邪惡破壞人與自然界、動物界的交流與和平共處。詩中的主人公很喜歡他家水槽前的這位“不速之客”，可是他內心深處所受的教育卻不斷地要求他殺死這條蛇，因為這條蛇可能會對人造成傷害，于是主人公便處在極度的矛盾之中。人類總是為了尋求自己的進步與發展而不顧及其他生物的生存。我們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使我們相信，人類是高于一切其他生物的。因此，在這首詩中，蛇被描繪成為一位“無冕之王”，一位“被放逐的國王”，實際上正是人類將它放逐，人類將其他生物趕出了本屬于它們的家園。主人公在用棍子打蛇之后感到了無比的后悔，這表明了作者對人類對待自然的行為的愧疚與痛苦。《蛇》講述了人類在面臨大自然時的困惑與矛盾，體現在對大自然的生物——蛇的喜愛和“內心深處的聲音”，“所受的教育”形成的矛盾之中，主人公最后的后悔表達了作者的贖罪并希望與大自然建立和諧的關系，以及對征服、破壞自然界的態度的批判。

蛇在詩中被描寫成優雅，平靜，具有十足王者風范的一種形象，“他從陰暗土墻的裂縫中爬下，拖曳著黃褐色的松弛的軟肚子”，“他像土地一樣是褐色的，金黃色的”。“褐色”“金黃色”，這是孕育一切的土地的顏色。他“拖曳著松弛的肚皮”來，又“慢慢地卷起身體”而去，淡定而又自在；“輕輕地喝著”水，“靜靜地流入”長長的軀體，“沉思了一會兒又俯身去喝了一點”，“安靜地來到這兒做客”，然后“平靜地、溫和地離開”，穩重而又優雅；“慢慢地轉動腦袋，慢慢地，慢慢地…‘不慌不忙地進入黑暗”“不理睬我”“像神一樣，目空一切”，莊重而富于神秘感。這些描寫正體現了人類所缺少的，而大自然中的動物所具有的特質：與世無爭，不破壞自然。詩中的水代表大自然對人類和其他生物的恩賜，蛇所代表的動物在享用大自然的賜予時，怡然自得，安靜，知足，而人類卻被自私的本性蒙蔽了雙眼，只想去傷害其他生物，而不是老老實實地去從大自然中獲取自己的所需。作者想表達的是人類的不知足和對其他生物的無端傷害，以及對大自然的無私贈予的辜負；同時詩中主人公在襲擊蛇后的后悔，又表明了人類并非無藥可救，還存有愧疚和良知。

主題三：人類對性的本能與社會說教的沖突

D.H.勞倫斯本人是英國乃至世界文學史上最飽受爭議的作家之一，是因為他的作品過多地描寫了色情，因此受到了猛烈的抨擊和批評。勞倫斯于1913年發表第一部重要小說《兒子與情人》，1915年出版《虹》，1921年出版《戀愛中的女人》，1928年出版《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這些小說的核心內容都圍繞性生活展開，勞倫斯把人的性欲意圖看成是引起一切生活現象的根源。由于勞倫斯創作基本仍屬于現實主義范疇，書中對情感和性愛的描繪顯得非常直白，毫不隱諱。這在他所處的時代中是很罕見的。《虹》就曾因為其中包含的女同性戀情節而一度被禁，而一位出版商則聲稱：“《兒子與情人》是我讀過的最淫穢的一本書。”但他的作品絕對不是為了滿足某些人的低級需要而寫成的下三濫小說，他在作品中力求探索人的靈魂深處，并成功地運用了感人的藝術描寫，因此，雖然飽受爭議，但迄今為止，他的作品一直被世界文壇所重視。勞倫斯畢生致力于男女性愛題材小說創作，他在揭示男女情愛的同時，將性愛描寫上升到哲學和美學的高度，而那伴隨著熾烈的性愛體驗的，是對歷史、政治、宗教、經濟等社會問題的嚴肅思考。

在這首隱晦的詩中，作者展現給大家的其實是性的意象。這在詩中很多地方都有所體現。首先是標題，古今中外，蛇一直都被人們賦予了性的意象，這在西方文化中體現地更加明顯。“蛇”代表著什么？“陰暗的裂縫”“黑色的洞”又代表著什么？這些意象其實已經體現得很明顯了。在這樣一個“炎熱的，炎熱的一天”，主人公想去提水，這表達了人對性的自然需求；而主人公對蛇的喜愛，表現了他對人的自然需求的不排斥；在描寫蛇喝水的樣子時，作者用到了“緩慢…‘安靜”“平和”“像神一樣”“國王加冕”等詞匯，如此自然，如此平常，卻又如此高貴，這本來就是人類的自然行為，是美麗的，神圣的。而此時，“內心深處的聲音…‘所受的教育”卻反過來警告主人公，這是“有毒的”，要“把它打死”。主人公在左右矛盾的折磨中掙扎，最后選擇了聽從“內心深處的聲音”，拿起棍子去打蛇，可當蛇逃走之后，留給主人公的只是無盡的悔恨。這一主題表現了作者對人類本能的歌頌，以及對虛偽的世俗道德、說教的憤怒與鄙視。

《蛇》的主題可以有很多，比如性、人類對自然的破壞力、善與惡的沖突、理性與恐懼等。總而言之，這部作品是一部開放性的作品，它把想象的空間交給了讀者，讓大家可以盡情地自由發揮，對作品給出自己獨特的見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讀者也參與了作品的創作，這也正是開放性作品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