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到,我于燈火闌珊處又見那只童年的燈籠。
說起那只燈籠,蠻具傳奇色彩哩!
我老爺爺年輕那陣兒有點荒唐,娶了老奶奶后仍和鄰村一個有夫之婦相好。一天,老爺爺又去了那女人家,老奶奶隨后跟去。進門的時候,那女人正和另外三個女人摸紙牌,老爺爺坐在一旁喝茶。那女人見老奶奶上門,便先發制人招呼著另外三個女人撲了上來。老奶奶面不改色心不跳,待那女人撲到近前,左腳往前進步,出右手猛地照那女人嘴巴下托去,那女人“噔”“噔”“噔”連退了五六步一腚蹲在地上,老奶奶就勢一個旋風腳躥起多高,直驚得眾人目瞪口呆。從那以后,老爺爺俯首帖耳地在家過日子,家境變得殷實起來,就供著大老爺讀了私塾,大老爺中了秀才,便有了一對象征功名的紅紗燈籠。風雨飄搖近百年,到了“文革”破四舊的時候,那對紅紗燈籠的另一只和神龕等被搜去燒了,這一只塵緣未盡躲在兩甕之間幸免于難。
我八歲那年春節。早飯后,母親和奶奶在廚房里炸丸子,我閑著沒事便在堂屋里拾翻起來——我想找點兒破爛賣了買爆仗。拾翻了好大一會兒,破爛沒找到,卻翻出了只破燈籠,上面蒙著的褪了色的紅紗一拿就碎。燈籠架由三個木框組裝而成,就像裝馬扎那樣,只不過中間的鐵軸不是通的,上端和下端都是鉚上的。每個木框的上部兩端又分別撐出一個小木框,小木框朝外的部分雕著三層角云,顯得非常精致。
我舉著燈籠跑到廚房里,奶奶就一五一十地給我講了它的輝煌歷程。
用紅綢子把它再糊起來是不可能了,我就弄干凈上面的舊綢子用白紙又把它糊了起來,又找了一根小木棍挑著去給母親和奶奶看,奶奶笑著說:“還有穗子哩吆!”
炸完丸子,母親又用紅紙鉸了六個穗子掛在六個角云頂端,在里面插上一只蠟燭,那燈籠就很完整也很完美了。
臨近元宵節的一天傍晚,我點燃蠟燭打起燈籠要到街上去給小伙伴們比試比試,誰料想,剛一出堂屋門,哥哥正舞著一根細木棍走來,一下子就戳了一個比銅錢還大的窟窿,我又氣又急,大哭起來。
母親說:“別哭了,我給你修修比那還好!”
母親找了一塊紅紙,疊了幾疊,用剪子左拐右拐剪了幾下,然后將紅紙取開,竟然是一只憨頭憨腦的小豬;沾了點兒漿糊蓋在燈籠的破洞處,正好!
我高興極了,纏著母親又剪了些小兔子大公雞之類的貼在上面,那燈籠就不是一般的美了。
我高高興興地打著燈籠來到大街上,小伙伴們都羨慕得不得了,他們爭著要和我換燈籠打一會兒。
每天晚上,我都要打著那只我引以為自豪的燈籠到大街上轉兩圈,一直轉到過了二月二。而每當我打起燈籠時,奶奶也就不厭其煩地在后面囑咐我:“別忘了這可是秀才燈籠,得好好地上學,以后也考上秀才!”
年復一年,燈籠如是。
到了一九七七年,恢復了高考。那時我正上初中,盡管我也好好地上學了,但最終也沒能考上“秀才”,還是辜負了她老人家的期望。后來,我當了民辦教師,常常對奶奶啦起心中的愧疚,奶奶樂呵呵地安慰我說:“這也不孬!”
又是元宵節,我于燈火闌珊處又見那只童年的燈籠。
責任編輯:小 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