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延高是詩人,他以詩人的身份走進文學創作的天地,寫下了《日子就是江山》、《向往溫暖》、《羊羔眼里的花兒》等作品。在發表魯迅文學獎的獲獎感言時,車延高表達了他對生活、文學、讀者的理解:“社會生活諸多坎坷,起起伏伏是一面海……一旦現實給我一扇表達真情的窗口,讀者可以看見我內心深處有一條情感的大河。”車延高善于從山川草木、日月星空、日常生活的記憶與碎片里,去捕捉詩意瞬間,書寫他對生命、生存、生活的獨特感悟,用素直、簡潔、溫潤的語言,建構詩意的世界,探尋審美的意蘊。描繪武漢都市以扁擔為生的勞動者,他這樣寫:“他們習慣于扎堆兒/三五一群,在樹蔭下躲著/他們習慣坐在自己的扁擔上/就像坐在穩穩的江山/……”(《把自己當扁擔的人》)面對世人爭說“羊羔體”的洶涌輿情,車延高寫下了一組《羊羔眼里的花兒》的詩。羊羔羔跪在日月山下/螞蟻草就把個影子埋了/羊羔羔直起個脖子/格桑花就在天上開了(《羊羔羔》)。車延高在努力維持自己的創作與古典詩歌的血脈聯系的同時,仍不忘觀照現實,抒寫對歷史、人生的幽深思考。在《江湖》中,他以上天入地的想象力,來書寫時間的力度,心靈的張力。云中的樹、靜謐的路、駐足的駿馬、解鈕的心靈,都是互為鏡像的存在,都是想象世界里的真實。
一棵樹,種在云彩上
拴一匹駿馬,讓路休息
心解開鈕扣,坐在返老還童的地方
陪時間品茶
一把一把
替遠方的日子洗牌
等她眉清目秀從雙井站來
一團紫云坐下
窗外,好明亮的半月
榕樹、紫薇、丁香
她額前一排劉海,天的屋檐
比我高
我已老于江湖,披頭散發
吟風擺柳的手替鏡子梳頭
看她左眼
古渡口,一葉橫舟被昨天擱淺
看她右眼
老墻外,千頃蘆花替自己白頭
2010年,車延高開始將自己詩歌創作的審美理想拓展、延伸到了散文的疆域,嘗試進行以詩為內核的“跨文本”寫作——跨越詩歌與散文的文本界限,以詩人為主題,進行詩人寫詩人的散文創作實踐。其實大陸寫散文的詩人很多,比較有影響的有北島的《失敗之書》和《青燈》、舒婷的《真水無香》和《秋天的情緒》、于堅的《棕皮手記》和《火車記》、牛漢的《祖先》和《草地》以及流沙河的《鋸齒嚙痕錄》等等。
車延高散文作品不多,一部長篇散文《醉眼看李白》使讀者在閱讀中領略詩仙的月、酒、情、愁、醉;感悟一個詩人為李白所做的文字畫像。在當下的散文寫作中,車延高的散文顯示出獨有的審美格調和意蘊。
大陸散文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起開始對創作意識和文體意識進行探索,力圖保持1960年代以來的“形散神不散”、結尾“畫龍點睛”的小散文寫作格局。以歷史為題材,運用小說的文筆,擴大篇幅與內涵等等方法,強化散文的獨語意識、個人發現、方法創新與文體重鑄。散文寫作在敞開散文的時間、空間的同時,敞開了散文作者的心靈時間與空間。以張銳鋒、龐培、周曉楓、寧肯、劉亮程等為主要作家的新散文運動,創作了很多有探索意義的散文作品。張銳鋒的《皺紋》《在地上銘刻》、周曉楓的《斑紋:獸皮上的地圖》《孔雀藍》、葦岸的《大地上的事情》、寧肯的《沉默的彼岸》《西藏的色彩》、劉亮程的《一個人的村莊》《在新疆》、馬敘的《從東到西,四個集鎮》《1989年的雜貨店》、格致的《轉身》、李娟的《我的阿勒泰》等等。特別是新世紀以來,散文文體整合,創作求實,以人見史,以心觀世的作品不斷呈現。如史鐵生的《病隙碎筆》、野夫的《江上的母親》、徐曉的《半生為人》、趙越勝的《燃燈者:憶周輔成》、李國文的《中國文人的非正常死亡》、祝勇的《一個軍閥的早年愛情》、梁鴻的《梁莊在中國》、陳希米的《讓“死”活下去》……
車延高的散文《醉眼看李白》就是在這樣一個歷史時段,寫出了一個詩人世界中的李白。作者以詩化的語言,詩人的現代視角,展開了對詩人李白祛魅式的獨特詮釋。正如唐子硯所言,“它并非是一部傳統意義上的散文,空靈的散文語言中充滿了犀利深刻的現代雜文筆調,對當下文化與生命之間的矛盾進行了深刻而浪漫的思考”。 [1]詩人童稚般的天真想象,穿越時空隧道,遠離世俗塵囂,用純粹、隨意的筆墨,揮灑盛唐江山,勾勒“謫仙人”的浪漫風骨;詩人智性的探尋,通過對其生存境遇的考察,洞開了李白身世的神秘源地;詩人評說詩歌長短處、化抽象枯燥的學理透析為生動、新穎的敘述,點染了詩歌與散文的交互光亮;詩人冷峻的思索,由自我心靈故鄉的多維度,向民族文化的傳承與建構層層蕩開。于是,這樣一本集合詩化語言、史料探究、哲理闡發與現代視角的多重性文本,帶給讀者別樣的審美體驗。筆者在此試圖通過以下幾個方面的闡釋,探尋這本詩化散文所造設的審美意蘊所在。
一、“謫仙人”的多重拷問
蘇珊 桑塔格指出:“詩人的散文不僅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密度、速度、肌理,更有一個特別的題材:詩人使命感的形成”[2]。車延高借“美酒”,駕著“明月”,乘風從發黃的泛著月華的故紙堆中一躍而起,在灑滿清輝的一輪圓月的夜空之上與李白一起游弋,夢回大唐,創作了詩意的散文。正如李魯平曾經評說的那樣,作者“試圖通過敘述而不是抒情,來關注歷史進程中詩人或者說文人的命運。還原或構建了一個時代的詩人的精神世界和生存境遇。”[3]在藝術探索的道路上,車延高追隨著李白的蹤跡,用散文的語言、詩話的方式、比較研究的手法,鞭辟入里地分析了李白的詩歌成就。對于李白的詩膽與才華,同樣作為詩人的他雖欽佩與羨慕,但并不膜拜,他對這位盛唐時期的偉大詩人在熱情頌揚中浸透著沉靜的思索與拷問。因為“李白是一個生命符號,其價值內核集中于詩歌。就存在而言,屬于這個符號的生命本體消失后,沒有生命的詩句和這一特定符號本身卻有了生命。”正是熔鑄詩歌語言文字符號,讓李白曾經的生命得以延續,我們可以在屬于我們的時刻,理解李白,閱讀他的詩歌,理解他所在的時代和那個時代濃密的詩風美雨,理解那一望無際的繁星燦爛的詩空。
“靈感不是吹來的幻想”一章從被賦予特殊天賦的詩人的靈感出發,探討了“神靈憑附”之說,表現了神對天才的眷顧與青睞。作者結合個體創作經驗和李白創作經歷,尋求偶然的靈感迸發背后必然機制。車延高認為“李白能夠佳句迭出,橫披六合,并不是天降神思,憑空而得,它來自于詩人孜孜不倦的‘苦讀’與‘苦行’”。長期的詩歌創作探索,讓車延高清醒地看到,即使是“天生我才”的詩仙,若無潛心修煉,也難鑄就佳句偶得背后的堅實依托。“靈感的形成到迸發需要一個積之厚、發之猛的醞釀和發酵過程。“一雙會思考的眼睛結伴于一雙以苦為樂的腳,一個善于加工的大腦”才能釋放出靈感的芬芳。所以,我們在車延高清新樸素、暢達純熟的詩文中亦能洞見其精心打磨和錘煉的風姿。
“古體詩的叛逆者”一章對現代新詩是對歐美詩歌的移植和照搬這一觀點進行質疑,萌發關于詩體變革的思考與叩問。車延高認為古板高深的文言句式與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和正常言說脫離,需要變革與創新。在古體詩緣起、成熟至輝煌的浪潮中,李白甚至其身前與身后的許多古體詩中都出現了現代新詩萌芽的浪花,有白話新詩的端倪。它們來自民間、切近生活,在民族廣博厚重土壤里生長,匯流,成為五四新詩運動中重要的一支清流。車延高從李白對古體詩的叛逆和探索中延宕開去,開啟了一段根植于民間厚土、發端于歲月風骨的新詩尋根之旅。這不僅僅是一位詩人對另一位詩人創作魂靈的尋覓,更是當代文人對民族文化變遷與傳承的深切憂思和理性探索。
作為詩仙的傾慕者,其詩歌風格是否完全獲得這位伯樂的接納了?拿著顯微鏡的車延高“于長處看李詩之短”,檢索李白詩歌的不完善。在車延高看來“有生命的詩歌需要呼吸吐納”,而一氣呵成、直抒胸臆,會丟失了詩歌中珍貴的含蓄和朦朧。“這種不會拐彎的直抒胸臆,如果信馬由韁,廢棄門窗地直奔主題,那么就可能把詩歌的意境情態、語言技巧和字義后面的畫面破壞掉了。”車延高將詩歌比作海潮,認為“海潮應在一進一退間回腸蕩氣,少了一輪又一輪的潮起潮落,對詩歌而言,就少了隱藏于委婉含蓄中的蕩氣回腸。”詩歌應有回環往復、一唱三嘆和前呼后應的起伏跌宕。值得一提的是,車延高也是一個有著自省意識的詩人,他認為可怕的不是道路的曲折坎坷,而是不能正視自己的長處和不足,結果走不出自負的影子,最后耽誤了趕路的時間。所以在創作過程中,他反復要求自己用心熬血,熬到一定濃度再去寫。
車延高以其詩化的語言,開拓了散文創作的疆域,展示了一位當代詩人對另一位古代詩人的審美共振。車延高從中國詩歌發展的歷史經脈中尋根,鋪展開了一幅暈染了時代底蘊和風骨的卷軸。整本集子處處洋溢著作者懷古幽情的靈感迸發,兩個不同世界的跨越性對話在兩位詩人的詩情共鳴中延宕。
二、“故鄉”的多維追尋
對于故鄉的認知,歷來是詩人們觀照世界、撫慰心靈、抒發詩情的另一個源泉所在。作者結合李白的創作和生活,俯拾起記憶的碎片,向詩人心靈世界多維度溯源。母親——詩人生命發源的故鄉,馬蹄——詩人游走記憶的故鄉,妻與子——詩人愛情親情與家園的故鄉,月亮——詩人靈魂歸依的故鄉,酒——詩人賒借詩膽的故鄉,土地——詩人落葉歸根的故鄉,這樣的六個維度恰恰組成了中國古代文人重要的精神構架。
“在他心里住過的女人”一節,作者將焦點定格于昏黃墻壁上的一個身影,“暗墻上,映著一個女人的投影,隨燈火的跳動,有節律地彈縮,看過去恰如一個人抽泣時的姿勢。”詩人生命意義里的故鄉被鏡頭緩緩拉近,暮鼓晨鐘里傳來了悠悠之聲:“江河處底,能環群山;溪水無色,可潤萬物。”母親的言傳身教撫平詩人復仇心緒的裂痕,亦警醒了鏡頭之外的蕓蕓眾生。此刻,“他知道自己一走就會很遠很遠,他只想思念時,用靈魂點火,就可以在屬于心的那扇窗里,看到這張被火苗映亮的慈祥的臉。”
對于李白結發妻子許宗璞的描寫,車延高則從古代女子姓名的考索里,從有限的史料中尋找、發現、補白、渲染。“許宗璞這個名字顯然沒有遵循男女有別的規矩……其學養和內涵都是極其深厚的。”“在大唐王朝這么一個開放、昌盛的社會條件下,一個強盛的國家給所有人以自信,而許宗璞作為宰相的孫女,又是金閨玉質的美女,在男人眼睛里進進出出,是一種公開、自然的審美比對,因此許宗璞不會因起了一個男性的名字就身份打折,嫁不出去”。許宗璞與李白的結縭,既是宰相家人對詩人李白的青眼有加,也是唐代女性人格自尊、婚姻自由的某種表征。可惜,恩愛的婚姻生活并不長久,女子的自信與自尊使得許宗璞不屑于外在的修飾和爭風,盡管有所耳聞,卻不動聲色。許氏的賢淑與豁達被李白當成了對自己的默許與放縱,因而漸行漸遠。在車延高的筆下,作為偉大詩人,作為唐朝的男人,李白在求取功名與詩歌創作上中遇到了道德上的矛盾。“作為一名情感充沛的詩人,李白把愛和血流進了詩歌,讓我無數次感到激動和共鳴;而作為一名丈夫,李白對許氏的冷漠,和對情感的放縱實在是給自己的人格打折。”車延高以一個現代人的倫理觀念解析李白,表達了對許宗璞作為女性犧牲者的深深嘆惋。“許夫人的墳長滿了野草,過往的風看不過眼,會繞著碑石嗚咽,哭出來的是天地之淚,刻骨銘心,滴滴千鈞,把石碑上的字徐徐刷去。由于沒有后人祭拜,天長日久,她的墓被時間抹平了。”車延高將深沉的情感熔鑄于歷史小說的筆法,在詩性的在自然流溢中,對于許李婚姻的歷史悲劇予以獨特的價值判斷,顯現出理性的光輝。
月是李白的詩魂,酒是李白賒借的詩膽。現代詩人車延高與古代詩人李白惺惺相惜,一輪照耀過李白的皓月把酒倒入靜夜,“解釋著世界,詮釋著時代所造就的新文學亮度,當今靈魂迷茫流離的理想主義者們通過李白找到了一個永恒的月光下的故鄉。”那是無欲、無念、無塵的天地之魂,虛光頓悟,其生若浮。“清輝落地,身影近人。空間無限放大,罷黜了時間刻度。”伸縮盈虧中,詩人們訴說著靈感的歸隱,詩性的輪回,鄉情的寄托。
落葉歸根,土地是每個人永恒的故鄉。在車延高看來,無論是湖北的安陸還是四川的江油,詩人腳下橫亙綿延的泥土都叫中華大地,都是詩人靈魂的安頓之所。“對于后面的每一個腳印來說,前一個腳印所站立過的地方都叫故土。當最后一個腳印把自己踩進泥土,就是生命的歸宗。”所以李白的故里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讓塵埃與靈魂對話,傳承與創造更為燦爛的民族文化。
跟隨車延高充滿靈性的目光去探尋詩人們的多維故鄉,而不是拘泥于板上釘釘的存在物象,就會發現,家鄉和故里早已抽象為了不同事物,如一片屋頂,一聲吱呀響動的推門聲,一片咬破寂靜的蛙鳴,一位在村口舉目張望的母親……它托付了多種情態和意境。這一次詩人故鄉的尋訪也是車延高自我心靈的對話與理性反思。
三、文化價值的思慮
當下,純文學在主流意識形態與市場消費主義雙重擠壓下,所擁有的區域越來越逼仄。文學作品不得不在設計、廣告、營銷和媚眾方面低下頭,純文學寫作越來越趨于邊緣化、娛樂化。社會各界對文化標簽式追捧與戲謔化崇尚,導致了文學接受過程中對于名人效應的過度渴求。一方面是名人故里的過度開發與復建;另一方面是渴望借助名人效應獲取文化以外的效益——所謂的文化搭臺,經濟唱戲應運而生。比如一直以來圍繞李白故里的爭執和論證,其實也不一定是真正的為了弘揚李白詩歌,更多的是一種經濟的考量和文化、文學的淺見與短視。《醉眼看李白》中,車延高所表達的文化的高度,其實是一個國家的高度的理念。只有國家有文化、有高度才可能有鳳來儀,并輸出文化和理念。“我們把目光回轉,反觀中國歷史,若以武功和疆域而論,大唐王朝不為最盛。但它開放的意識,開闊的胸襟,博大的氣度,浪漫的情懷和張揚的個性居于人類歷史發展的高地,影響并征服了八方四夷”。車延高從文學文化的視角,俯視歷史與現狀,以散文直面現實,呼吁社會應該以李白的詩歌文化為基石,在創造出更加燦爛的民族文化上面下功夫。真正具有社會擔當意識和社會批判意識的文人,在回顧傳統民族文化的同時,會反思我們今天的社會現狀,直面民族、時代的困頓與焦慮,其人文關懷并不因時代變遷而褪色。
當傳統的價值體系、倫理觀念遭遇結構而土崩瓦解的時候,如何在構建新的價值體系時存留精神家園,保存民族文化的審美趣味與圖騰符號?車延高在《醉眼看李白》中用詩化的筆調進行了浪漫而深刻的思考。我們究竟“該不該種植李白”?在大地上,麥苗和油菜花的世界里,刺繡出來的詩仙李白讓車延高震撼和敬佩,游客的言論也引發車延高深深的憂思。“我曾看過故宮南薰殿舊藏的李白畫像,看過明代崔子忠和清代蘇六朋所創的李白畫像,都是寫實派的工筆素描。盡管所畫的李白各具神態,栩栩如生。但都是出自一個畫匠,一張宣紙,一管畫筆,一脈相承的畫技,和一個人的苦思冥想”。而大地種植的這幅現代行為藝術作品,是對傳統藝術表達方式的反叛,“它以生養萬物的土地作畫卷,由一群在土地上播灑汗水,點化春天的勞動者具體實施操作,借春耕種植和植物自然生命的勃發,讓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表現手法在李白留下過足跡的土地上有機重合,再現了一代詩仙卓爾不凡的浪漫情懷”。其實大地種植藝術各國都曾經有過實驗,在日本青森縣的田舍館村,多年來一直進行著稻田藝術的種植實驗,他們曾經種出過拿破侖、惠比壽、蒙娜麗莎和神奈川沖浪等。問題不在于是否種植李白,而在于李白詩歌的浪漫主義晶核能否在現代凝聚詩歌與文學的結晶體,并借助其張力的平衡,發展文學藝術的審美共同體。因為這樣的藝術“不需要儀式,一柄鋤和摔落在土地上的無數汗水就是最盛大的奠基。他們借助養育了一個民族,也養育了詩人李白的傳統種植方式,靠別出心裁的想象力和勞動技能導演出一次別開生面的大地行為藝術展。根須茁壯的八百畝油菜花和綠油油的麥苗伸出了有生命的手臂,向天空托舉一個藝術在呼喚,土地在呼喚,油江在呼喚,旅游者在呼喚的詩歌藝術不朽魂靈”。
車延高深知“文化在疼痛中臨產”。在當下日趨多元化的環境里,人們用經濟眼光衡量文學藝術,而忽視了其中的文化的附加值。憂慮之余,車延高尋求古往今來可資借鑒的標桿,渴盼更多文化和藝術的伯樂,為文化吶喊,為文化傾力,挖掘和放大更多的文化價值。車延高梳理了大唐經濟文化的多重變像,“赫乎宇宙,憑陵乎昆侖”的政治、軍事和文化藝術高度,給天下詩人們營造了“吐崢嶸,開浩蕩”,“噴氣則六合生云,灑毛則千里飛雪”的文學藝術創作空間。車延高借詩仙風骨創造性地開掘了一次傳統文化的現代演繹,建構起一座跨越時代文化的溝通橋梁。大唐與當代互相打開沒有城池的大門。在詩歌、雜文、散文的境界里,歷史與現實碰撞的回聲在我們心中回蕩。
湖北——這片曾經滋養過“楚狂人”的沃土,也讓詩人車延高鐘情不已。吟詠著不朽詩句的滔滔江水,蘊藏著楚風流韻的山巒,歷久彌新的亭臺樓閣……車延高從史書典籍中,從自然山水中,挖掘李白行走湖北留下的寶貴精神和文化財富。在車延高看來,湖北的山水是有靈性的,它教會你去發現,去聆聽。對人文資源的爭奪顯得功利和蒼白。只有發自骨髓地去熱愛這片曾激發過靈感和詩情的熱土,才能于浮躁喧囂中營造悠然溫厚的人文環境,讓歲月的塵埃與時代新聲展開對話。
車延高充分發揮了其詩人身份的優勢,無論是分析李白的詩歌藝術,還是敘述李白的情感人生,都融入了車延高對人生命運的深切關注,人生旅途中的獨特感悟。車延高時而引用古代詩人的詩歌,時而穿插車延高自己以及當代詩人的新詩,將詩情溢滿于平淡的講述之中,將哲思滲透在娓娓的評說里,使得看似沉重又具有學理性的話題,充滿浪漫的詩意、靈動的色彩和鮮活的時代氣息。
在《醉眼看李白》中,想象力和小說的筆法融進散文敘事,讓歷史的畫卷,為今朝打開。以博客、排序、對話、詩篇共在;讓詩的叛逆與揚棄,散文的智性與宣泄同處。讓格調高揚、襟懷狂放、志向遠大的李白,在當代詩文中重生,奏響盛唐的強音。
(梁艷萍,湖北大學文學院,教授)
[1]唐子硯:《傾聽晨鐘暮鼓之聲——讀長篇文化散文醉眼看李白》,http://www.chinawriter.com.cn/wxpl/2009/2009-12-30/80951.html.
[2]蘇珊 桑塔格:《重點所在》,陶潔、黃燦然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版,第14頁。
[3]李魯平:《一個詩人筆下的唐朝——評車延高的醉眼看李白》,《文匯讀書周報》2010年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