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國均,李麗霞
(1重慶市城市建設綜合開發管理辦公室,重慶400014;2機械工業第三設計研究院,重慶400039)
中國古代建構件的意義
尹國均1,李麗霞2
(1重慶市城市建設綜合開發管理辦公室,重慶400014;2機械工業第三設計研究院,重慶400039)
我們認為正心弧拱30°/45°轉角弧是一種“形式”,因為這個“轉角弧”沒有功能,純粹是為了“好看”。這種形式與曲線與卷草圖樣可能有關。我們把這些基本構件稱為“詞匯”,它們根據語法制度構成句子,然后每一個句子構成了段、句組小本文(text)即單體建筑;而這個小本文(或段)構成了大本文(話語)即一組建筑群、宮城的序列甚至都市、國家。其句法規則是:詞匯(構件)—句列(句法)—句列結構—大木作系統—語境,這過程中有句、語義、語境(歷史、文化等)、意指行為(人的選址、立意、構思、營建活動和體驗過程)構成了陳述(enoncie),意指形式(空間)——最后形成制度化的類型。
通過對這一過程的解析,可嘗試一種建筑語義學研究。這一程序在語言學中稱為能指連接,在符號學中稱為能指/所指關系的語言意義或記號——所指關系——記號意義系統。建筑如何表達意義?有沒有可解說的意義?邏輯語義——指稱與意義、所指意義、所指客體、指稱對象、表達意義等項的設立均是為了對詞匯語義的尋找。
指稱(bedenten)與表達(ausdrucken)包括下列三項:1、關系;2、客體間關系;3、名稱——客體關系。

一個詞的意義意味著對象-詞-客體:a so and-so或the so-and so。建筑是一個與意義/記號/客體形成關系的形式,有其意義對象,雖然我們不能明確解釋這些所知對象及其確切含義,但意義是存在的,它們符合語義三角形,記號、客體、意義三項互換指稱。比如構件是一個記號,它與客體,它與意義關聯并互為依存。
語詞指稱的對象存在嗎?在建筑中,具體的指稱不存在(nothingness),但存在著與裝飾/修辭/巫術/儀式相關的物質形式。構件意義可以是功能的,也可以有外延部分即超功能的、圖象的、修辭的。
詞(構件)本身的形式與意義是一個悖論,其陳述的對象可以不存在,但有意義。任何陳述的真實準確性先決于其組成詞語。介詞/指示詞/虛構各詞不存在客體,但有意義,它們表示了一種關系、時間、場域(空間)、過程與身體狀況。在大木作結構系統中,舉折曲線/月梁/斗拱/神獸有意義——這是一種修辭,虛構。而意義的奇妙正是如此,神道旁者虛構的秩序形象就是一種修辭,儀式也是一種修辭,它使人類活動具有了“意義”。意義只在語言層面(話語層面)上起作用,也就是說所有這些“描述”與世界本身沒有關系,它們只是一種語言層面的“能指”,即有所指的能指,但這些描述又不斷地在“世界”中求得對應與證明。
意義是一個艱難的論題,因為其不確定性、多價性,使討論常常流于形而上學。每種解釋都是各執一面,而傳統意義上的確定性是不存在的,這就是所謂“深刻的片面”。
沒有所指的能指是一種形式,而所謂實在論則是一個神話,它仍然是沒有所指的能指。因為其所指沒有相對應的“世界”,“世界”只是一種“意志”、一種“鏡像”。
每一個人都是一個神話制造者,他們的所有語言均是形式/一種假使的神話。趙無極對此認識清楚并消除了所有“指稱”,而相反畢加索則有意制造無指稱對象的形式。自然記號
——跡象(Anzeigen)、本能是有意指功能的記號表達,是知覺/記號/心理/事件。按胡塞爾的劃分,記號可分為三類:(1)一種短暫語言語流(事件);(2)一種反復出現的觀念性實體(“營建活動”);(3)用其它語言中相應語句對同一觀念意義的表達①。胡塞爾的識義行為是由直觀性——有意義賦予行為與意義——意指功能、知覺物、顯相、象、意義(觀念實體)——意識系統(體驗)構成的過程。
意義——過程行為——記號——(記憶)直觀,這個過程可被理解為對建筑的體驗與“閱讀”,在我們反復舉出的中軸/神道的例子中均可見到類似過程。維特根斯坦提出了內容(范疇形式/知覺的意義物(《邏輯研究》)概念,這是對象-知覺客體的過程模式,這就是意向行為,它們是:性質、知覺、想象、記憶、判斷、命令、質料;定向行為給予了意義客體。
維特根斯坦提出了所謂言語行為主義,其中包含生物學、語言學、社會學等內容,在他的《哲學邏輯論》中,他提出圖象論—世界的復合系統等描述概念,我們認為建筑語法近似這種復合系統。最簡單的舉例是詞語——意義——對象的關系,即句子=圖畫=斗拱。
所謂“事實”不是物自體而是世界的表象,建筑也是“世界表象”,其詞——意義——對象。語言是解釋世界而不是反映世界。語言——幻想——圖象——句子構成了語言的“想象世界”。
語言是人的活動,是情境/行為環境——生活形式、語言游戲(sprachspiele),是一種行為。據此,我們推出建筑本質上也是人的活動/情境/行為環境/生活形式,總之,是一種語言游戲即命令/假定/說謊/提問/描述/猜謎/思想/問題的規則系統。
就建筑制度而言,詞——圖符的構造,按此理解,柱側角之制/造欄額之制包含梁額等卯口、梭柱之制均屬于人的帶有想象性的活動,它包含了情況/行為環境,也是一種生活形式。這些制度本身又是語言游戲規則系統,比如造欄額之制,廣加材一倍,厚減廣三分之一,長隨間廣,兩頭至柱心,入柱卯減原之半。兩肩各以四瓣卷殺每瓣長八分,如不用補間鋪作,即厚取廣之半。再如用柱之制,殿閣即徑兩材西契至三材,若廳堂柱即經兩材一契,余屋即經材、契至兩材,這既是命今、假定、描述、想象,又是語法規則系統。圖式——既是組織系統又是內容——被組織的對象(羅蒂)。
古代中國建筑當然屬于民族文化規約(包含一套天地人觀的函數系統也通過建筑形式顯示了漢文化特征的組合方式。有關這些內容論及很多,本文此不贅述)。對語義的研究把我們的討論引入了哲學形而上學的理論,意義問題與價值問題被聯系在一起了。艾柯認為:文化代碼意義內容包括文化規約系統(函數系統)、文化特征組合、文化單元(形式、結構等內容)。維特根斯坦認為,所謂秩序本身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語言的”秩序,目的秩序。所以我們認為,“制度”是一種“虛構”形式,它們完全可以有任意一種隼卯方法。“制度”是人為的,那么它的目的何在?作為一種“知識”的秩序,它也是語言行為的方式。它的秩序近似儀式,禮儀秩序,甚至與其是同步產生的,是言語慣用法形式與語言行為的方式。每一個建筑可如此理解為是一種詞匯項概念、內涵、意思、意義、意指、所指者的外延;構成了語言外的相關物,它們的關系構成了如下圖式:

語法固定了質料(m ateer)——物體屬/性特質載體。詞項詞典/規則系統/詞典/詞條,它們包括:語法、用法、結構、法式各種制度部分,它們構成具體做法關系的共時性;所謂語義如《法式》的“總釋”部分即引用了歷史語境/經典的定義/歷時性話語等內容。
我們知道,意素包括意匯(lexique)、詞匯(vocabu laire)、langue—parole系統。Quellian認為意素范疇表列包括八條:
(1)抽象類:數、相互關系、整體與部分關系,類似性,派生等;
(2)視覺類:顏色、亮度、濃度、光線、輪郭、造型、體量、比例、材質(語法——裝置及裝置所產生的效果。裝置藝術與某些用木隼卯和建筑的木模型上可以感受到結構的效果);
(3)時間類:(過程)時間、時延、行為;
(4)存在和認知程度類(意義,體驗);
(5)聽覺類:大小、尖純(大音虛聲、大象無形);
(6)味覺類:甜、酸、苦;
(7)嗅覺類;
(8)觸覺類:材質②(身體、肌理)。
這已是現象學關涉的問題,它們暗示身體在場,近似帕拉瑪斯的建筑現象學。我們知到,格雷馬斯用下例圖式切分了空間意素系統:

上述空間性意素適用于建筑意義分析,但這僅僅是一種意義分析的設想,它還應包括建筑語言的意義“場”和巨大的本文語境。
語境是一張網,從另一角度,波蒂埃認為語義分析應在四個層面上進行,一個結構系統。詞匯只是這個系統中的一單元,意義產生于二元對立結構③,他的分析是:
(1)指稱層:真實的和理想的世界層(“客觀和語言層面的鏡像”);
(2)概念層:心理理解層(心理學的層面,精神分析,記憶、情感、聯想);
(3)天然語言結構層:語言潛能的全體(語言在時空中,因心理/環境變化);
(4)被產生的本文層,被制度化了的主體與客體。
根據波蒂埃劃分語義實體研究的結構網絡(對記號復合體分別進行分析)是:詞素——詞符素——組合段——句子——本文構成分析語義學、圖式語義學、整體語義學。意素分析是對句子作水平上的理解。詞素是詞意素/不同意素的集合,它們包括:語義素(sem antem e)、意素集合構成的類素(c lasseme)和潛意素(Virtum e)以及社會文化環境等項。格雷馬斯認為:Langue-是意識結構之集合/詞意素結合體(com binatoive)。詞形學中的詞意素包括詞意群素/元詞意素群/語符學符素(Glosseme),它們構成語言結構形式和語言規范。
所謂文化知識包含語境/情境意圖——語義內容的連續性記憶(意義),它們包括語素理解——概念化層次——天然語言結構(句法)——隱喻/換喻/語暗示學——人類語言結構的普遍類似性等內涵④。
艾柯是從“文化慣習”的角度來討論意義問題的,他把意義歸結為:

將艾柯的所謂引申意指研究與建筑系統進行比較。我們認為,建筑系統編碼近似于引申意指系統,譬如古建《營造法式》的語法體系(制度規范)系統:
(1)壕寨制度;
(2)石作制度;
(3)大木作制度;
(4)小木作制度;
(5)雕作制度;
(6)旋作制度;
(7)鋸作制度;
(8)瓦作制度;
(9)泥作制度;
(10)彩畫作制度;
(11)磚作制度;
(12)窯作制度;
我們知道,符號與意義的關系是一種函數關系,所以上例制度僅僅是一種話語權力、語言制度而已,它們的含義是多層次的。在《營造法式》中,建筑語言用“象”和“數”固定搭配來造形,從而形成所謂象——數概念。比如象數概念的符號意義在古建中表現為:
例一:數的等級制:

例二:道德——明堂——尊卑有不同等級的數——象的規律性。分別表征了靈/感天地/正四明/出教化/宗有德/重有道/顯有能/哀有行者也的語義內涵⑤。所謂“周禮”有:朝-王權-明堂-權力/祭祖祭天/天道方位/人事,均表示了一種社會秩序。
例三:對自然秩序的數一象表現:《易·系辭下》有“仰則觀象于天/府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以上三種秩序在古建中均有多種表現,成為建筑的語義主題。
關于中國建筑中數——象、象征語義系統,正如王世仁先生分析:
由此可見中國人很早就力求對建筑形象進行哲理思考,以加深認識深度,以卦象以擬建筑,就是這種思考、認識的開端。其后,隨著建筑實踐日益增進,建筑形象日益豐富,哲理認識中的象數觀念也日益成熟。《易·說卦》:“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參天兩地而倚數”。參即三它在中國文化中有特殊的地位。但三由二生(《老子道德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三、二相輔相成(成奇數),構成世界萬物的形象模式。《考工記》中各類器物形制比例,大多數取3和3∶2為基本模數。其中《匠人》一專論建筑,王城和明堂構圖源出井田,而井田九個空間為3的自乘,間隔為五則是3與2之和。其它各種建筑尺度(筵、幾、軌、步、雉……)都與3、2有關。3∶2接近黃金分割率,是這個美的比例的最佳簡化數字,用于建筑構件,又是材料力學最佳受力比例。宋《營造比例》規定建筑模數“以材為祖”,材的比例是3∶2,由9寸∶6寸至4.5寸∶3寸共分八等。從漢以來,絕大多數禮制祠廟,都包含著3這個基本模數,
尤以明堂辟雍最完整(見漢、唐有關明堂的記載)。堪輿風水之說,固然有不少迷信荒誕內容,但它追求建筑、環境和天侯人事的某種關系,也說明中國人對建筑的某種哲理認識。例如說“方者執而多忤,圓者順而有情”,“方圓相勝”才最恰當(《管氏地理指蒙》)就很合乎實際。方,代表規整,嚴肅、對抗、陽剛;圓,代表靈活、親切、和諧、陰柔。建筑美即不能沒有前者,也不能沒有后者,如何配合得好(相勝),就是建筑創作中一個永恒的題目。此外,像虛與實的關系,《老子道德經》第十一章說:“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入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有”即實,“無”即虛。方整、充實、直質、物質性屬于有、實:曲折、虛空、秀麗,精神性屬于無、虛。老子哲學以無為道,“道可道,非常道”,它以精神反襯物質,以虛空反襯實有,計白為,名無實有,認識的能動力量更大。所以在建筑中首先要講無,有了門窗空間這類虛的,才構成建筑實體這種實的;有無相成,建筑才有利有用。這種虛實觀一直影響到后世的設計,尤其充分體現在園林創作中,所謂小中見大,大中見小,虛中有實,實中有虛都屬于這類認識。另外,許多哲學命題,如變易與常規,始終與重復,因與借,人與神,動與靜,損與益……⑥
由此可見,這是一套復雜的象——天/地/人對應的數術觀念系統,也是符號系統,從而構成了中古建筑數與象互證闡釋的語義內涵。
[1]李幼蒸.理論符號學導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
[2]王世仁.理性與浪漫的交織[M].北京:中國建工出版社,1987.
注釋:
①李幼蒸著《理論符號學導論》第227頁。
②引自李幼蒸《理論符號學導論》第270~271頁。
③參見上書第285頁。
④引自上書第292頁。
⑤《禮記正義》卷4第1258,《十三經注疏》影印本中華書局1979版。
⑥王世仁著《理性與浪漫的交織》第26頁,中國建工出版社1987。
責任編輯:孫蘇
Significance of Ancient Building Components in China
文章將中國古代建構件納入符號學、語言學的話語體系,嘗試進行一種建筑語義學研究,追問建筑的本質。作者認為,中國建筑中數——象,象征語義系統是一套復雜的象——天/地/人對應的數術觀念系統,也是符號系統,構成了中國古建筑數與象互證闡釋的語義內涵。
古代構件;詞匯;建筑語義學;圖式;符號;函數關系
Theauthor putsChinese ancientbuilding components into semiology and linguisticsin an effort to study architecturalsemanticsand detect the essence of architecture.The author thinks that the semantic system of"number-image"in Chinese architecture isa complicated Shushu system of"image-heaven,land,human"correspondence,and it is also a symbol system,constituting the semantic connotation of"number-image"in Chinese ancient architecture.
ancientbuilding components;vocabulary;building semantics;schematism;symbol function relationship
TU-021
A
1671-9107(2013)10-0006-04
2013-10-10
尹國均(1957-),男,重慶人,博士,教授級高級工程師,主要從事建筑哲學研究。
10.3969/j.issn.1671-9107.2013.01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