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價值、進展與走向

張建華，常毅臣，蘆平生

1.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Lanzhou 730070，China；2.Education and Development Research Center of Northwestern Minority Region，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Lanzhou 730070，China.

對一個民族共同體而言，文化是維系成員之間的紐帶，是族群認同和身份認同的標志，也是民族生存和發展核心。在歷史發展的長河中，民族文化經過凝煉、融會和慢慢沉淀，形成了優秀的文化傳統，通過代際之間的傳承支撐著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民族傳統體育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以身體活動絕對支配性為特征的文化形態，是民族智慧的結晶。我國各族人民曾創造出了豐富多彩、形式多樣的民族體育文化，這些豐姿綽約、特征鮮明的傳統體育活動，是各族人民在特定的自然條件、地理環境、文化氛圍及其生產生活方式中創造、發展和提煉出來的，體現著特定民族人民的生活方式、行為模式和文化心理結構，在各民族中具有廣泛的社會基礎與共鳴效應。當前，文化立國已經成為現代化國家發展的共識。在此背景下，重新認識中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價值意蘊，梳理相關研究內容及進展，思考研究的未來走向，無疑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1 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價值意蘊

1.1 民族文化認同的需要

文化是民族的血脈、身份象征和人民的精神家園，也是一個民族存在和發展的前提。中華民族五千多年的文明發展歷程中，各族人民創造了豐富多彩的傳統體育項目，成為民族成長記憶中不可磨滅的文化標簽。象征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符號的武術、太極拳、龍舟，不但對中華兒女有文化歸屬感和吸引力，而且對外具有很強的滲透力。黨的十七大指出：“當今時代，文化越來越成為民族凝聚力和創造力的重要源泉，越來越成為綜合國力競爭的重要因素［13］。”美國的約瑟夫·奈將綜合國力劃分為硬實力和軟實力，其中硬實力由資源實力、經濟實力、軍事實力和科技實力構成，軟實力由文化、制度、傳媒等構成。他認為：“硬實力和軟實力同樣重要，但是在信息時代，軟實力正變得比以往更為突出［35］。”在軟實力中，文化具有至關重要的戰略地位，日益成為國家競爭的重要籌碼。要想打贏這場沒有硝煙的文化戰爭，必須提高一個國家的文化軟實力，加強對本民族傳統文化的認同。

文化認同，就是指對人們之間或個人同群體之間的共同文化的確認［8］。在中國傳統社會中，以血緣和地緣關系為主的社會結構相對封閉，人們使用著相同的文化符號、遵循共同的文化理念、秉承共有的思維模式和行為規范，決定了文化認同是理所當然的事。以社會化大生產為標志的現代社會，改變了傳統社會原有的結構和運行機制，自然引發了人們對原有文化的焦慮與不安。全球化、信息化、網絡化的快速發展，使得西方競技體育不但滿足了人們的感官刺激，而且贏得了尊重。各種報刊和電視媒體充斥著奧運會、世界杯、NBA、F1的資訊，競技、金牌、觀賞占據了國人的頭腦，各種大型體育賽事成了地方政府拉動經濟的常規手段。相反，以“內外兼修”、“天人合一”、“身心自然”為內核的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則逐漸被人遺忘。外源性文化的入侵，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認同危機。文化是一個民族生存的根基，如果民族成員連自己的文化都不認同，那么這個民族將處于一種無根的漂浮狀態。在現代化語境中，挖掘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精髓，尋找發展脈絡，促進民族文化認同，是時代賦予每一個研究者的歷史重任。此外，保護世界文化遺產，守護民族的精神家園，繼承弘揚民族優秀文化遺產，既是當前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落實科學發展觀，實現社會的可持續發展的一項主要任務，也是凝聚民族精神、抵御西方文化霸權的重要手段。

1.2 民族文化傳播的需要

文化是一個民族的精神和靈魂，也是一個民族強大的堅實動力和國家“軟實力”的核心。文化的作用方式是柔性的、潛移默化的，但其效果往往高于軍事手段，呈現出剛性的“硬實力”特征。民族文化的內涵和精神，滲透在國家意志和國民行為中，體現著國家的整體形象。西方的罪文化、日本的恥文化，都為世界所熟悉。如果一個民族的文化被世界廣泛認同，那么該民族就越容易被世界接納，國家的“軟實力”就越強大。事實上，“軟實力”就是一個國家文化的整體輸出和樹立。伴隨著我國綜合國力的強盛，中華民族被世界期待的形象和作用，迫切需要通過文化的方式，進行有效傳播。作為中華民族文化的一部分，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理應首當其沖，跨出實質性的一步，而不應在自家門前“擺地攤”。在全球化時代，怎樣才能使民族傳統體育文化走出國門，同時又保持自己的基因密碼，尚需深入探討。

從傳播學視角看，文化的本質就是傳播，傳播就是文化的實現。文化本身具有從一個地域傳播到另外一個地域的能力，也具有從一個社會散播到另一個社會的可能。實質上，文化傳播是一個遷移和擴散的動態過程。通過文化傳播，不同文化之間相互交流、融合與沖突，最終形成了多元文化共存的世界格局。在體育文化的全球化進程中，西方競技體育憑借著資本實力的推動，表現出了強勢文化的態勢，四處散播西方的價值觀念。以奧林匹克運動為代表的西方競技體育，已經成為當今世界的主流體育文化，并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其他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發展。在這種背景下，中華民族傳統體育怎樣才能發出真正的“中國之聲”？如何全球傳播？怎樣既保持自身特色又能為他人兼容并蓄，并能順應時代精神進行創造性傳承和轉換，同樣需要智慧而明確的回答。不可否認，西方競技體育在中國的快速傳播、發展以及主體地位的確立，使得民族傳統體育一度“失語”。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使命和責任，就在于提供必要的探討，求索可能的答案。換句話說，研究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價值，就在于尋求弱勢文化傳播的具體途徑和辦法，探索民族體育文化直面未來的方法和生命力。

2 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進展

2.1 研究的基本進程

民族體育是一種歷史悠久、引人注目的文化現象。對民族傳統體育的研究，古今中外從未間斷。我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曾創造了千姿百態的民族體育，構成了民族文化中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這些風格迥異的民族傳統體育文化，歷來備受研究者青睞。改革開放以來，國內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取得了跨越性發展，不但在成果數量上成就斐然，而且在研究的規模、深度和廣度方面都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新氣象、新面貌。如果以研究的內容和方向為度，結合我國文化發展戰略和黨中央的重大決策①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文化發展戰略大致經歷了2個階段。第1階段為文化轉型戰略（1979—2000年），第2階段為文化創新戰略（2001—）。2001年7月1日，江澤民在建黨80周年重要講話中首次提出“積極進行文化創新”的思想。，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大致可以分為3個階段：

第一階段（1979—2000年），文化學解讀階段。伴隨著改革開放，各種文化實踐活動粉墨登場，并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掀起了一股文化熱潮。與之相應的是，文化研究也不甘示弱，各種學術觀點紛紛登場、討論和交鋒。體育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對體育的文化研究卻相對較晚。1986年，盧元鎮的“體育運動的文化學斷想”一文，猶如投入死水中的石頭，不但打破了體育文化學研究的沉寂，也激起了一陣漣漪。1987年，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論文初露頭角，隨后零零散散的相關研究見諸報刊。1989年胡小明編著的《民族體育集錦》、1990年中國體育博物館組織編寫的《中華民族傳統體育志》和羅廷華主編的《民族傳統體育》、2000年胡小明的《民族體育》和白晉湘的《民族傳統體育教程》等論著中，都有文化研究內容。

作為民族體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武術研究起步較早。1982年，全國武術工作會議提出了武術走向世界的發展戰略；1985年，國家體委武術研究院成立，武術研究開始走向專業化；1986年，武術的挖掘整理取得了階段性成果，部分省編寫了《拳械錄》和《武術史志》。1988年，《體育文史》刊載了專門研究武術文化的論文。在隨后的幾年中，曠文楠、程志理、周偉良、李成銀等人陸續發表了武術文化研究論文。1990年，曠文楠等人編著的《中國武術文化概論》公開發行；1995年，程大力的著作《中國武術：歷史與文化》出版，極大地推動了武術文化研究。

大體而言，這一階段的研究以歸納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特點、解讀文化價值為主，研究機構以成都體育學院、江蘇體科所為主，研究成果與國家的文化轉型戰略緊密相關。

第二階段（2001—2007年），發展探索階段。2003年10月17日，聯合國科教文組織通過《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認為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密切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以及他們之間進行交流和了解的要素，它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為履行該公約規定的義務，2005年3月31日國務院辦公廳頒發了《關于加強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從而引發了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第一次高峰。當年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中，就有3項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課題，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進展。國家重視程度的提高，極大地鼓舞了體育界學者的積極性和研究熱情。2001—2007年間，先后出版了《中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導論》、《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審視》、《中國少數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少數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西北民族體育文化》等著作，發表了大量的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論文，成果的數量和質量比以往有了較大的提升。在國內，吉首大學、華南師范大學、西北師范大學逐漸形成了民族傳統體育研究團隊。

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發展，最終要體現在具體的項目上。武術是中華民族文化的國粹，其發展最受關注。其中，國家社科立項研究武術的課題就有5項。在北京舉辦奧運會的背景下，研究者圍繞武術文化的發展展開探討。2006年和2007年，國家體育總局奧運科技攻關項目中設立了16項武術攻關課題，武術研究院則完成了45項院管立項課題。與此相應，《武術傳播引論》、《中州武術文化研究》等一批具有學術價值的研究成果出版，大量研究武術文化的論文相繼發表，以上海體育學院為代表的武術文化研究群體異常活躍，武術文化研究顯示出了良好的勢頭和視域寬、起點高的特征。

第三階段（2008年至今），深化拓展階段。當今世界，文化的地位和作用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對經濟與政治的作用日益突出?！拔幕闪艘环N舞臺，上面有多種多樣的政治和意識形態勢力彼此交鋒”［1］。為此，國家開始關注文化問題。2007年10月18日，中國共產黨第17屆中央委員會第6次全體會議通過了《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為文化發展奠定了政策基礎。十七大之后的2008年，國內發表了150余篇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論文，顯示出了政策的導向性與強大的號召力。最近幾年，有關民族傳統體育文化方面的學術論文逐年增多，《中國少數民族體育文化通論》、《民族體育跨文化融合》等研究論著陸續出版。

隨著文化學、社會學、人類學理論引用到武術文化研究中，不但加深了武術的文化認知，而且把武術文化研究推向新的起點。《武術與武術文化》和《武術：身體的文化》的出版，無疑會促進人們對武術文化的認識和理解。在文化自覺過程中，“文化的武術”獲得了廣泛認同，與“體育的武術”形成了武術的兩極。從“國學”的角度探究武術文化，是武術文化研究的使然。

這一階段，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全面深化，研究領域有了極大的拓展，文化認同、文化傳承等各種問題都進入了研究者的視域。

2.2 研究所涉及的主要內容

2.2.1 關于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宏觀研究

文化是人類超越自然本能而確立的人為的行為規范，是歷史地凝結成的生存方式。英國文化人類學家愛德華·泰勒將文化界定為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風俗、習慣在內的一種復合體，首次給文化一個整體性的概念，為研究復雜多樣的文化現象確立了一個范式。我國學者司馬云杰也認為：“文化乃是人類創造的不同形態的特質所構成的復合體”［23］。民族傳統體育是各族人民在其形成與發展過程中創造的全部體育文化，因此，將民族傳統體育作為一種整體存在的社會文化現象，從宏觀層面把握民族傳統體育文化，是研究者最先關注的問題。

從這一視角出發，國內學者開始探討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文化形成與發展。盧兵［19］認為，民族傳統體育文化來源于勞動人民的生產和生活需要，并直接服務于生產和生活實踐。人類的生產和生活實踐都是由于需要而引起的，需要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源泉和動力。李鴻江［16］認為，民族傳統體育文化歷史悠久、源遠流長，有的來源于生產實踐，有的來源于軍事斗爭，有的來源于娛樂祭祀，還有的源于原始醫療。陳莉［3］梳理后認為，勞動起源說、娛樂起源說、自然起源說、戰爭起源說和宗教信仰起源說各有其立論依據，生產勞動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產生的必然條件，娛樂是使民族傳統體育文化源遠流長的主要形式，自然是創造推動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重要因素，部落戰爭是促進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發展和分化的直接動力，宗教信仰活動對影響和豐富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萌發起到了積極的推進作用。

在洞悉歷史源流與發展演變的基礎上，更多的研究者將觸角伸向文化深層，進一步追尋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內涵、特點、價值與功能。王崗等［24］從物質、制度和精神層面闡述了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內涵，認為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具有地域性、民族性、生產性、生活性、封閉性、認同性和娛樂性7個特性。夏思永［28］等人認為，民族傳統體育文化除了具備一般文化的特征之外，還具有民族性、多樣性、自然性、傳承性4個獨特的內涵與民族文化特征。劉遠航等［17］認為，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具有發展民族心理素質的社會價值、身心兼練的健身價值、愉悅身心的娛樂價值、促進消費的經濟價值、完善和發展奧林匹克的互補價值。饒遠等［22］則以少數民族傳統體育為研究對象，認為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具有教育、健身、娛樂、審美、經濟、民族凝聚與交往、悅神、祭神與精神補償等多元功能。

作為一種文化資本，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具有獨特的功能和價值，自然成為開發與利用的主要依據。于是，一些研究者聚焦于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當代價值，圍繞人類需求展開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現代開發與利用研究。段愛明等人［10］認為，加強基礎理論研究，主動適應社會變遷和全民健身需要，充分利用學校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發展的關鍵。根據民族傳統體育文化自身的特點，古維秋等［11］提出了走農村新文化建設和構建和諧社會的道路?？傮w來看，融入旅游、走進課堂、娛樂健身成了這類研究的共同結論。

近年來，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快，研究的焦點轉向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現代轉型與文化自覺，重點探討應對西方競技體育文化沖擊的策略。倪依克［20］建議摒棄小農經濟下所形成的只局限于本民族、本國家的狹窄視野，大力吸收西方和其他民族的優秀文化，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論創新體系，把適應現代人類生活需求和促進社會發展作為努力方向，順應世界體育文化的發展趨勢。白晉湘［2］則主張保持文化的個性，構建全球化視野下中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傳承體系，使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傳承模式、理論、價值等體系與世界體育文化接軌，才能使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可持續發展。陳青［4］從歷時性和共時性兩個維度出發，對民族體育發展過程中所受到的作用力和文化互動進行了重點研究，提出了民族體育跨文化融合的發展構想和價值取向。

2.2.2 關于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微觀研究

從具體的項目入手，使得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有了客觀的支點，也將研究從宏觀層面的歸納概括轉向微觀層面的深挖細究。作為中華民族傳統體育的典范，武術倍受研究者的關注。曠文楠等［15］認為，不能僅僅把武術“作為一類技術技能體系來看待”，而應該看作“一種具有完整的、穩定的內涵結構和價值結構的文化系統”。溫力［27］也認為，如果僅從身體活動、技擊等角度著述，表達不了武術豐富的內涵，應該冠以“武術文化”一詞。在文化層面上，大多數論者認同武術是“國粹”，是中國傳統文化精髓的體現。程大力［7］認為，武術始終滲透著中國傳統哲學、政治倫理、宗教思想、軍事思想、文學藝術、醫學理論等諸多社會文化形態的深刻影響，中國文化的基本精神以及中華民族獨特的思維方式、行為方式、審美觀念、心態模式、價值取向、人生觀和宇宙觀，在武術文化形態中都有集中的反映。立足母體文化探討武術，無疑強化了武術的國粹鏡像。除此之外，還有論者從身體的視角解讀武術。戴國斌［9］認為，武術是一種身體的文化。在身體文化中，武術有了文明的訴求、理想的向往，而且承擔了一定的倫理責任。

武術文化是民族傳統體育研究的熱點，但不是全部。據《中華民族傳統體育志》記載，目前發掘、發現的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項目有676條，漢族有301條，共計977條。顯然，其他民族體育項目也需要研究和關注。彭慧蓉［21］考察了中國射箭的發展后認為，文化轉換推動了中國射箭的歷史發展，而中國射箭的當代發展需要繼承發揚其文化轉換精神。在中國，摔跤是一種廣為流傳的民族民間傳統體育文化，不同民族的摔跤各具特色。例如，蒙古族、彝族、朝鮮族、哈薩克族、藏族、柯爾克孜族、塔吉克族、布依族、侗族在傳統節日里都有摔跤活動，但是在摔跤的技術、規則及服飾方面各有差異。龍明蓮［18］以侗族摔跤發源地四寨村為個案，研究發現生態環境造就了侗族摔跤。在不同的時空結構轉換中，侗族摔跤起到了維系血緣和家族關系的社會功能。張正東［32］認為，文化融合使中國摔跤成為融宗教、娛樂、軍事于一體的文化復合體。趙岷等人［33］認為，中國摔跤文化源于古代，經歷了從軍事訓練走向舞臺表演、從擂臺競技走向跤場比試的民間化發展模式。與射箭、摔跤類似，其他民族體育項目的文化學研究，同樣成果頗豐。

2.2.3 關于少數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

我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擁有55個少數民族，各民族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創造了獨特的文化?！半m然各民族都經歷了多次的社會和歷史變遷，但其基本的文化因素，卻滲透于民族整體生活的各個方面，并成為其族體的真正靈魂”［30］。在多元文化背景下，少數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吸引了不少研究者的目光。徐玉良等人［29］對部分少數民族傳統體育的歷史源流、文化特征、傳承情況和不同時期的發展脈絡進行了研究。饒遠、劉竹［22］則較為系統地研究了我國少數民族體育文化，總結歸納出了6種起源學說和8種文化功能，并從身心教育、歡悅生活、民族精神、民族情性和運動方式方面對少數民族體育特質進行了文化學闡釋。姚重軍［31］將研究的視角放在了少數民族傳統體育文化與社會關聯上，重點闡述了少數民族傳統體育文化與地理環境、宗教、民俗、全民健身的關系，分析了少數民族傳統體育產業發展進程。針對具體的民族體育，不少學者也展開了相關研究。韋曉康［26］從文化學的角度探討了壯族各種傳統體育文化淵源，揭示了壯族體育活動的產生與民族生活環境、生產方式、民族習俗等的關系，重點分析了搶花炮、拋繡球、龍舟、舞龍、舞獅等壯族流行的傳統體育文化活動。

2.2.4 關于地域性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

中華文化作為一個文化共同體的概念，它的實體、內容和具體形式，實際上是由構筑在中國文化版圖上的各個地域文化組成的，地域文化研究應該是中華文化研究的主要內容，離開具體的歷史和地理區域，文化價值和民族精神就會成為抽象的概念。因此，研究地域文化，就是研究中華文化元素?；诘赜蛭幕默F實價值，學者圍繞不同的地域開展了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陳青［5］詳細描述了西北地區不同民族的文化，著重論述了該地區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進程、特征、交流與發展，對研究區域傳統體育文化有著重要的借鑒價值。陳少堅等［6］從歷史角度考察了閩臺民間體育文化的產生、發展、演變以及對民眾的影響，使人們對閩臺體育文化同根共源的親緣關系一目了然。汪興橋［25］從文化人類學角度分析了西南地區民族體育文化產生的生態環境和賴以生存的土壤，對民族體育文化的傳承進行重點研究，提出了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保護性發展對策。韓雪［12］分析了中州武術的成因、發展軌跡及特征，提出武術技藝就是武術文化的外在表現形式，并認為中州地域客體化的武術文化形態可以體現和反映主體內化的武術文化形態。

2.3 研究存在的問題

學術界對中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進行了廣泛的探討，出版了一批質量較高的研究成果，為后續的深入研究奠定了堅實基礎。但受研究視域所限，部分研究還存在著不足，主要表現在：

第一，從研究的邏輯過程看，描述性研究多，解釋性研究少。文化研究是一個不斷自我反思乃至解構、重構的知識探索過程，應以解釋文化與社會實踐、改變現存權利關系為目的。格爾茨在看到巴厘島斗雞后，并沒有停留在描述表象上，而是追尋深藏在斗雞背后的東西，進一步考察土著居民的文化以及文化與宗教、意識形態的關系，從中尋找文化的意義?？v覽現有文獻，部分研究仍然停留在對現象的描述上，缺乏對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深層透析，自然產生不了新的知識。還有一些研究者熱衷于靜態研究，沉浸于介紹文化特點與價值等永恒表象之中，卻很少采用文化變遷理論對其進行探索，致使民族體育文化長期停滯、定格于傳統文化狀態之下，留給人們一個落后于時代的文化畫面，產生文化印象與時空場域的錯位，容易導致對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誤讀。

第二，在理論框架上，社會學研究較多，人類學研究較少。胡小明［14］認為，體育文化研究的前提是以成熟理論的元話語作為有效范式。社會學、人類學都與民族體育密切相關，也具有成熟的理論體系；但是，兩者的研究焦點不同——社會學主要關注社會，而人類學則指向文化?！叭祟悓W以文化作為奠基性的研究對象，把一種文化視為一個群體的獨特生活方式，認為文化表達了某種意義和價值標準，對文化進行分析工作，揭示特定文化中的意義和價值標準”［14］。因此，從人類學角度研究起源，探討文化的功能與結構，挖掘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象征，進一步對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做出合理的解釋，理應是順理成章之事。然而，從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成果看，不論是宏觀敘述還是微觀探索，都或明或暗地運用了社會學概念來解釋文化現象，卻很少用人類學的方法。即便是不同時空中的文化分析，也存在著機械照搬文化社會學研究成果，對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解讀缺乏學科特色。

第三，在研究內容上，發展研究較多，文化演進規律研究則較少。文化不是一潭死水，始終在發展變化。每一種民族傳統體育文化都有其內在的發展邏輯，并自成體系地形成發展脈絡。梳理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發展脈絡，不是簡單的“描述”發展，而是要尋找不同文化演進的歷史規律，探索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直面未來的方法和生命力。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同一文化的發展又表現出了明顯的時代特征，映射出文化發展的復雜性。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化研究需要辨明、闡釋文化與社會之間的關系，而任何將民族傳統體育與社會割裂開來所做的研究都是不完整的。就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發展而言，一些研究僅僅是在描述和再現發展過程，并未探尋文化的演進規律，現有的著述也很少涉及民族傳統體育文化與社會、權力、教育的交互作用。

第四，研究方法單一，走向田野的實證研究不多，跨文化、多學科交叉的研究較少。目前，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基本上停留在文獻分析、文本敘述、經驗歸納和簡單思辨階段，所用方法比較單一，尚未找到合適的方法和角度解讀民族傳統體育文化。這種研究的最大優點是能夠滿足人們對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大概了解，形成一些初步的研究假設。但與復雜的文化相比，這些基于“書齋”的“短平快”研究無法超越描述層面達到理論高度，自然實現不了對文化的深層解釋。文化就是通過某個民族的活動而表現出來的一種思維和行動方式，需要走向田野進行跨文化、多學科的綜合研究。只有深入民族成員內部，方能感悟到民族文化真諦，挖掘出文化的真正內涵。同時，既可避免以“他者”的目光研究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又可避免出現一些空洞而蒼白的主觀性結論來。

3 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未來走向

3.1 從文本描述走向理論解釋

毋庸置疑，任何文化研究都要走一條從經驗總結到科學實證，再到理論多元的發展道路。在這條路上，感性描述是研究的初級階段，只有超越描述層面達到理論的高度，理論解釋才能夠實現。因此，在描述的基礎上，必須進行哲學認識、科學實證，最后形成理論解釋。這4個階段相互之間不是瞬間切換或對接的，而是經過不斷探索、實踐和深化，逐步實現。我國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起步晚，大部分研究尚處于文化描述階段，成果以表象描述為主，只有武術文化研究已經進入較為深度的文化解讀階段。這種描述性研究累積到一定程度，肯定會引起研究者的問題意識和學術自覺，從而轉向深度描述，開始尋求文化的解釋。近年來，已有部分學者已經開始了哲學認識和科學實證的步伐。譬如，胡小明、白晉湘等人基于田野考察，從人類學的視角探索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真諦，不但拓寬了研究的空間，而且標志著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開始走向縱深。

3.2 從學科閉守走向對話交流

在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比較穩定的學術共同體，活躍在民族傳統體育學研究前沿。他們在學術旨趣、理論視域與價值取向方面建立起了自己的學科邊界，并遵循既定的范式展開研究。學術共同體和學科邊界的形成，為學科的發展和研究的深化提供了有力的保障，但是也造成了研究的內部保護和自我封閉。如果一味固守學科邊界，動輒被學科邊界所羈絆，就會使得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在浩瀚的實踐面前削足適履，最終淪為研究規范的俘虜。作為一種文化，民族傳統體育跨越了不同場域。場域是一種客觀關系的空間，“從分析的角度來看，一個場域可以定義為各種位置之間客觀關系的網絡或圖式”［34］。每個場域都規定了各自特有的價值觀，擁有各自的調控原則。這些原則界定了社會構建的一個小空間，也就是實踐的場所——場域。在不同的場域中，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表現形式、主要功能和發展特征并不相同（表1）。這就要求研究者的視域跨越不同學科，實現從學科封閉式研究到開放式研究的轉變。未來這種跨學科、跨文化的研究，將成為主流。

表1 本研究不同場域中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表現形式與功能一覽表Table 1 The Performance and Function of Traditional Sports Culture in the Different Fields

3.3 從體系建構走向問題研究

雖然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起步較晚，但是基本遵循著“體系建構”的邏輯。這種思維偏重于范疇考量，將研究的重點放在學科體系的嚴謹性、完整性和包容性上。當“體系建構”形成一種范式時，一方面，會極大地促進學科的發展；另一方面，必將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拘泥于體系內部，從而忽略了學科體系之外的世界，逐漸凸現出較大的局限性。此時，迫切需要進行研究范式的轉換。在現實生活中，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問題非常復雜，在單個學科范圍內很難得到徹底的解決。問題是時代的呼聲，也是時代給予研究者的社會擔當。比如，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如何發展？怎樣應對轉型危機？亟需研究者理性回答。任何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者不可能只關心學科完善，而無視自己的社會擔當或社會服務功能?？梢哉f，從學科體系構建走向問題綜合研究，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發展的歷史必然?！皢栴}研究”是以實踐中問題為出發點的研究范式，它不僅與時代發展密切相關，還可以推動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走向學理發展之路。

3.4 從方法單一走向多元綜合

作為一種人類的認識活動，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離不開方法的支持。方法就是途徑和辦法，沒有方法就根本無法完成研究任務。中華民族傳統體育是經過數千年沿襲下來的傳統文化，是民族精神的積淀，凝聚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從這一點講，民族傳統體育文化既涉及民族學和人類學領域，也牽扯到社會學和傳播學問題。因此，不管是宏觀分析還是微觀探索，理應進行跨學科交叉研究。在方法論上，將人文主義和實證主義相結合、靜態論和動態論相統一；在基本方式上，文獻資料法、田野調查法、民族志研究和考古研究都在使用之列。在理性時代，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方法多種多樣，但可以歸納為人文性方法和科學性方法。人文方法的功能在于構建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解釋，科學方法的功能在于尋求能夠證實解釋的依據。作為一個復雜系統，任何單一方法對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而言是遠遠不夠的?？梢哉f，未來在重視理論建構的基礎上，綜合運用多種方法也將成為一種趨勢。

近年來，中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在內容、方法和問題域的進展，呈現出快速發展階段的特征，也間接地反映出研究主體逐漸趨于成熟，相信未來會有更好的研究成果出現。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新走向，不僅在理論層面為中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拓展了學術視野和研究范式，而且在實踐層面將有助于詮釋民族傳統體育場域中出現的問題，有利于中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發展和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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