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蕾悠長假期后的降落

最近十年，徐靜蕾嘗試多元跨界，從銀幕玉女到博客女王、電子雜志主編，再成為億元導演，

這番人生“三級跳”幾乎是國內女星的“轉型樣板書”。

如今的老徐以她自己覺得最舒服的方式存在著，告別了人淡如菊，跟清純說了再見。

她說，其實那些不是我驕傲的。

這一年歇了

徐靜蕾快步地走進來，雙手插兜。高挑的身材，寒冬里露出的一截修長小腿引人目光，沒看清她的臉時，會讓人以為來了個半職業的模特。

2012年老徐寂靜了一整年。

她給自己放了一個長假，去了瑞士、德國、意大利，去了洛杉磯和紐約，還去了日本、韓國、香港、臺灣……這是《親密敵人》做后期的時候她給自己的許諾，停止工作，放空自己。雖然演員徐靜蕾在同級別女星中，作品顯得相當少，但導演老徐10年拍五部電影的速度，在電影圈里絕對算高產。拍電影，讓她陷入圈子里，腦子里滿是“成功”、“努力”、“做到最好”這樣的字眼。番然醒悟的時候，人已經有了疲態，“某一段時間需要為一件事情去努力，但這不應該是生活的常態，純粹休息也不是常態，對我來說最好的，是工作一段休息一段，滿一段空一段。”

于是老徐迎來了從業以來最長的休假，沒有計劃，隨興而至。在紐約上英文課是一段難忘的日子。美國老師并不知道眼前這個高個兒學生是中國的明星，起初以為她是一個模特，后來又以為她是個記者，因為老徐話特多，總是問東問西。直到老師發現總有人在門口看這個姑娘，才知道她是個演員。“畢業的時候，老師說我是一個洋蔥。外面看著光滑，里面有點辣。我經常會跟他表達一些不同觀點，特別愛跟老師抬杠，跟他提不同的意見，他就會跟我說人生并不總是快樂光明，人生還有很多陰暗面。我想這還用你跟我說。”

有的中國同學會問徐靜蕾一些娛樂圈的事，她只是笑著不接茬。“我寧可聽大家聊哪的比薩好吃，什么地方的咖啡好喝。”對她來說，換一種生活方式，擺脫明星的光環，去到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過一種甚至可以說是想撒野就撒野的生活，是最難得的。平常在北京，她就是演戲、拍戲，參加活動，過的不是貼地面的生活。去了紐約才發現那是真的生活，自己要買菜做飯，跟同學聚餐，早上7點多要起床，走到學校上課，回來要完成作業，人一下子就降落了。

去年十月，在外晃蕩了將近一年的她突然被叫回來工作，破天荒地做了回《達人秀》的評委。“以前就覺得我是一個拍電影的人，去當評委干嗎。現在發現，其實所有的決定都跟你當時的心情是有關系的。老做一件事你陷在這件事里面，人就比較焦躁。休息一段時間人就比較開放了，這是我要休息的原因。”

王小峰說：“如果有一天徐靜蕾不演戲了，干什么都能干出來。”而她說自己是個善變的人，做很多事最初的出發點都是好玩。”

我是一個導演

導演之路，徐靜蕾的腳步頗值得玩味。她非常善于勘察和集中資源，嗅覺敏銳地尋找合作伙伴，連王朔、姜文這樣一般人請不動的大腕也為她甘做綠葉。《我和爸爸》的主演是葉大鷹、張元和姜文；《夢想照進現實》邀請了王朔編劇；《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主演又是姜文；《杜拉拉升職記》由張一白監制，造型指導是《欲望都市》的服裝造型師；《親密敵人》則由劉偉強監制。她創辦的電子雜志有王朔和韓寒的身影。和她合作的男人，許多都出了名的難搞，和她卻合作順暢。對此，她的回答只是：“我這個人吧，IQ沒敢測，但EQ應該很高，從不干糊涂事兒，所以朋友挺多。”

奶奶去世是徐靜蕾生活中的分水嶺。在那之前她拍的都是文藝片，那以后她的作品開始向商業轉型，她說與自己的生活經歷有非常大的關系。“覺得電影就應該帶給大家很美好情緒，暫時讓你忘記生活中那些煩惱的或者我們人類無法改變的無奈的事情。” 商業化的《杜拉拉升職記》不僅憑借著植入廣告在上映之前就收回了成本，還取得1.5億的票房成績。她為此調侃：“票房高的導演沒我長得好看，比我好看的票房沒我高。”而拍完《杜拉拉》之后她并不滿足，覺得這種類型的片子可以拍得更有意思一點，于是有了《親密敵人》。拍攝前，她找來有十多年投行經驗的朋友做顧問，特赴香港采訪頂級投行精英，用近一年時間親自撰寫劇本。工作起來，老徐向來都雷厲風行，態度明朗，言辭簡單但言之在理。她是聰明的，懂營銷又會挑檔期，關鍵是她很清楚地知道“電影不是說的事，而是做的事”。

徐靜蕾說自己跟杜拉拉相似的地方是，“都是會理性分析自己的優勢和劣勢，并且變通能力很強。”但不一樣的地方也顯而易見，徐靜蕾并沒有像前者一樣有著一級一級往上走的職業規劃，而是多方嘗試，遍地開花。對她來說，“所謂的成功就是能接觸并掌握新事物，在每一個新領域能學到東西。因此，我的人生無論什么時候都是成功的。有了成功，就有了快樂。”

徐靜蕾的性格很直接，不會拐彎抹角，她說這跟從小的家庭環境有關，做導演之后她發現這樣不行，于是嘗試改變。她更在乎自己的欣賞。“你對自己滿意了，別人的不滿意，你都可以無視；如果自己不滿意，聽到別人不滿意的聲音，就特別糟心。”老徐現在偶爾還練字，但她有些抗拒才女的稱呼，說會寫字就跟會劈叉似的，那叫童子功。“我要能自己寫詩，還寫得特好，那我才叫才女，你要是從小被你爸逼著寫10年字也能寫得不錯。”

圈子里的人都說老徐仗義，她自己說，還行吧，正常范圍內的。《越來越好》是徐靜蕾跟張一白的笑劇初體驗，她演一個村姑。張一白找她時，劇本還在修改，他臨時打電話給老徐說：“過幾天要拍了，你來吧。”“我們之間有信任，這么多年的朋友他肯定不會害我。”老徐連劇本都沒看二話不說便答應出演。結果進組以后，發現電影實在太搞笑，自己因笑場頻繁NG。“村姑，這角色反差大嗎？別人怎么看我，我真的不太清楚。比如說知性，包括以前的清純，這些詞我覺得都不應該放在我身上，我自己都不認為我是這樣的。但是，別人這樣認為，也無所謂吧。”

“其實從開始做演員的時候，我就沒那么愛演戲，有好劇本我就演，沒好劇本我就不演。我一直覺得演員不是我終生的職業。”未來，老徐表示要繼續當導演，表演只是自己的正事兒沒開始前可以考慮的“兼職”，劇本好的話會去玩玩。女人當導演會有點累嗎？“不！做演員的時候，我就覺得當導演有意思。”

安全感永遠是自己給的

F： 有的女演員不敢休息，怕一停下來就放空了，你一口氣歇了一年，有沒有空的感覺？

徐：一點沒有。放空是另外一個層面上的充實，人都有這種本性，老工作就想休息，老休息我就覺得是不是也得拍點東西了。要經常問自己幸福不幸福，我前幾天連續工作三天，收工后去看電影，心里就覺得老幸福了。

F：看的哪部電影？

徐：《一代宗師》，再在影院門口吃個糖葫蘆，就覺得怎么那么高興。其實幸福感是相對的，沒有辛苦工作，你可能也沒有這種很快樂的感覺，天天快樂就習以為常了。

F：什么事會讓你覺得腦子不夠使？

徐：看合同的時候，我就深刻感覺到我腦子有多么不夠使，看合同那種敘事方式、看數字我都不行。有時寫劇本也有這種感覺，就是覺得不對，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才對，這時候也會覺得腦子不夠用。

F：那這種情況下你怎么辦？

徐：我就憋一憋，實在不能解決，那就算了。覺得不要勉強自己，也許這樣想不通是因為這條路根本就不通，該盡的努力都盡到，至于說真沒路，開路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一方面較勁，較到一定程度就要讓自己收手。

F：現在回頭看看，覺得女人最好的年紀是什么時候？

徐：我覺得是現在，40歲沒來我真不知道，也許還挺好的。小時候我在高壓政策下長大，22歲大學畢業很茫然，不知道自己想干嗎。30歲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什么都能干了，又想干這個又想干那個，恨不得把自己劈八半也不覺得累，最后弄得慌慌張張，哪頭也沒覺得特別。慢慢到現在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前一陣我想辦個婚慶公司，以前我說想要辦可能立刻就去了，這次評估了一下，覺得不著急，還是要做，但是不要想當然地做。

F：你因為感興趣而做一件事的時候，通常會考慮它的成本、結果和收益嗎？

徐：必須考慮。其實電影反而更像一錘子買賣，其它東西若想可持續發展，必須要考慮商業那部分，這是不能回避的問題，就是畫家也要賣了自己的畫才能繼續買顏料畫新作品。

F：作為導演，這兩年你從文藝片向商業電影靠攏，什么時候開始有這個意識的？

徐：也是因為新鮮感吧，老做文藝片，就想試試商業片，覺得挺好玩的。又聽到很多人反對，說不行，做《杜拉拉》時大家都不看好，甚至很有名的發行人都說這個片子最多只能有七八百萬的票房，也許我骨子里還有點湖南人的血液，一聽這話就特別不服，覺得憑什么，你知道我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你知道這個市場到底是怎么樣的。我覺得電影這個行業很有意思。

F：你研究市場嗎？

徐：不。《泰囧》出來，一堆馬后炮，《杜拉拉》當年也一堆馬后炮。誰也別說自己了解市場，那全是十億的電影了，對不對？就是覺得沒嘗試過的事情想試一下，其實我拍文藝片的時候也考慮商業，我知道這是文藝片，所以會把成本降得特別低，這樣的話就沒有壓力了，可以完全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如果要想拍一個成本大的片子當然要考慮別人，考慮商業不商業，誰的錢都是錢。

F：看來你是個并不自我的導演。

徐：自我呀，自我的時候就把成本壓得特別低，自己出這個錢自我去，賠了算我的。我不會損失別人的錢去玩自我，拿別人的錢玩自己的自我說不過去。

F：從剛一畢業拍《將愛情進行到底》，這么多年過去，你對愛情的看法變了嗎？

徐：很不一樣。最大的不一樣，就是把所有形式都看得毫不重要了。

F：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

徐：本質，兩個人合不合適，價值觀、生活方式是不是一樣，能不能生活在一起。

F：新鮮感和互相的吸引也不重要嗎？

徐：當然重要，那是前提，每個戀愛都必備的。我大學剛畢業的時候就想結婚，現在仔細想其實那時沒有安全感，老想讓自己的情感有安全感。后來我就覺得那樣是不對的，安全感永遠是自己給的，你自己沒有安全感，跟誰好也覺得不安全，人家對你多好也覺得不安全。

F：你剛才說現在是最好的年紀，你的安全感這些年在與日俱增嗎？

徐：因為有了經驗，小時候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以為愛情就是愛情小說里的樣。今天回頭看小時候喜歡的那個人，也許不明白為什么喜歡他，沒有經歷跟一個人相處很長時間，或者看到今天身邊發生的事，那是一種無知，在那樣的年齡，沒有辦法，你就是沒有那么寬闊的視野，看不到世界是什么樣子，不知道情感到底應該是什么。到了今天就不能再那樣了。

F：愛情和工作哪個幸福感更強？

徐：當然是愛情和生活。工作讓你有一種自我的成就感，還有社會肯定所帶來的虛榮，就這兩點。但是情感不一樣，你生活在一個有愛的氣氛里，包括家人朋友和男朋友，那會讓一個人很健康。

F：愛也會給人帶來傷害。

徐：現在我不覺得愛會給人帶來什么傷害。碰到一個人，接觸以后發現他不是你以為的那樣，這要怪一下自己為什么眼光那么不好，下次是不是看人時注意一些細節。愛一個人，他怎么高興你就該替他高興，如果他損害了你的利益你就很生氣，或者試圖改變他，那就不叫愛，那叫一種得失。

F：你說的這種愛很容易讓人沒有自我。

徐：不會，很有自我，因為你可以不愛。比如說這個人品質不好，為什么要愛他，每個人心里都應該有一個道德標準。很多人說失去自我，那是他沒有標準。人的情感是會改變的，可道德有唯一標準，他是個騙人的人我就不會愛他，不會沒有原則，失去自我。每當我有朋友說她男朋友怎樣時，我說如果是這種人的話，我肯定轉頭就走。因為我是一個心理健康的人，不能找個不健康的人，除非覺得自己能幫助他改變這個缺陷，但誰能改變誰啊，做適當的努力后，一旦發現不行，我不會留下。他傷害不到我，因為有一個標尺永遠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