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的微笑

山上剛下過頭場小雪。從林場下來的人說，荒溝的狍子腳印多得跟羊圈似的。初冬時節(jié)，草木枯萎，狍子吃草比冬候鳥早，天剛亮便起身覓食。

凌晨，去山上看狍子。

天光初現(xiàn)，四野灰蒙蒙一片，這時須注意看樹林里那些黑沉沉的物體。它們大多是上世紀(jì)六十年代砍伐后遺下的樹樁，還有一千年前火山噴發(fā)濺落的火山彈。乍一看，它們有的像藏在灌木后隱蔽身形的狍子，有的像匍匐在草叢中梗脖觀望的野豬，有的像樹林深處倚樹站立的馬鹿，而且越看越像。這些自然物的形狀有時能蒙住老山里人。

同伴叮囑，狍子身上沒有雪，身上落雪的不是狍子。再有，狍子耳朵偏大、耳殼薄，迎著光線看，頭頂兩邊有兩個模糊光斑。

果然，熹微中見一頭狍子的黑黝黝剪影，遠(yuǎn)遠(yuǎn)呆望我們，隨后一縱一縱躥入?yún)擦郑┌缀笸午R子般閃幾閃便消失了。

呱，呱，前方傳來鴉鳴，低沉喑啞，含警告意味。

同伴望了我一眼，“胡老師，記住啊……”每當(dāng)他講話用這種口頭語開頭，我立即打起精神，注意聽講，“烏鴉如果落在樹尖上，那是吃飽了呼朋喚友呢，如果落在樹冠下邊的橫枝上，樹底下準(zhǔn)有東西”。

看見那頭狍尸時，心猛地一沉。進(jìn)山這幾年，沒有比看到遭人類獵殺的野生動物更讓我感到心痛的了。

那是只初春出生的小母狍，才七個月大，未曾婚育。一根鋼絲套勒在它修長的柔頸中間，深深沒入細(xì)茸茸乳黃色冬毛里，留下一圈深顏色凹痕。近前兩步，它那被烏鴉啄空的眼窩撞入眼簾，眼窩黑洞洞的，仿佛深得沒有底……似乎烏鴉啄出眼珠后，又往深里啄，啄穿了眼窩下的骨膜，一直啄入顱腔。它的后臀被某種食肉動物撕咬得血肉模糊，吃去一斤多肉。下腹部也被撕開，胃囊破裂，淌出綠糊糊的草漿沫，隱隱有臭氣，表明它已經(jīng)反芻消化了吃下去的食物。

唉，可憐的小母狍，臨死前好歹吃了頓飽飯。

四處尋看，見兩段條索狀糞便，暗鉛色表皮泛白，比青鼬糞稍粗長，有細(xì)糞尖。

“狐貍糞。糞條上有不超過四個‘轱轆滾兒’，臭味中還帶一股狐貍臊?！?/p>

果然，油亮的糞條上有三個微凸的圓隆結(jié)節(jié)，糞臭味中混合著類似狐臭的腺體異味。有高手僅憑聞味就能辨別出糞便主人的身份。如此我也試試，嚯，根本聞不得，臭氣怪異且熏人。這么形容吧，這股怪臭黏在鼻孔里不走了，一整天聞什么似乎都帶一股怪臭，睡一宿覺才恢復(fù)正常。

同伴翻動一下死狍，貼地的一面已凍硬，他說：“狍子死不過兩天，肉挺新鮮。狐貍昨晚來過，還得來?！庇謫栁遥皳觳粨?？能剔二十來斤好肉?！?/p>

少年時在鄉(xiāng)下，吃過狍子肉餡包子，也嘗過狍肉汆丸子湯，有股子出自山野的鮮亮味。現(xiàn)在才七點(diǎn)，剔完肉上車回家，中午能吃到嘴。想到這兒，口中不由泛出些涎水。忽然，腦海里掠過一段往事：前幾年在鴨綠江中游的山林游蕩，曾見一頭大金雕從樹叢中驀然起飛。湊過去看，林地上有一具被吃去大半的狍子殘尸。它被圈套勒死后，又被烏鴉發(fā)現(xiàn)。后來金雕趕走烏鴉，霸占了這具狍尸，守著吃了好幾天。由彼及此，這頭狍尸應(yīng)當(dāng)歸狐貍所有，烏鴉自然也有份。

同伴立刻同意，還提議把狍尸藏進(jìn)路邊的溝里，免得被他人路過撿走。說罷，他伸手去拽鋼絲套，不料套繩嘣的一聲斷作兩截。

“唉，這狍子死得真冤。這套子下在這里至少五年，都脆了，換個大公狍子根本套不住。小母狍被套在致命處，要套在腿上，踢蹬兩下也能掙斷。”

我把鋼絲套從小母狍的脖頸上褪下來，再一次被它嬌美苗條的身姿打動。唉，就這么個扭曲銹蝕的陳年舊套，奪去了一個鮮活美麗的生命。

我們把死狍抬進(jìn)山溝，藏在一棵倒木后面，又撿幾根干樹枝稍加遮蓋。狐貍嗅覺極其靈敏，能很快找到這里。憑它的個頭和力氣，逮不住這樣大的獵物。我很想知道，當(dāng)美食失而復(fù)得時狐貍笑逐顏開的模樣。

從山上回來剛兩天，一場大雪鋪天蓋地而至，山上雪深三尺。當(dāng)氣溫降到零下十三攝氏度以下，狐貍必須增加進(jìn)食來補(bǔ)充熱量。它腿短個矮，在深雪中行走艱難，冬季常有一半以上的當(dāng)年小狐凍餓而死。那頭狍子能讓它和烏鴉們至少吃上十天飽飯。

歸途中，同伴講起一件往事：

七十多年前，姥姥家住長春孟家屯附近，當(dāng)時四周全是大草甸子。春天早上天涼，姥姥穿件大棉袍在院里搗醬。忽聽遠(yuǎn)處犬吠馬嘶，四個蒙古族獵手騎馬在窮追一對狐貍。突然，一只被追得無處可逃的狐貍竄進(jìn)院里，它跑得張嘴吐舌，耷耳拖尾，脊梁上有血。自家的狗當(dāng)即迎上去。在前后遭逢強(qiáng)敵的危急關(guān)頭，狐貍竟一頭鉆進(jìn)姥姥的棉袍底下，蹲在她腳邊。匆忙中，姥姥瞥見狐貍的肚子鼓鼓的，是一只懷孕的母狐。姥姥當(dāng)時正懷著老舅，也挺個大肚子，因此格外同情遭難的狐貍。于是她斜坐在醬缸沿上，大棉袍底襟垂地，把狐貍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獵人們騎馬沖進(jìn)院子，兜了一圈沒找到，便問姥姥，看沒看見狐貍進(jìn)院。

沒看見，只看見一群狗攆個東西往東去了。

家里的男人們見外人騎馬進(jìn)院，以為胡子殺來了，紛紛抄起家伙迎了出去。獵手們見狀只得悻悻離去。

姥姥懂些中醫(yī)藥常識，會配小藥治常見病，經(jīng)常背個藥匣子給附近人家看病。她生前使用的藥匣子至今仍保存在家里，里面分成一個個小格，分別盛有不同的膏丹散劑。她常對人講，救下那只狐貍以后，便無師自通地會給人看病，專門給小孩和老人治病。我想，這當(dāng)然對病人會產(chǎn)生一種心理暗示。

從此，姥姥給兒孫們立下規(guī)矩，誰也不準(zhǔn)打狐貍。姥姥長壽，活到九十七歲才老去。

近幾年，覺得自己的寫作方式跟在群山中跋涉的淘金人頗相像。有一天，找到了一條礦脈上流過的小河，挖一捧河沙漂洗，指縫間常留下幾粒亮爍爍的沙金。把沙金一點(diǎn)點(diǎn)積攢起來，回爐冶煉，熔化鑄坯，然后靜下來細(xì)心琢磨，直到做出滿意的雕刻。同伴孫喜彥是我的好友，一個精明的山貨生意人，從前是獵手兼挖參人。他好比這樣一條河，五年來，我幸運(yùn)地與這條河為伴。

我曾在初夏之夜傾聽雕鸮飽含情意的呼喚，像小狗唱歌，口歐——口歐——口口歐——音色圓潤，柔和悠揚(yáng)。少頃，從另一座山上傳來多情的應(yīng)答，兩者的叫聲幾乎一模一樣。這邊立刻來了勁頭，對方應(yīng)答的尾音未落，它的歌聲又起，如影隨形，綿綿不斷。它倆就這樣你唱我和，像一曲配合默契的情歌對唱。暗夜中，春風(fēng)拂動，花香陣陣，伴隨著久久回響的雕鸮之歌，我長時間駐足，直到歌聲漸漸遠(yuǎn)去……

這次聆聽荒野之歌，卻是在二月的亞高山雪原。黑夜沉沉，嚴(yán)寒肅肅，驀地，遠(yuǎn)山深處傳來一陣嘹亮的長叫，咯——咯——咯——嗞哇哇哇——嗞哇——嗞哇——

我一下子定在原地。這是什么動物的叫聲？如此野性而陌生，卻又像雕鸮之歌那樣流露出熱切的呼喚。前面高叫的三聲“咯”，類似咕與咯的混音，準(zhǔn)確的叫聲應(yīng)發(fā)“夠”音。這三聲連貫高揚(yáng)，一聲高似一聲，直入夜空，像初學(xué)打鳴的小公雞頭三聲高叫。后面的“嗞哇哇”轉(zhuǎn)音，乍聽上去近乎刺耳咆哮。再細(xì)聽，仿佛又帶出半嬌嗔半著急的味道。極似春日里灰背鶇一曲高歌的收尾，音質(zhì)與音調(diào)陡地一轉(zhuǎn)，擰個勁兒似的發(fā)出一串撒野般的裂帛聲。這種呼叫四聲至六聲一組，呼叫者明顯處在某種躁動性急的情態(tài)中，一組連著一組，叫起來頻繁急切，沒完沒了。它毫無忌憚，透出荒野主人的身份；它高亢嘹亮，要把心事昭告四方；它聲聲催促，有股子心急如火的勁頭……這到底是什么動物的叫聲？

難道是另一種夜鸮長歌？在大冬天，不可能。在這片荒野，只有幾種動物能叫這么大聲。狍子？從未聽過它這般鳴叫。這種謹(jǐn)慎的食草動物只在發(fā)怒時吭吭大叫，平時并不出聲。鹿鳴？也不是。馬鹿的長調(diào)牛吼般闊大粗獷，拖腔悠長，況且它在九月里發(fā)情。猞猁？不對。它躲在更遠(yuǎn)的邊疆深山，只剩不到十只。我曾在電視中聽過公猞猁的情歌，那種凄厲刺耳的怪聲跟這種聲音大相徑庭。狼回來了？沒有。它喜歡在一百公里之外的丘陵地帶生活，從未聽說高山上有狼。還剩下三種動物，狐貍、青鼬和紫貂。后兩種動物在六到八月間發(fā)情鳴叫，再說它們這個季節(jié)體重最輕，正在艱難維持生計，不屬婚育佳期。

狐貍？只能是狐貍。

少年時在鄉(xiāng)下聽村人說，母狐貍痛失狐崽時，發(fā)出一種像小孩哭似的哀慟。后來在外國電影里看見狐貍在城里尋食，發(fā)出一種難聽的干號。也有研究者撰文，說狐貍能發(fā)出四十六種不同聲音與同類溝通，其中有發(fā)情期公狐警告對手的尖厲叫聲，母狐尋崽的尖聲疾叫以及呼痛聲、吠叫聲等等。猛然間，想起不久前第四遍重讀的保加利亞作家?！に顾?nèi)夫的動物小說《黑狐》。二十六年前初讀，成為我了解狐貍的最早啟蒙。文中說母狐貍在二月的發(fā)情季，望著月亮咕咕長叫……作者早年是狩獵愛好者，森林知識扎實(shí)，有多篇動物作品傳世，不信他信誰？于是，在茫茫雪原，我眺望母狐貍叫聲的方向，眼前浮現(xiàn)出一只母狐毛茸茸的窈窕身影。它像小狗似的蹲坐著，雙頜大張，仰頭向天，肋扇大起大落，向漫天飛舞著銀屑般冰晶的漆黑夜空，放聲求偶。這是一種歌唱與吶喊的混合表達(dá)，也是一種疾呼、一種宣告、一種迸發(fā)。它在夜空中上升上升再上升，形成一個不畏嚴(yán)寒穿透黑暗的鋒利聲線，從太陽落山一直叫到夜半時分。它不是語言、不含詞匯、不帶含義，只是發(fā)自本能的情感表達(dá)，發(fā)自體內(nèi)沸騰的火辣辣春情，必須叫出來、唱出來、從喉嚨口沖出來。相比人類，這回蕩在荒原的歌聲沒有旋律，更無音韻，令人感到非常陌生甚至疑惑不安。然而，在公狐聽來卻大膽直白，熾烈如火。它當(dāng)即血脈賁張，熱血滾沸，似離弦之箭向母狐叫春的方向撒腿飛奔……

最早的類人猿捕獵成功后，學(xué)會了囤積食物，使種族得以延續(xù)。狐貍也有這個特性，把多余食物東藏西埋。我跟喜彥探討過，那只狐貍在大雪中找到狍尸，肯定會埋藏起來。他說，狐貍一頓只吃四兩到六兩肉，如果把狍子肉叼走埋起來，夠它活半個月的。

早些年，喜彥還是個初把，把頭領(lǐng)他們五人進(jìn)深山挖參。那次貪多趕路，最后斷了糧。師傅找到一個狐貍藏食物的儲藏洞，他至今記得十分清楚，里面藏著一只大嘴烏鴉、兩只飛龍（榛雞）、一只野雞、三只高山鼠兔、一只斑鳩、兩只野兔、三只山耗子（大林姬鼠）。九月下旬，海拔一千五百米的山頂?shù)睾?，尸體未腐爛。參幫憑借這些東西維持了兩天，最后走出大山。

大年初四回長白山，見大集有人偷著賣野兔，背簍里裝著六只肥肥實(shí)實(shí)的大兔子，隨后連續(xù)蹚雪上山，見次生林帶遍布野兔蹤跡，才知去年是野兔大發(fā)生年。過冬的野兔刨不開厚雪，?？靠星鄻淦?、吃小樹嫩枝為生，對幼樹危害很大，狐貍恰是捕兔能手。狐貍正常壽命為十二年，但由于獵殺、疾病和在雪災(zāi)中凍餓而死，平均只能活三到四年。野兔多食物也多，也許，那只在雪原上高歌的母狐能存活下來。

狐貍山（我給發(fā)現(xiàn)母狐的地方起的名）距青松林場七公里，我的住地距林場三十公里。為了觀察那只（或那對）狐貍的生活，我打算開春去林場租房，寫一篇關(guān)于狐貍的文章。這個念頭緣于七年前在鴨綠江采風(fēng)，聽當(dāng)?shù)厝酥v述的一個狐貍的傳奇故事，我一直當(dāng)壓箱底的寶貝，這回總算能亮出來給人看了。

上世紀(jì)七十年代，集安一帶獵行中有個名頭最響亮的獵戶，人稱姚老大。此人每次上山只帶三發(fā)子彈，不管飛禽走獸，三槍響過，肯定打夠自己能背動的獵物回來?？墒?，有一年冬天，他徹底栽了，栽在一只罕見的狐貍身上。

那天上山，半路迎面遇上兩個獵人。剛一照面，對方年長的那個便迎住他的目光。雙方眼神對住，彼此略一點(diǎn)頭，心下都掂出了對方的分量，各自暗吃一驚。

互通姓名之后，雙方又暗吃一驚。他倆早已聽說對方的聲名，但誰都沒想到，相鄰兩個縣獵行中的頂尖高手竟能在山上碰面。

雙方各自暗想，對方果然有異于常人之處。好獵手都具好眼力，因此眼神格外明亮銳利。同時心下也各自起意，都想看看對方身手究竟如何。

對方二人中年輕的那個說道，一塊走哇。

一塊走。言下之意，如果在途中遇上獵物，正好比試一下槍法。這在姚老大看來，擺明了是在叫陣。

走唄。讓道是禮，他示意對方先行。在自己的獵場，能見著什么東西，心里大致有數(shù)。再者，打頭的人看見獵物的概率高，打獵講究誰看見誰打。

對方似看透姚老大心里撥拉的小九九，并不領(lǐng)情，示意讓年輕人走在頭里。啊，姚老大明白了，對方這是要搶打前邊獵手打傷或打丟的獵物，這叫真功夫。打好了自己便沒機(jī)會撈本，還反過來壓自己一頭。

咔嚓，他推彈上膛，槍上肩頭，意在告訴對方：加小心，到時候誰打著可說不定。

那天下著蒙蒙細(xì)雪，視物不清。走在后頭的姚老大看見，在西面山坡的雪地中有個小黑點(diǎn)。細(xì)看，像個蹲坐不動的狐貍，又像半截枯樹樁，影影綽綽的，那東西頭頂似乎沒有積雪。姚老大眼力好是出了名的，這回由于正在飄雪，只有六成把握。但出于好勝心理，他冒險向?qū)Ψ浇邪澹骸翱匆娚狡律夏菛|西沒有？是狐貍還是個樹樁？”對方果然分辨不清。

“那我打了啊?！币洗螽?dāng)仁不讓。無論按獵行規(guī)矩，還是禮讓客人，他已給足對方面子。話音剛落，右手舉肩上槍，迅即掄到眼前，左手托槍，抵肩貼臉，立馬摟火。

這種出槍習(xí)慣早已在二十多年的行獵生涯中練成，趕路時扛著槍，獵物甫一出現(xiàn)，手動槍起，槍從肩膀掄到眼前這個過程即為瞄準(zhǔn)過程。待槍至眼前端平，三點(diǎn)一線，目標(biāo)已是囊中物。

槍聲響處，三個人全看清楚了，那狐貍左肩處噗的迸出一撮碎毛。同時驚得向上躥跳，落地后依舊蹲在原地，一動不動。

看樣子，狐貍被打蒙了。距離雖遠(yuǎn)，仍是死靶。

擊發(fā)畢，推彈上膛，槍回肩上，早已養(yǎng)成的習(xí)慣動作。槍響見物，沒必要再持槍。他萬萬沒想到，這次竟失手了。

一言不發(fā)，槍隨手動，從肩上起。稍慢，中速降至眼前，抵肩貼臉，摟火。

狐貍右肩處噗地奓起一蓬長毛，同時驚得向上躥跳，落地后仍蹲在原地，一動不動。

槍沒離臉，二十年來第一次，瞄準(zhǔn)約五秒，摟火。

狐貍紋絲不動。子彈在它面前兩米處濺起雪花。

子彈打光。姚老大肩一晃，哐！槍砸在柞樹干上。

那是他花去半年時間，東拼西湊，精心組裝的一桿七點(diǎn)六二步槍。這槍他用起來特別順手，有人曾出價一千五，沒舍得賣。多年來，他把這槍當(dāng)命根子……（本文有刪節(jié)）

摘自《人民文學(xué)》2011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