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麗萍：大地上的異鄉人

素來端坐于藝術殿堂上的舞蹈家楊麗萍，近來卻因為一檔舞蹈選秀節目被推入娛樂的浪潮。《舞林爭霸》上，她的裝扮、眼淚、點評以及與金星的爭執，都一再成為談資。面對這一切，楊麗萍難掩無奈：“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旁觀’，‘參與’？不適合我。”

在錄制《舞林爭霸》的片場守候了6個小時后，我們終于在中場休息時等來了楊麗萍。她急匆匆地走進化妝間，依舊帶著舞臺上的情緒，忘記了吃飯、忘記了補妝，也忘記了要接受采訪這回事。一看見主持人程雷和評委方俊，她立刻開始和他們討論起剛剛節目中選手們的表現。工作人員在一旁小聲嘀咕，又和金星老師杠上了呢……我不禁暗想，原來電視上那些真情流露、心緒難平，竟都是真的！

你很少得見這樣的楊麗萍吧？

她的名字早已和“舞蹈藝術家”的桂冠畫上了等號，金星說她就像“民族工藝品”，僅可遠觀。但現在，她在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座位上，當起了選秀節目的評委，人們忽然意識到：原來，那么遙遠的她，也是可以被評論的。有人說，她穿著奇特，堪稱中國“雷母”；也有人說，她點評固執，太過“自我”—說穿了，就是有點兒看不懂。

的確，楊麗萍從不遵循這個世俗世界的游戲規則：她瘦到離譜，她無法在城市生存，她根本不愛做評委，她開了一個公司卻從來不管，她還不生孩子—但當我們終于可以面對面好好聊一場后，才發現她根本沒打算對你隱瞞什么，她只不過是一個大地上的異鄉人—我們以為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理念，偏偏是她硬要固執堅持的一切。

舞，是與世界的對話

“其實我沒什么特別的”—與大多數名人這樣的開場白相反，楊麗萍拋給我的第一個詞就是“獨特”。20年前，當她以靈活的手指與身姿在舞臺上幻化成一只孔雀的時候，所有為之瘋狂的人并不知道，這位卓絕的舞蹈家其實并未接受過任何專業訓練。

“從我有意識起，就開始跳舞。”小時候的她，不愛說話，不愛與人打交道，不知是否是母親獨自撫養她的關系，她不相信人和人之間的對話。“但我反而和一棵樹更容易溝通，我觀察它、感受它，甚至模仿它，自然而然就跳起舞來，這是我與世界獨特的對話方式，這種方式對我來說很容易，一直用到現在。”

這樣的她，學習舞蹈的方式也很特別，沒有“訓練”的概念，“訓練只能訓練自己的動作，和本質無關。”她向一朵花學，她向一片云學。所以她的舞蹈里，總有自然、生命以及那些你說不清道不明卻依然能感同身受的東西。絲絲入扣的生命律動，你能看到、聽到、聞到、呼吸到。正如她所說，藝術要有根系，那是大樹而非盆栽。

“當然了，現在舞蹈已經變成一種職業，但那和我無關，我的舞蹈，永遠是我的語言。”于是有人稱楊麗萍為“舞蹈詩人”，但她卻皺皺眉，“為什么要用別的東西來形容舞蹈呢？舞蹈就是舞蹈，它是獨特的。”

活，是詩意的棲居

舞蹈雖然不是詩，但楊麗萍的生活卻充滿詩意。我稱贊她當天的衣服很美，她立刻高興地向我介紹起來：“這是我們少數民族的一種布料，我媽媽也用這個做衣服，這個帽子也是我從民間淘來的。”我看著她長長的指甲，實在有些擔心起那件衣服，她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樣，“2塊錢一米！”

她的生活和我們真的很不一樣，她也曾下決心搬到大城市里居住，甚至把戶口都遷到了北京，結果呢？“逃回昆明了唄。在那兒，真的沒法活，不習慣。”在昆明的家里，她還給自己收拾出了一個花園，一草一木，親力親為：“那是我創作的一件作品。”

不食人間煙火，竟真有人能做到！但她卻又搖搖頭：“規則我都懂。吃飽了飯才有力氣跳舞，我得讓自己先吃飽飯，買得起孔雀舞的裙子。”于是楊麗萍創立了自己的文化傳播公司，當起了董事長。董事長楊麗萍反而會勸慰理想主義者：“要知道自己的能耐，人，不要去追求不切實際的東西。”

原來，她真的都懂，只不過她的理解特別“自然”。“董事長？就像一個村長、酋長，一個大家庭的母親。”那村長的管理方式是什么？“哈哈，我不管的，公司人多著呢，有很多‘父親’。”如此詩意，一定經歷過很多困難吧？“沒有，因為我不覺得那是困難，是驗證你的能力吧。就像在大自然里，優勝劣汰，被猛獸追的時候，跑得快，就能活。”

愛，是當下的友人

至于楊麗萍的愛情故事，人們都很好奇卻知之甚少。我試探地問她，可以談嗎？她卻出乎意料的大方：“當然！”

Tony是個美籍臺胞，對舞蹈完全是個門外漢。據說是他對楊麗萍一見鐘情，但后者卻是被慢慢感動的。究竟被什么打動？楊麗萍卻有些答非所問：“我們是朋友，現在也是。”接著又補充道：“自然界里，不會有誰歸屬于誰的概念，我的愛情也遵循這個，我有很多的朋友，男朋友、女朋友，不會走那么近，也不會離那么遠。”

婚姻生活里，她被質疑最多的就是為舞蹈不生孩子，現在還這么想？“還是那句話，有些人來到世界是想傳宗接代，有的是來享樂的，有的是來索取的，而我是一個旁觀者，只想好好來這個世界走一走。”我不禁抱怨該如何對讀者解釋這樣的觀念，她卻忽然笑了：“不必說那么多，留給大家體會吧。”

現在她的大型舞劇《孔雀》正在巡演，很多人猜測這將是她的收官之作。當我們向她求證時，她又笑了：“人生如戲，你就慢慢看吧！”期待她未完待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