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打來電話說:“今年的大白菜還不到一毛錢一斤,還不好賣,咱家種了這么多,你回來帶些吧!”
我開車回到老家,看到滿地白菜,像可憐的棄兒一樣。母親抱怨說:“看這些白菜,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多便宜都沒人吃了。”我說:“賣不了咱自己吃,我吃不夠!”一邊說著一邊收拾了一些,塞滿后備箱,又在車座底下塞了幾棵。我把大白菜運回城里,堆到地下室,拍拍手自言自語道:“這個冬天,就和這些大白菜相濡以沫吧!”
從小我就愛吃大白菜。記得小時候,整整一個冬天,我們都吃白菜。但是巧手的母親總是變著花樣來吃,她會把白菜做出多種味道來,我們從沒有吃厭過。母親最拿手的是“辣白菜豆腐湯”,那時候,一家人圍著火爐,吃得熱火朝天,連湯都喝得精光,讓人覺得整個冬天都是暖的。
現(xiàn)如今,冬季也能吃上各種新鮮蔬菜。菜市場上走一遭,豆角、西紅柿、茄子,應有盡有??墒?,總不喜歡冬天大棚里的蔬菜,覺得它們仿佛某些投機取巧之人,得了便宜便面露得意之色,讓人一眼看穿他內(nèi)心的虛空。大棚蔬菜,沒有陽光雨露的自然沐浴,味道太單薄了。所以,我寧愿在漫長的冬天把大白菜作為主打。
自從把白菜運回來,我每天的菜譜都離不開白菜。除了跟母親學的幾樣做法外,我還從網(wǎng)上下載了一些白菜的新做法?,F(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食材豐富,白菜可以和冬菇、火腿、蝦米、栗子等同燒,做出很多有特色風味的菜肴。我們老家有句俗語叫“魚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贝蟀撞藸I養(yǎng)豐富,做法多樣。涼拌熱炒,做湯做餡,宜葷宜素,怎么吃都好吃,所以有“白菜可做百樣菜”之說。
其實,大白菜一直都是受優(yōu)待的。《詩經(jīng)》里把大白菜叫做“菘”?!傲瓒坏?,四時見長,有松之操。”古人認為大白菜性情與松相似,便在“松”字上加個草字頭來命名。大白菜雖然出身草根,但它青似翡翠,白如美玉,仙風道骨,有松一樣的品格。蘇東坡可稱得上是美食家了,他就非常喜歡白菜的味道。他說,“白菘類羔豚,冒土出熊蹯?!鼻?,他認為大菜的味道不亞于羊羔、熊掌。至今還有一道菜叫“東坡白菘”。大白菜既登得上大雅之堂,又可以與尋常百姓相依相守。
可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大白菜不再充當“當家菜”的角色了。同樣可以稱得上美食家的作家汪曾祺說:“蔬菜的命運,也和世間一切事物一樣,有其興盛和衰微?!贝蟀撞?,在如今這個食物極大豐富的時代,沒了地位,沒了身價,它一斤還不到一毛錢。但是我知道很多人像我一樣,對它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感情。這種感情,源于它在漫長歲月中始終如一的陪伴。
每天與大白菜相濡以沫,感覺日子平實安穩(wěn)。人不管經(jīng)歷多少喧囂和浮華,最終還是要返璞歸真的。回歸平淡樸素,方知生活真味。
與大白菜相濡以沫的日子,真的是活色生香。大白菜,就像與我們相守多年的愛人一樣,不管他富有,還是貧窮,我們會始終牽著他的手,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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