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產權質押評估價值類型選擇的思考
——基于中小企業知識產權質押融資評估相關調查的思考

■ 姜 楠

伴隨著知識產權質押融資試點工作的有序進行，知識產權質押評估作為一個新興的評估業務逐步進入人們的視野。知識產權質押評估中價值類型的選擇，不僅僅是一個評估技術參數如何使用的問題，也是評估機構對抵押物的“現時擔保及價值證明作用”和“他時價值擔保作用”或“他時清償功能作用”的理解和采信。作者希望通過對知識產權質押評估價值類型選擇問題的進一步研究和探討，為業界更好地認識此問題提供借鑒。

中小企業融資難是一個長期困擾國民經濟發展的經濟現象，知識產權質押融資開辟了中小企業融資的一條新渠道。伴隨著知識產權質押融資試點工作的有序進行，知識產權質押評估作為一個新興的評估業務逐步進入人們的視野。

一、知識產權質押評估及其價值類型的選擇差異

經過四年左右時間的中小企業知識產權質押融資實踐，知識產權質押融資確實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但從整體上看，知識產權質押評估在緩解中小企業融資難方面的作用有限。突出表現在：一是進行知識產權質押融資的企業數量有限；二是進行知識產權質押融資的企業的融資數量有限。第一種現象的出現可能與參與知識產權質押融資試點的地區數量有限有關，也與試點地區擁有可質押知識產權的企業的數量有限有關。隨著知識產權質押融資試點工作的逐步推廣，這個問題或許能夠自動解決。第二種情況的出現，產生的原因比較復雜。它涉及質押知識產權自身的質量和“內在價值”，涉及質押知識產權評估的水平和評估價值，以及金融機構對知識產權質押評估價值給予的質押率。由于知識產權的內在價值要通過評估價值表現出來，而知識產權質押融資的數量取決于質押知識產權評估價值與質押率的高低。根據上海市資產評估協會2011年對上海市前三年已完成的知識產權質押評估項目（案例）的調研報告，有兩組數據格外顯眼。其一是，截止到2011年，從上海市資產評估協會查調的32個中小企業知識產權質押融資的評估案例中發現，所有評估項目的價值類型均采用了市場價值。其二是，在上述32個評估項目中，確定已經取得貸款的項目為26個，合計融資額為5850萬元，平均每個項目的融資額為234萬元。其余7個項目的貸款正在申請中。32個項目中，取得貸款的項目評估值合計為34395萬元，平均每項獲得貸款的知識產權評估值為1376萬元，融資額與評估值合計數之比為17%（質押率）。如果剔除一項評估值特別高的項目，融資額與評估值合計數之比為22.6%（質押率）①數據來源：上海市資產評估協會，《知識產權質押融資評估案例比較及相關問題研究》，2012年3月。。雖然上述兩組數據僅僅反映的是上海市中小企業知識產權質押融資的情況，未必能夠反映全國情況，但這兩組數據卻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評估機構在知識產權質押融資評估中價值類型選擇問題上的態度和做法，以及金融機構對評估結論的認識和態度，即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資產評估在知識產權質押融資中發揮作用的情況。

另據文豪對銀行從業人員所做的“中小企業知識產權質押貸款的障礙、原因及前景”問卷調查的數據顯示，37%的受調查者認為知識產權質押評估應采用抵押貸款價值類型；32%的受調查者認為應當采用清算價值；只有30%左右的的受調查者認為應當采用市場價值②文豪，“中小企業知識產權質押貸款的障礙原因及前景”，《中國資產評估》，2012年第二期。。問卷調查結果表明，銀行從業人員對知識產權質押評估應當采用的價值類型與評估機構的實際做法存在較大的差異。結合上海市資產評估協會的兩組數據，人們或許會產生這樣的疑問，即評估機構選擇市場價值作為知識產權質押評估的價值類型，是導致知識產權質押率較低的一個重要原因嗎？這顯然不是一個“YES or NO”的問題，導致知識產權質押率較低的原因十分復雜。但是，在知識產權質押評估價值類型的選擇上，評估機構與金融機構之間的認識差異是客觀存在的，且這種認識差異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中小企業知識產權質押融資工作的順利進行。對于如何統一協調評估機構與金融機構之間的認識差異還不得而知，但至少應該在評估行業內部逐步統一對知識產權質押評估價值類型選擇上的認識。

二、關于抵質押評估價值類型選擇的實踐差異和認識差異分析

知識產權質押融資評估從屬性上講屬于抵質押評估。關于抵質押評估中的價值類型選擇問題的實踐差異和認識差異由來已久。在抵押評估的實踐中，以美國為代表的一部分國家堅持采用市場價值，而以德國為代表的一部分國家則堅持選擇抵押貸款價值。堅持選擇市場價值的國家更多的是強調市場價值的可驗證性和抵押物的“現實擔保及價值證明作用”，而將抵押貸款風險控制與防范的責任交由銀行或主要依靠銀行來完成。客觀地講，在正常完善的市場條件下，在評估機構與銀行職責界限清楚的前提下，選擇市場價值作為抵押評估的價值類型也可以發揮出資產評估在資產抵押融資中的應有作用。堅持采用抵押貸款價值的國家則認為，設置抵押物的作用在于防范貸款風險，抵押物的評估價值更多的是起到了“他時價值擔保作用”或“他時的清償功能作用”的預判。 由于抵押貸款價值是一種謹慎和具有清償保障作用的價值，在抵押評估中采用抵押貸款價值能夠起到防范抵押貸款風險的作用。從表面上看，抵質押評估采用何種價值類型僅僅是資產評估中一種技術參數選擇上的不同，而其背后反映出的卻是抵押物價值的不同內涵和資產評估在抵質押融資中的不同作用。抵質押評估中不同價值類型的選擇，恰好反映出了抵質押融資的借貸雙方的立場。站在借款人的立場上，借款人會認為抵押物價值應起到“現時擔保及價值證明作用”，希望評估機構對抵押物在評估基準日的現時擔保價值發表專業意見。所以，借款人對抵質押評估更傾向于采用市場價值或在用價值。站在銀行的角度，銀行認為抵押物及其價值應當起到貸款的保障作用。當借款人無法用正常經營活動所產生的現金流來歸還貸款時，銀行可通過處置抵押物獲得補償，抵押物的“他時價值擔保作用”或“他時的清償功能”才是選擇抵質押評估價值類型的依據。因此，銀行對抵質押評估更傾向于采用抵押貸款價值或清算價值。也正是在抵質押資產的“現時擔保作用”與“他時價值擔保作用”或“他時的清償功能”認識上的差異，使得借貸雙方對抵質押資產價值類型的選擇存在分歧，進而影響到具有不同評估理念和立場傾向的評估機構對抵質押評估價值類型的選擇。

事實上，評估機構之間存在不同的評估理念和評估工作思路是較為普遍的，而存在著不同立場傾向的評估機構可能只是個別的。像以美國為代表的許多國家及其評估機構愿意選擇市場價值作為抵質押評估的價值類型，并不一定是這些評估機構更傾向于借款人立場，而可能存在以下三種原因：（1）對抵質押物作用的認識傾向于“現時擔保及價值證明作用”。（2）在評估技術運用方面避重就輕。相對于抵押貸款價值，市場價值的概念更清楚明了，可驗證性更好，評估的難度低。（3）在抵質押融資風險考慮與承擔方面，更加倚重金融機構。因為在整個抵質押融資的工作鏈條中，資產評估只是其中的一個中間環節，抵質押評估結果并不直接影響抵質押融資的數額，在資產評估機構評估出抵質押物的價值之后，金融機構還要進行風險評估。如果抵質押評估在價值類型選擇上沒有考慮抵質押貸款的全部風險或某個環節上的風險，銀行就會通過抵質押率對抵質押評估結果進行修正（折扣），并按照修正后的數額發放貸款。因此，站在評估機構的立場上，與其在抵質押物價值評估過程中將一部分或全部抵質押風險考慮進去，還不如將抵質押風險交由金融機構一并處理。

以德國為代表的歐洲國家選擇抵押貸款價值作為抵質押評估的價值類型，并不一定是這些評估機構更傾向于銀行的立場，而可能是因為以下三種原因：（1）對抵質押物作用的認識更傾向于“他時價值擔保作用”或“他時價值清償作用”；（2）在評估技術運用和參數選擇方面更強調謹慎性原則和價值可實現原則，相對于市場價值，抵押貸款價值的擔保及保障作用更突出；（3）對資產評估在抵質押融資工作中作用的認識方面，更加強調資產評估的獨立性，以及在抵質押融資中的專業咨詢作用。

盡管在抵質押評估中選擇不同的價值類型會影響評估價值數額，但由于人們對抵質押物在抵質押融資中作用的認識差異，以及抵質押評估及其評估價值并不能直接決定或影響抵質押貸款數量，在抵質押評估中不論評估機構選擇的是哪種價值類型，只要評估機構揭示清楚所選擇的價值類型以及所考慮的價值影響因素和風險因素，以及由此決定的評估結論代表的是“現時擔保作用”或“他時擔保作用”或“他時的清償功能”就足夠了。至于未盡事宜與諸如風險控制等事項，相信銀行能夠自行處理。

所以，在抵質押評估的價值類型的選擇上才有了百花齊放的局面，抵質押評估實踐中不同國家和地區在價值類型選擇上的差異才長時期的存在。

當然，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就是金融機構對抵質押融資全過程的風險判斷能力和把控能力的條件基礎。或者說，銀行有足夠的能力識別抵質押物及其抵質押貸款各個環節可能產生的各種風險的設定是建立在一系列假設條件基礎之上的，這些條件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各項：（1）包括抵質押市場在內的相關市場足夠活躍與相對穩定；（2）金融機構對抵質押物足夠熟悉和了解；（3）金融機構對抵質押貸款各個環節的風險點及其程度充分了解；（4）金融機構自身具有良好的職業操守。歷史地看，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里，不論是美國或者是德國，包括不動產抵押市場在內的相關市場足夠活躍和相對穩定的條件基本具備；金融機構對抵押不動產及有形動產的自身性能、功能、作用、流動性及抵押貸款各個環節的風險點及其程度的認知可能也會比較充分；金融機構自身具有良好的職業操守也基本滿足。所以，總體而言，以美國為代表的部分國家在抵押評估中選擇市場價值的做法才能夠長期存在，而以美國和德國為代表的抵押評估價值類型選擇兩大流派的對峙也長期存在。事實上，在此期間，世界各國的社會經濟和市場并不總是活躍并穩定著。20世紀80年代中期和2008年前后，美國社會經濟和市場的波動，特別是不動產市場的大起大落，使得在不動產抵押評估中采用市場價值的做法形成了一定的“順周期效應”，加之金融機構的“盲目樂觀”導致了不動產泡沫和金融危機的發生。美國多次發生的與不動產抵押融資相關的金融危機事實說明，金融機構對經濟周期和市場的認知能力，以及對抵押物預期風險的把控能力并不是天然具有的。不考慮評估時點的社會經濟背景、市場狀況和評估對象情況，籠統地作出金融機構有足夠的能力把控抵質押融資中的風險的假定是缺乏基礎和根據的。事實上，金融危機發生之后，包括美國在內的在抵押評估中堅持采用市場價值類型的國家和地區的評估業界，在抵押評估價值類型選擇上的認識也發生了變化。

相對于實物資產抵押評估的條件而言，知識產權質押評估的條件不那么樂觀，主要表現在：（1）包括知識產權質押市場在內的無形資產交易市場并不足夠活躍；（2）知識產權本身的特殊性和復雜性決定了金融機構對于質押知識產權的自身性能、功能、作用、流動性的了解和認知并不一定充分；（3）上述兩點決定了金融機構對知識產權質押貸款各個環節的風險點及其程度的掌控不一定非常充分；（4）即使銀行主觀上具有良好的職業操守，而專業勝任能力上的缺失也會將其大打折扣。雖然人們習慣上將抵質押評估歸為一類，但有形資產的抵押評估與知識產權的質押評估，在價值類型的選擇上是不能簡單直接漂移的，即不能簡單地將抵押評估價值類型的選擇模式照搬于知識產權質押評估，尤其是不能在采用市場價值作為質押評估價值類型的過程中對金融機構盲目的信任和依賴。如果評估機構仍然堅持在知識產權質押評估中只提供體現質押物的現實擔保及價值證明作用的評估結論，而將質押融資風險防范與控制全部交由金融機構處置，那么出現知識產權質押率過低或過高的情況就在所難免。

三、知識產權評估中恰當選擇價值類型的意義與作用

從實際操作的層面講，知識產權質押評估選擇什么樣的價值類型對于借款人的融資數額似乎并沒有實質性的影響。質押知識產權不同價值類型下的評估結果差異，完全有可能被金融機構用高低不等的質押率“抹平”。根據知識產權質押貸款融資流程，金融機構掌握的質押率審定權的行使通常是在評估機構提出質押評估報告及評估結論之后。如果評估機構選擇市場價值評估質押知識產權價值（評估值較高），而金融機構認為評估機構所評估的市場價值并沒有充分考慮質押知識產權的全部風險，金融機構完全有權以低于“抵押貸款價值”評估值的質押率發放貸款以降低質押融資中的風險。如果評估機構選擇抵押貸款價值來評估質押知識產權的價值（較低的評估值），從理論上講，金融機構應當采用高于市場價值類型的質押率，以實現防范質押融資風險與提高貸款效率的目的。由于金融機構質押率調整權力的存在，會給人造成這樣一種感覺，即在知識產權質押評估中選擇什么樣的價值類型無關緊要。雖然我們還不能肯定知識產權質押融資評估中價值類型的選擇是否會影響融資額，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即金融機構對知識產權質押評估的不同價值類型與抵質押率給定的匹配，是建立在金融機構對質押品獲利能力及其各種風險有充分認知并能理性處置的前提下的。這一前提條件顯然不易達到，且知識產權質押評估的存在也反映出了金融機構希望能夠借助于評估機構和評估師的專業力量，對質押知識產權的獲利能力及其各種風險作出專業判斷和估計。

如果知識產權質押市場是活躍的，無形資產交易市場發育是完善的，我們相信，金融機構對知識產權及知識產權質押融資風險的判斷及把握能力會與市場完善程度存在一定匹配關系。而且，在知識產權質押融資過程中對于資產評估的依賴程度可能并不一定非常高。但是，在知識產權質押市場發育滯后，無形資產交易市場不活躍，知識產權質押融資業務剛起步的階段，假設金融機構對知識產權及其質押融資風險有著極高或較高的專業判斷能力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假想，這時充分發揮資產評估在知識產權質押融資中的價值發現和風險判斷的優勢是歷史賦予資產評估的責任。從這個意義上講，知識產權質押評估價值類型的恰當選擇，應當與資產評估承擔的價值發現和風險判斷的職責相匹配。在知識產權質押評估價值類型選擇中的任何隨意性，都會削弱資產評估在知識產權質押評估中的作用，給資產評估造成負面影響。

知識產權質押評估價值類型的恰當選擇是建立在評估師對各種評估價值定義及其作用的深刻理解之上的，準確理解與把握各種價值定義及其對評估技術參數選擇的影響至關重要。抵質押評估選擇了不同的價值類型，就有可能改變評估過程中經濟技術參數的選擇、使用和評估結論，可能改變金融機構對抵質押品價值和風險的認識以及抵質押率的設定標準。另外，知識產權質押評估恰當選擇價值類型的作用并不僅僅體現在對質押品評估價值和質押融資數量的影響上，還體現在對質押資產價值的正確反映和風險揭示上。這種價值反映和風險揭示既包含了對質押知識產權獲利能力潛力和可實現條件的充分認識和分析，也包含了對質押知識產權面臨的各種風險的足夠認知與揭示。雖然我們還不能說價值類型的選擇在知識產權質押評估中將起決定性的作用，但從某種意義上講，知識產權質押評估中不同價值類型的選擇，就是評估師對評估結果合理性視角、價值決定因素（評估參數）和評估工作范圍的選擇。知識產權質押評估中價值類型的不同選擇，不僅意味著相同質押標的物評估價值上的差異，還意味著資產評估在知識產權質押評估中所起的作用和扮演角色的不同定位。從這個意義上講，抵質押評估價值類型的選擇對于抵質押融資工作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