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鎮

清荷鈴子

一個黑夜里的過客，能在記憶里留下些什么，只能讓黑更黑，讓白更白。

——題記

1

坐在外婆編織的草氈上，外婆向爐膛里又添了幾塊木頭。

火更亮了，更暖了，它們照亮了我今夜返鄉之路。

蘇北的冬夜躺在外婆的懷里多么暖，我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

外婆醒了，她理了理蓋在我身上的棉衣，轉身走了。

夢里我成了一粒飽滿的花生，在她手里緊攥著，像一段幸福生活，生長在富裕的土地上。

2

我想躲避一場雨，關好門窗，給他一個美麗的無聲的問候。

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喚醒他沉睡已久的心。

但是六月的斗笠已經蓋在頭上，滂沱的大雨裝滿了一水缸。

我站在堆積的水邊，即使穿上溫存的蓑衣，也不能抵御寒氣逼來。

我攀著窗臺輕輕地喊，他只將唇邊的繭絲輕輕地抽出，輕輕地纏繞在我的身上。

3

小鎮雨多，經常淋濕我的心情，我一直逃避著雨的追殺。

夢中，總有人撐一把傘從身后走過，可是哪一小片藍天，才能屬于我？

我小心翼翼地踮起腳，跳過一個一個水洼，但我的頭發和衣服還是濕了。

最糟糕的是，這樣灰暗的日子總是持續很久。

撿拾一些路面上的小石頭，它們是大山的眼淚，它們幫我撐起一面鏡子的高度。

我感激他們，他們也是被遺棄的，還會被踢進路邊的水溝。

我有了最深的寬慰，等待著美麗的天空有鳥兒飛過。相信暫時的離別都預示著將來更美好的相遇。

這樣想著，路上的那些小水洼都變成了我腳下最美的音符。

4

一根葡萄藤在陽光的牽引下向著遠方漫溯，相思的路沒有盡頭。

一個被晾曬成葡萄干的人，此刻多么需要一塊濕濕的紙巾。

吸納濃縮前的那些水分，還有那不經意間流淌出來的微酸、微甜。

還有輕輕觸碰的微軟。

5

在無人知曉的早上，擁有一個夜晚的陽光，多么暖。

我擁著這樣的記憶很多天，直到一片浮云穿身而過，我碎裂成一地濕濕的碎片。

才知道那個夜晚，只是鏡子里反射過來的光而已。

有個人來到我的窗前，靠近窗玻璃輕輕哈了一口熱氣。

我看到那兒先是模糊一片，之后漸漸清晰。

透過玻璃，我看到沉沉暮靄，一對歡快的小鳥朝著更憂傷遠方飛去。

6

我剛從田野歸來，身體里滿裝著緩慢和抑郁。

其實，我只是一粒塵埃罷了，在時空的河流上飄搖，在晨曦中眺望落輝。

我以為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卻依然在旅途中跋涉。

為尋求一條澄明之路，面對一次次的碎裂，我義無反顧。

路越長，靈魂里積攢的碎片就越多，而這些碎片像落葉一樣厚厚地覆蓋著我。

這些厚厚的積累，我不忍放棄。未來的日子，我有靠撿拾這些碎片來維持走下去的可能。

7

太陽是紫色的，透過密密的藤葉，像木芙蓉花的微笑，浸進一杯紅葡萄酒。

我有些微微的醉，像那束羞澀的百合，一直低著頭，一直低著頭。

愛是美麗的，像小橋流水，像春燕呢喃。

我不只一次， 和你說到雪，說到她的白，她的暖，而你一直保持沉默。

天色突然暗下來了，我看到你背后的天空低到了背影里。

8

當我把心臟看成一件玉器，我擔心它有一天會碎裂。

我每天輕輕擦拭落在上面的塵埃，希望它反射的光芒能照到遠方的湖上。

整整半生，我一直保持薔薇的姿勢站著開花，我數著從身邊走過的蝴蝶和蜜蜂。

它們的天空都沒有你的那么藍、那么亮，更沒有你那么多向下俯沖的力。

為此，我需要暴露身體里最妖冶的紅。

9

過去我睡在一張揉皺的紙里，安靜地等待點燃。現在不想走近它們，我擔心它們會對我吐更多的怨氣。我把往事封存在過去，往后的日子在等待中美麗。

我曾有一瞬間的迷醉，有一生的狂想，愛著不為人知的向往。我還有流動的力量，還能看到每一朵花的笑臉。當我的夢躍于枝頭，一段愛情慢慢散開，然后又輕輕凋落。

我就是你前生念叨的那個姑娘，她曾靜坐石凳，搖著花扇。如今我坐在你前面的山坡上，紅紅的紗巾正遮住你的眼。

想你在燈下飄香的記憶里，在杏花春雨的兩岸。你在彼岸的往昔，我在此岸的今朝。歲月的酒，點點滴滴，醉而不醒，醒而不醉。我卷起紅塵三千，了悟雨夜纏綿。風也翩翩，雨也纖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