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頭鳥與玫瑰花

1

辦公室里人潮涌動，看著同事們偶爾斜起的曖昧眼神，姐就來氣，有種你們不曖昧試試？在經歷了第N次成功分手后，我的心里終于褪成了黑白片，看誰都像八代世仇。這個時候，誰惹了姐，姐對誰不客氣。我拿起電話就對那位不識趣的重要客戶，忒解恨地吼了一句：“親，理解力上不去嗎？”

我們那位可愛的、有著馮遠征氣質的上司出現了，他老人家揚起蘭花指對我說：“你，策劃部的干活！”

他是早想把我這個大學剛剛畢業的愣頭青給調過去，這次終于明正言順了。我心里只覺比竇娥都冤，企盼著有一位騎著白馬的王子，出來救救我這位落難公主！

我敢指著腳指頭發誓，這輩子買五百萬，沒有一次這樣準過。我的想法才升起，就有一個人闖進了我們的辦公室。他叫唐俊，是我們老板的一個朋友，平時常過來幫忙。我期望著他不說好話，至少也得說句公道話吧。因為傳言，他一直想追我，這是一個討好我的絕佳機會，他應當不會放棄吧，他會嗎？

“她對客戶吼得那么帶勁，讓她去803項目吧，那里需要有沖勁的人?！?/p>

去策劃部都已經是人生的滑鐵盧了，他居然把姐發配到了那個“起得比雞早，睡得比雞晚”的803項目部。

“你很有流氓潛質！”姐學著辦公室那幫姐們曖昧的舉動，在他的耳邊狠狠地放下了這么一句話，然后故作瀟灑地一甩頭出了辦公室。那該死的門檻，把我重重地絆倒在大庭廣眾之下。

“姐的淑女形象呀！”我在心里喊了一句。當時想，要能給姐一臺絞肉機，姐就把唐俊給絞了，做成包子都不自己吃，喂門口的狗去，還是最臟的那一條。

第二天，我把滿桌子的化妝品，塞了一大包，背著去803項目部報到了?？粗聜冑愡^熊貓的黑眼圈，我的心里開始滴血，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地獄嗎？最讓姐受不了的是他們居然不給姐的化妝品留位置，一堆堆的資料卷著貓耳朵一般的角，一層層的計劃書得仰視才能有盡頭。

“你們這里還分男女嗎？”姐吼了一嗓子。

“你是女的嗎？”也不知道哪個王八蛋，給姐來了這么一句，“有種抬起頭來呀？埋頭工作你算什么英雄好漢？”居然沒有人理我，我只得悻悻地把桌上的文件摔得震天響。

沒過幾天，我悲催地發現，姐的那雙眼睛，都賽過國寶了。然而也有意外的收獲，我與以前部門的姐妹們關系更近了。每逢她們加班晚了，都要與我一起回家。我曾經為這感動了好一陣子。后來有一次，我偷偷地發掘到了真相，那是因為我這爆炸頭，骷髏眼的光輝形象，放在晚上既可以避邪，又可以防壞人。

2

就在這暗無天日的某一天，唐俊來了，他居然主動請纓來負責803項目了。這個禍根，姐的悲慘世界就是從他開始的，他還敢來見我。

瞅著他那一臉的假裝同情，我的火騰騰的，心想：“要不是你這個禍害千年的壞種，姐能落到這地步嗎？”

“沒想把你摧殘到了如此地步，哈！哈！哈！”他的同情心再也裝不下去了，臉上的肌肉嘩啦啦地塌了下來，笑成了一堆爛泥。

我想舉起旁邊的花盆朝他砸過去，等他倒在地上后，穿著高跟鞋在那堆笑爛了的臉上亂踩。

可惜這只能是在我頭腦中的想象，姐還得保住目前的這份工作。我把牙咬得格格作響，臉上不得不裝出一副吃了半桶蜂蜜一樣的甜蜜笑容，從牙縫里蹦出一句話來：“那說明我吃苦耐勞！”

他的奚落沒有得逞，終于帶著灰太狼抓完喜羊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扛回家，燒好水后卻被喜羊羊逃跑了才有的悔恨之情離開了。

看著他消失于我的視線外，我的腳指頭都開始發笑了，心說：“你等著，惹惱了姐，姐遲早會讓你吃也吃不了，兜也兜不走?！?/p>

從此以后，在這803項目部，唐俊就成了我的死敵。我本著“大事不犯，小事不斷”的指導方針，不斷地給他制造小麻煩，讓他忙得八只腳都沾不了地，頭發上冒火，臉上長綠毛的時候，我的心里就像六月天里喝了冰水一樣——爽快。

803項目完工的時候，唐俊，這個老板的臨時走狗終于要離開了，臨走前我又把他氣得摔門而去?？粗菃蕷獾臉幼?，我總算報了仇，雪了恨。

回到家里，美美地洗了一個澡，才注意到姐那個減了N多次都下不去的肥腰，意外地拜拜了?？缮系鬯先思业恼f過一句話“開一扇門，就要關一扇窗”。

難道你就不會門和窗都開起來嗎？哪怕開起來后，掛一個簾子也行呀。姐在去803項目部前血拼回來的兩條韓版褲子呀，我的半個月工資呀，我都還沒穿過呢。

我拿過枕頭來，靠在了床上，打開電視，一邊把兩條褲子都套上——要扔怎么著也先過把癮再說，一邊不自覺的又調到了情感劇場。曾經有好一陣子，看見哪對戀人最甜蜜，姐就最想殺了哪對。你甜蜜，躲在窩里去慢慢享受呀，跑到姐的面前來秀什么秀呀？

而如今，看著他們恩愛，我又有了暖暖的感覺。我的王子呀，你在哪兒？給我一個暗示吧！

日子一天天的往前爬，我的生活又開始了上班、下班、逛街、回家的四點一線。那個成天在我眼前惹我生氣的唐俊再也不來公司了。生活又回歸了平靜，靜得連哪怕是一小圈的漣漪都無法泛起。

我開始瘋狂的羨慕那些和尚和尼姑們，當然是沒有緋聞的和尚和尼姑，那種扛著為異性開光大旗的不在此列，猜想他們是如何做到清心和寡欲的。對我目前來說，只想惹點事，哪怕是找人吵一架也勝過這清靜得有如水煮白菜湯的日子。

3

就在這時，那個臉皮比城墻轉拐的地方還厚的唐俊又出現了。我心里有一種紅太狼見著灰太狼就想狂歡他的恨，怒其不爭，你的臉皮就不能稍微再薄一點點嗎？我已經讓你折磨了好幾個月了，還想咋樣呀？

他居然跟我說，我不敢跟他出去，是因為我怕跟他相處久了，會愛上他。我告訴他：“你的這份勇氣，只要稍微宣傳一下，就能超過芙蓉姐姐，趕上鳳姐。別說才出去一天，就是天天跟你出去，姐也不會愛上你的?！狈凑e著也是閑著，逗逗他繼續報仇雪恨，要不這日子這么過呀？

那個周末，北京秋高氣爽，我在王府井步行街的商場里四處游弋，從上午直到下午，看著他大包小包的拎著東西跟在后面，一臉的難受卻又不敢說，心里很爽，卻裝出一副大公無私的嘴臉來：“你要是覺得受不了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姐告訴你，姐打小就是長跑冠軍?！?/p>

他說：“從現在開始我就練追長跑冠軍?！?/p>

“切，門都沒有?！彼詾榻懵牪怀鏊Z帶雙關，姐是懶得理他。

到了晚上，華燈煌煌，人影穿梭，一對對的情侶，手挽著手從我們的眼前晃過，看著他們幸福的笑靨，唐俊不覺地加快了腳步。我知道他是想走上前來并排與我走著，可惜他那雙跑了一天馬拉松的腿，真的比被馬拉過還松，無論如何也不爭氣。我回過頭來，給了他一個迷死人的笑臉：“放心，我不會讓你落下太遠的！”

吃飯的時候，我抬腳就進了一家咖啡廳，一人要了一杯咖啡，來了一小碟點心。他的眼睛瞪得就像國慶節時前門樓子上掛的燈籠，一肚子的苦水沒法往外倒，很小聲的抗爭道：“大姐，我是肉食動物?！?/p>

“你吃不吃？”

“吃！”

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嚼著那點少得可憐的點心，我義正辭嚴地教訓道：“要能把你改造成功了，姐下次就去教老虎吃草，一定能救活無數因資金短缺，瀕臨倒閉的動物園?！?/p>

我估計他也沒吃飽，逛了一天的街，給了那么一點貓食，臨出咖啡廳的時候，直盯著墻上的一幅油畫咽口水，我仔細一瞧，原來畫的是一只狗。我回頭對服務生說道：“你們這里狗肉多少錢一斤呀？”

那位美女一臉茫然地看著我說：“不好意思哈，我們不賣狗肉?！蔽易呱锨叭?，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省省吧，別人不賣?！本降盟樇t到了脖子根兒，環顧了一下四周，鼠竄而逃。

從那天以后，只要一提陪我出門，唐俊就雙腿打顫。我說：“可不是姐沒有給你機會，是你不知道把握?！?/p>

看著他悔恨地離去，我才算徹底的報了仇。從此以后，就可以把這個名字扔到垃圾堆里去，不再管他了，繼續過姐的“神仙”單身日子。

4

這件事，本來也就該完了，要怪就怪我那位前娘娘腔主管。他在一次喝醉酒后告訴我，上次他本不想讓我參與803那么重要的項目，是唐俊做的說客，他說：“這個人工作能力不錯，最近感情波動才出狀況，只要工作上多給點壓力，讓她喘不過氣來，過幾個月忘了那個人也就好了，就當挽救一只迷途的羔羊吧。”

那天晚上我的眼睛忽然濕濕地，這個王八蛋，居然敢說我是迷途的羔羊，我要拿刀切了他。凌晨兩點我給他打電話，問他：“忙啥呢？“他說：“睡覺呢！”

我說：“廢話，凌晨兩點你不睡覺，你還想干什么呀？”

他說：“我就想睡覺呀，也沒想干什么呀？現在不是讓你給吵醒了嗎？”

我說：“你是不是有意見呀？”

他說：“哪敢呀，不，不，怎么會呢……”

他還想解釋，不過姐看他誠意還算馬馬虎虎，決定不再追究，就轉了話題。

“再給你一次機會要不要？”

他說：“啥機會？”

我說：“聽不懂就算了。”

我聽見電話的那一頭“嘩啦啦”的一聲響，有東西掉到地上了，接著又是“砰”的一聲響，我問怎么啦，他卻不回答，只是一個勁地傻樂，問我他是不是在做夢。我說你咬自己一口，看看是不是夢。

他說：“很疼，好像是真的?！?/p>

這只又蠢又笨的大大的笨豬，他還真咬呀！

第二天剛下班，就聽同事說，樓下，唐俊頭上貼著創可貼，扛著一個大牌子，上面畫著我的巨幅素描，下面用英文寫著“做我的女朋友吧。”我有些感動，然而又覺著他有點借梯子上墻的味道，非得要當著這么多人來做這事嗎？

我生怕他再做點什么事出來，到時姐就真的轟轟烈烈了。我三步當著兩步的跑出辦公室，沖向電梯，他早已在樓下大堂的電梯口等著了。我一出電梯，他迎了上來，手里抱著一大捆玫瑰花。

此時大廳里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我們，別看姐天不怕，地不怕，此時心里也禁不住緊張起來。手忙腳亂的要去接花，當我的眼睛注視到那些玫瑰上的時候，心里忽然被澆了一盆涼水。

他是來報復我來了。我白天還在想呢，我又不是白宮，只要有需要，就有一堆候選人在那里等著?，F在果然應驗了，他手里抱著的那些花是假的，這不是說這樣的愛情也是假的嗎？我極力地鎮靜自己，告訴自己要hold住，要淡定。你既然跟姐玩陰的，姐也不怕你，我心里暗暗決定，把他拉到一個人更多的場合去，當著眾人的面，告訴他，昨晚是在跟他開玩笑。

我邊走，邊咬牙切齒地笑著問道：“你從哪兒整的，這么多，玫瑰呀？”

他依然一臉的媚笑：“感動吧！”

“感動，等一會兒我會讓你更感動?！蔽医K于能故作若無其事了。過了一會兒，我就把他拉到了中心廣場，把周圍的人都招了來。也就是那天，我才發覺我的感召力居然這么大，一會兒就人山人海了，把我們倆人里三層外三層地給包圍了起來。還發生了一場小小的風波，有一個人因為走得太慢了，被后面的人推倒了，起來后兩人還差點打了一架。

面對如此洶洶的人群，我拉起他的手，倆人站到了中央噴泉外圍的高臺上，以便我能俯視整個人群。此時此刻，我的心情萬分激動，我就要做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演說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我要告訴唐?。骸敖闶窃谒Ｋ?！”

我看得出，他也很激動，小臉紅撲撲地。這個該死的家伙，他一激動就來狀況，居然在我的耳邊小聲地來了一句：“一會兒，別告訴別人這花是假的。我知道你對花粉過敏，沒敢用真的。”

這個王八蛋，他以為我是要倒過來跟他求婚嗎？姐要殺他八十零一遍，跟他一起怎么老是有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呀。我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弄得他莫名其妙，說道：“你不是有事要宣布嗎？”

我瞪了他一眼，拉起他落荒而逃。宣布個頭，姐的這個人丟大了。已經有憤青朝我們扔西紅杮，我還看見另一個家伙已經脫了他的臭祙子，卷了起來，顯然也是要朝我們倆扔過來的。唐俊——這個無可救藥的呆頭鳥，居然還不忘扛起他那塊寫著“做我的女朋友吧！”的大牌子。

“老天呀，求你救救這對大傻瓜吧！”手拉著手，我們身上戰績輝煌，心里甜得一塌糊涂。

（責編/朱 近 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