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凱璇
(河南司法警官職業學院基礎部,河南鄭州450011)
服刑人員是指“實施了危害社會的行為,經過人民法院依法審判被判處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被剝奪自由并交付監獄執行刑罰之人”[1]。監獄對服刑人員的教育改造是執行刑罰、預防犯罪和減少刑釋人員重新犯罪的必要手段。然而作為被剝奪自由的特殊群體,服刑人員遠離熟悉的生活環境,進入到封閉、單一、漫長、高壓的特殊環境中,他們的思想改造并非一帆風順,而是一個漫長曲折的過程。
犯罪心理學的研究成果表明:各類刑事案件的犯罪人都有其特殊的犯罪心理。服刑人員之所以曾觸犯法律,有家庭破裂、情感受挫、受人教唆、鋌而走險等多方面原因,但溯其根源則是心理活動上的障礙,如認知障礙、情緒障礙、人格障礙等,才使其走上了違法犯罪的道路。被關入服刑場所后,如果這些問題得不到及時有效的解決,服刑人員就會加倍地產生心理偏差,加上監獄高壓環境的特殊性,服刑人員會愈加封閉自己,怨恨別人,或者自暴自棄。這對于服刑人員的改造是極為不利的。所以,在對服刑人員進行專業心理矯治時,以閱讀療法作為輔助手段和途徑,有針對性地開出適合服刑人員各種心理需要的“藥方”,引導他們進行深入閱讀,使其產生心理上的強烈認同和共鳴,獲得情感上的支持、情緒上的釋放、認知上的明晰規范,從而達到自我修正或治療的目的,真正把服刑人員思想改造好、品行教育好、心理人格矯治好,順利融入社會,不再重新違法犯罪,這將是十分有益的嘗試。
從中國目前的法律體系來看,服刑人員作為受刑法處罰的主體,因其違反了國家的相關法律規定,必須受到剝奪自由的刑罰,并進行強制性思想教育和勞動改造。但作為人權的主體和國家公民,服刑人員理應享有法律確認的權利和必須履行法律規定的義務。《中華人民共和國監獄法》第3條規定對罪犯實行懲罰和改造相結合、教育和勞動相結合的原則,第66條規定,服刑人員的文化和職業技術教育,應當列入所在地區教育規劃。這表明,監獄應當設立教室、圖書閱覽室等必要的教育設施[3]。據此規定,國內監獄對服刑人員的改造實行的是勞動和教育相結合的方法,在對罪犯進行法制、道德、形勢、政策等思想教育的同時,還應開展一定的文化、生命教育及職業技能的教育。就筆者所走訪的河南省幾所監獄的實際情況來看,它們都是嚴格按照國家的政策和法律對服刑人員進行改造和管理的。每個監獄都有圖書館,監區有閱覽室,并制定了相應的借閱制度。
對服刑人員實行勞動和教育相結合的改造方法,通過強制性勞動對罪犯實行教育改造,是監獄執行刑罰、預防犯罪和減少刑釋人員重新犯罪的必要手段。勞動改造是執行刑罰和懲戒的外在形式,思想文化的教育改造則使服刑人員能夠正確認知自我、他人和社會,轉變觀念,激發并調動其自我改造的積極性,最大限度地發揮人的自身矯正潛能,從而真正實現教育改造的目的。
要加強對服刑人員的思想文化教育改造,除了進行常規的法制、道德、政治等內容的思想教育外,還要相應開展一定的文化教育和職業技能的教育培訓,要廣泛采取一些輔助性方法和渠道,諸如心理咨詢、閱讀療法,意義治療等。一線獄警根據服刑人員的心理狀況,要有針對性地引導他們穩定情緒,改善心境,配合完成監區的生產建設任務,自覺進行自我改造和自我提升,從而達到減少監獄改造成本、提高監獄改造的效果。
雖然國家法律和政策對獄內服刑人員的改造和管理有明晰的規定,但就具體監獄和服刑個體的管理而言這一工作卻異常復雜。據一線獄警反映:罪犯服刑期間,面對森嚴的高墻電網、荷槍實彈的戒備、或威嚴或說教的獄警,面對密不透風的思想教育改造、繁重艱苦的勞動改造和嚴格規范的監規紀律的約束,面對形形色色、心思各異的獄友以及重返社會和家庭的恐懼、焦慮等多重壓力,極易產生生理和心理方面的障礙,出現一些諸如抵制監獄法規、仇視獄警、抱怨滋事的現象,甚至是自虐自殘的行為,從而影響教育改造的成效,增加管理和教育改造的成本。
因此,如何把服刑人員的受動管理轉換為主動自我管理,則是提高監獄管理效能、提高服刑人員改造成效的一個重要問題。在監獄中開展閱讀療法,探尋規范化的閱讀活動、治療方法和實施模式,在監獄服刑人員中真正實現引導閱讀和自我閱讀相結合、教育改造和自我修正提高相結合,是提高管理效能、增強監獄安全穩定防線、預防和減少再犯罪的有效途徑。
“閱讀療法”源于希臘語,是指患者在醫師指導下,有計劃、有引導、有控制地閱讀圖書和其他文獻資料,借以輔助醫治疾病,特別是情緒、情感方面的紊亂病癥[4]。以監獄在押服刑人員為主體開展閱讀療法的研究和應用,在改造、教育和管理過程中通過閱讀化解其內心糾結,舒緩壓抑情緒,疏導和預防不良心理趨向,矯正不良心理和人格,改善心理健康狀況,是很多監獄正在關注或已著手研究的重要課題。
邱鴻鐘、魯丹鳳等在《閱讀治療對服刑人員心理健康狀況的前瞻性實驗研究》一文中[5],采用張(W.K.Zung)的焦慮自評量表(SAS)和閱讀現狀調查問卷,對從廣州某監獄隨即抽取的300名適合閱讀療法的服刑人員進行為期3個月的測試。其實驗結論顯示:閱讀療法對服刑人員的焦慮情緒有顯著的緩解作用,對解決長期存在的服刑人員的心理問題、改善和提高監獄心理咨詢與治療工作有建設性意義。
筆者就河南省三所監獄400名男性服刑人員的閱讀狀況進行了問卷調查,結果顯示:在平均受教育程度不高的服刑人員群體中,有閱讀興趣的占79.0%,不喜歡閱讀的占17.8%(其中大專以上14.8%,高中17.5%,高中以下 66.5%);占 76.8% 的人愿意參加閱讀活動;在偶感郁悶時,有37.3%的人經常會選擇書籍來舒緩心情,有49.8%的人會偶爾選擇;有86.3%的服刑人員產生過豁然開朗的閱讀體驗,有69.5%的人認同曾經有一本書給予自己很大的影響;有48.5%的人認為閱讀對自身非常有幫助,34.3%的人認為閱讀對自身有些幫助。由問卷調查結果來看,大部分的服刑人員有閱讀的需求和興趣,有通過書籍或者閱讀進行自我調節的經驗。諸多實驗案例和調研數據也說明,運用閱讀療法的原理對服刑人員進行思想教育改造,對于增強改造成效具有一定的現實性和可行性。
目前,監獄對服刑人員的刑罰執行主要是思想改造和勞動改造相結合。思想改造主要是政治學習和法律學習,文化的學習教育則靠自覺;勞動改造則主要是通過監獄創辦的企業或者加工工廠進行。服刑人員進入監獄以后,經過短暫的入監教育,根據其先前的工作經驗和職業種類將其分配到相應的工廠和車間,通過勞動予以改造。然而就勞動改造和教育改造的制度制定、時間分配和由此決定的服刑人員閱讀狀況看,閱讀療法的可行性存在著預期與現實的巨大鴻溝。
筆者曾經走訪了河南省禹州三監獄、新鄉監獄、平原監獄、豫中監獄,就監獄的圖書信息,包括藏書冊數、圖書館和閱覽室的分布情況、圖書內容的專業比重、監獄針對服刑人員制定的圖書借閱制度以及與讀書相關的讀書學習制度、生活制度和休息制度的相關規定等問題進行過調查訪問,其現實情況不容樂觀。以河南省禹州三監獄為例:共有犯人3500多人,全部圖書5萬冊左右;圖書內容以法律類和心理類較多,但總體來講內容比較陳舊,有待更新;獄內圖書館、監區閱覽室和服刑人員的監舍是彼此分離的,每個監區閱覽室分配有500冊左右的圖書,服刑人員必須把自己想看的書單交給獄警,經過一定的時間等待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書;同時獄內所制定的讀書學習制度與生產任務和勞動時間之間存在著嚴重的沖突,有些監區因生產任務緊張就直接犧牲了服刑人員的閱讀和學習時間。在對三所監獄的300名服刑人員進行問卷調查時發現,有16.8%的服刑人員表示勞動任務過于繁重,沒有讀書的時間,有31.5%的服刑人員表示找不到想讀的書籍,而對時間保證和書籍保證有要求的則占18.5%,整體而言,有閱讀需求的人占65%。也就是說,就目前情況來看,監獄內的圖書藏量、現有的借閱制度,并不能滿足服刑人員的閱讀需求。
當然每個監獄都存在著難以否認的客觀事實:隨著社會的發展、犯罪率的增加,監獄在押人員數量激增,監獄硬件設施陳舊,警力不足,監獄軟件設施滯后,監獄經費不足,導致很多監獄在對罪犯的改造過程中偏重于勞動改造,而思想文化的教育改造更傾向于政治學習和法律學習,即使這樣服刑人員學習所占的時間比重也嚴重縮水。就筆者走訪的河南省內三四所監獄來看,在生產任務比較重的一些時段和監區,服刑人員的思想文化教育并不能很好地落實到位。甚至有一線獄警明確表明,監獄的圖書和閱覽制度并不能得到有效落實。就筆者所了解的監獄管理現狀和制度落實情況來看,在監獄開展閱讀療法存在著一定的困難。
河南省第三監獄自2008年年底開展“學習《弟子規》爭做孝老敬親服刑人員”專題教育活動以來,監獄干警大力引導服刑人員積極學習《弟子規》、《三字經》等優秀傳統文化經典讀本,各監區通過采用集體研讀、感悟分享、身體力行等方式,組織服刑人員利用清晨等空閑時間反復精讀《弟子規》,舉辦國學大講堂活動,收到了不錯的效果。在筆者所做的問卷調查中,參加閱讀活動的意愿調查顯示,愿意參加諸如讀書會、讀書勵志活動、服刑人員讀書俱樂部、書展等讀書活動的占76.8%。據一線獄警介紹,新鄉監獄三監區開展過武俠小說閱讀交流活動,獄警借助閱讀反饋信息,來對服刑人員進行思想教育,收到了不錯的效果,明顯感受到服刑人員改造成效的提升。筆者在走訪河南省禹州監獄時,了解到某監區在服刑人員中開展了“美文活動”,也即每周選取富有哲理的,寓意真、善、美的小短文給服刑人員閱讀,并借助讀后感等形式進行溝通和交流,作為對服刑人員思想教育改造的輔助手段,也收到了很好的成效。其中,有一服刑人員自學弗洛伊德的心理學理論,寫下了洋洋灑灑的萬言筆記和小論文,這給筆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新鄉平原監獄的監區文化建設,采取的是服刑人員白天勞動,晚上進行文化課教育的形式;每周六上午與社會聯合舉辦職業化教育培訓,與減刑掛鉤。這樣無論是出于主觀上功利目的的減刑,還是客觀上提升文化水平、職業技能,進行潛在的思想教育改造,都獲得了服刑人員的普遍認同和歡迎。在問卷調查中,就消解負面情緒的方式一項,找干警或輔導員請教、交流的占24.1%,靜心閱讀、調整情緒的占44.5%;通過看電視,聽音樂或廣播等形式的占36.7%。就服刑人員所期望的讀書形式一項,希望靜心閱讀思考體悟的占到27.2%;而就服刑人員的閱讀問題所希望獲得的幫助一項,占百分比最高的是希望有豐富的圖書資源,占58.2%,其次是希望有相對寬松的監區借閱制度和方法,占53.6%。
從此次問卷調查的結果來看,服刑人員對閱讀活動的期待大于冷漠,在監獄內開展閱讀療法有著一定的可行性和現實意義。
在服刑人員中開展閱讀療法,并在監獄系統中廣泛推廣,還有待更多的研究、論證和探索。但就筆者所走訪的幾所監獄來看,監獄已經具備了開展閱讀療法的主觀與客觀方面的先行條件,有一些監獄甚至已經在開展一些類似于閱讀療法功效的閱讀活動,并收到了不錯的成效。例如,豫東監獄不但有一大批“罪犯心理咨詢與矯治”的專業技術干警,其富有特色的“罪犯心理咨詢”工作法在業內作為典型正在被學習和推廣,而且其與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聯合開辦的“罪犯心理咨詢與矯治”函授班已經進入系統培養干警心理咨詢專業技術的階段。同樣,新鄉監獄和禹州三監獄的干警中具有心理咨詢師資格證書的分別達到75%和68%。在走訪過程中,很多監獄干警對閱讀療法有很深入的認識和了解。即便在理論層面上涉獵不深,但在改造服刑人員的一線工作中,干警們已經自覺地把讀書活動作為舒緩罪犯壓抑的情感、疏導和預防其不良情緒、提升其文化修養和道德自律意識的有效手段。例如禹州三監獄的“美文活動”已經堅持了將近400期,收到了很好的教育成效;河南省豫東監獄和鄭州女子監獄設置了罪犯情緒宣泄室、放松室、音樂矯治室、心理咨詢室等。目前河南省大部分監獄都設立了心理健康指導中心,監獄管理層已把心理咨詢與矯治作為服刑人員思想改造和教育的重要內容。
無論從監獄系統的法律和政策規定,還是從管理者的個體素質和效能來講,在目前的改造和教育環境下,有效利用閱讀療法的預防、疏導和發展、矯治功能,使服刑人員通過有針對性的閱讀,緩解心理壓力,調整心理狀態,預防和矯正各種心理疾病,促進其心智水平的提高、心理能力的增強和個體人格的完善,必將是今后改造和教育罪犯的一種行之有效的途徑。
[1]金鑒.監獄學總論[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783.
[2]全國人大.中華人民共和國監獄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1.
[3]全國人大.中華人民共和國監獄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3.
[4]王波.閱讀療法[M].北京:海洋出版社,2007.74.
[5]邱鴻鐘,魯丹鳳,等.閱讀治療對服刑人員心理健康狀況的前瞻性實驗研究[J].中國健康心理學雜志,20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