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杰 ZHANG Jie 夏圣雪 XIA Shengxue華東理工大學,上海 200237 (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 200237 Shanghai )
從古厝走向番仔樓的藝術形態演變的文化解析*
——以晉江市福全歷史文化名村為例
張杰 ZHANG Jie 夏圣雪 XIA Shengxue
華東理工大學,上海 200237 (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 200237 Shanghai )
閩南古村落中保存著大量的番仔樓,針對這些與傳統古厝藝術風格迥異的番仔樓,由晉江福全歷史文化名村入手,從地域自然環境、海外移民與僑匯、地域歷史文化等方面剖析了福全番仔樓的形成與發展的原因以及空間藝術變異的過程,從而揭示出傳統古厝是番仔樓空間藝術形態演變的原型,西洋式的造型與裝飾是促使番仔樓形成獨特形式的催化因素;其內在的精神空間成因則在于家族制度的需求、精神紐帶的需求、地域社會價值觀與群體精神的需求等,而這一切皆來源于不同文化的碰撞與交流。
閩南;番仔樓;傳統古厝;疊樓
番仔樓亦稱“樓仔厝”、“小洋樓”,是指具有歐洲住宅與熱帶建筑特色的所謂“殖民地外廊樣式”建筑與福建古厝相結合的住宅建筑[1]。該類建筑在福建福全古村落內留存近10000m2①,約占民居建筑面積的1/5。福全古村落內的番仔樓,其門窗、外廊是該類建筑裝飾的重點,樣式繁多,有西方曲線的巴洛克山花,西式的獅子、鷹、地球、時鐘等,也有傳統的書卷式曲線,以及姓氏堂號(寫某某衍派)、徽標、興建年代、麒麟、蝙蝠、壽桃、花瓶等;更多的則是中式、西式的巧妙混搭(見圖1)。
面對具有千年歷史的福全古村落就要生發聯想,為什么會出現這些與傳統民居風格迥異的住宅建筑?其歷史的淵源與文化的積淀在哪里?而如何解析其空間藝術形態的演變等問題則是十分值得探討與研究的。

圖1 福全古村落內現存的番仔樓
1.地域自然環境的影響——開啟了文化交流之門
閩南地處我國東南沿海,東臨臺灣海峽,海岸線蜿蜒曲折,水深浪平,形成了大量的天然良港。如泉州港就是一個集群海港,素有“三灣十二港”之稱,福全古村落屬于其支港之一,是泉州港通往海外的必經之路,海上交通運輸業發達。因此,其獨特的地理位置與相對發達的對外交通條件使得較為容易受到南洋、甚至西方文化的影響。
其次,閩南的氣候使得該地區極容易接受外廊式的建筑形式。閩南屬亞熱帶季風氣候,全年雨量充沛。溫暖濕潤的氣候,使閩南人特別喜歡與外界接觸,但是,多雨與強光,又與閩南人喜好外出的天性與偏好相矛盾,而外廊所創造的“灰空間”卻彌補了這種缺陷,提供了大量可以遮陽避雨,又能感受室外自然環境的場所[2]。
基于上述兩種情況,其影響發展的結果,一方面,使得海外文化能夠隨著海上交通的發達快速傳入民間,并從深層次的文化領域為本土民間建筑藝術形態變異開啟了可能之門;另一方面,本土的需求使得外廊式成為了本土建筑變異的參照對象,為番仔樓的形成與發展提供了外部條件。
2.海外移民與僑匯經濟的支持——促進了番仔樓的發展
(1)海外移民的發展。史籍記載,閩南人因經商出國的歷史可以追溯至唐代,明清時期雖有海禁的閉關政策,仍有大量的閩南人出洋謀生或僑居海外。但是出國人數最多的時期是清末鴉片戰爭之后,華僑作為廉價勞工(契約勞工)大量地被誘拐到西方國家或者其殖民地,此為近代華僑出國的第一次高峰期。20世紀20~40年代,又形成了第二次出國的高峰期。
據閩南《泉州華僑志》記載:“有600多萬祖籍泉州的華僑、華人分布在世界五大洲的110多個國家與地區,其中90%居住在東南亞各地。有歸僑、僑眷300多萬人,占全市總人口的53.9%。”而晉江福全古村落的僑民分布絕大多數集中在東南亞,如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新加坡、菲律賓等國家以及中國的臺灣、香港、澳門諸地區。村落內有海外關系的住宅建筑面積達34 264m2,占整個村落總建筑面積的22.33%(見圖2)。并且其中不少的番仔樓保存完整(見圖3)。

圖2 村落海外關系示意圖

圖3 保存完整的番仔樓
(2)僑匯經濟的支持。 海外移民形成了大量華僑及其僑眷,這極大的促使了僑匯經濟的發展②。僑匯主要分為兩大類:一類作為贍養家屬及其非投資性(公益事業)的費用;另一類是作為投資的款項(企業投資)。根據相關史料的解讀,得知近代僑匯絕大部分流入農村,作為僑眷的生活費用[3];其次則是用于在家鄉的住宅建設,住宅建設費用約占僑匯總數的15.94%。置言之,華僑匯款的大部分用于購置了田產和建造了房屋[4]。僑匯經濟的發展有力地支持了番仔樓的發展:華僑歸國回鄉后,多修建大厝、購買田地以用于改善僑眷生活,及修祠堂、興族學、造墳墓等以光宗耀祖。
(3)華僑與僑匯對番仔樓的影響。華僑及其僑匯的支持極大地促進了古村落的發展,一方面給村落發展及其諸如番仔樓的民居建設注入了相對雄厚的資金支持,極大地促進了古村落傳統空間的變異,使得村落民居在保持本土特色的基礎上趨于多元化,出現了大量的番仔樓、現代建筑等新的藝術造型。另外,主要來自東南亞的華僑匯款持續不斷地輸入到閩南僑鄉,使古村落經濟日益繁榮,逐漸形成了一種高度依賴海外僑匯的消費型社會,并使僑匯經濟在村落中的影響日益凸現。經濟上的對外依賴,必然影響古村落內傳統審美取向的變異,而這一變異為風格迥異的番仔樓的興起與發展創造了條件。
另一方面,海外移民所引發的主動吸納引進國外的民居建筑先進經驗,促使地域文化的主動轉變,這一民間主動吸納的方式與以“租界口岸的開埠”而引發的殖民擴張“楔入式”來促進地域建筑藝術及其文化的變異有著本質的區別。因此,番仔樓的出現并非“西式建筑”直接地異地移植與舶來,而是本土文化主動地吸納并將其融入本土文化之中的過程。
3.地域歷史文化淵源的追尋——形成了閩海文化與閩南精神
從歷代行政區劃的角度來看,閩南主要由泉州府和漳州府組成。而廈門大學的曹春平先生卻認為,閩南在地理區域上是指福建省南部的泉州市、漳州市、廈門及其所轄的縣市,面積約2.5萬km2。
閩南區域文化的發展,從整體上看,其核心是中原文化,是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從區域來看,受其特定的地理環境的熏陶與外來文化的影響,經過交流、碰撞、融合,形成了自己的個性和特質。
戰國時代,越王勾踐后裔入閩,建立閩越國,逐步形成閩越文化。西晉末年的五胡亂華③,唐代的兩次大規模北人南遷——人口大遷徙,以及宋、明兩朝的數次人口遷徙,使得閩南漢人數量驟增,并逐漸居于社會的主要地位。隨著大批漢人的入閩,中原文化逐步成為該地區的主流文化,并長期影響著閩南地區的生產生活,影響著民居的發展。因此,在具有大量西式裝飾的番仔樓空間中,依舊保留著具有濃郁中原文化特色的場所空間,即一層或二層廳堂作為祭祀空間,正廳墻上都懸掛著祖先的照片,并設置神龕,擺放牌位等(見圖4)。

圖4 番仔樓正廳中的祭祀空間
從地理與歷史來看,閩南屬于中原文化的邊緣區域,而文化的邊緣地區大多具有多元文化共存、融合共生的特點。因此,閩南文化體現了中原文化的延伸性與邊緣形態的變異性,融合了閩越地域文化。與此同時,由于地理自然環境的影響,也吸納了海洋文化,完成了中原文化地域適應性轉變,在中原文化、閩越文化、本土文化和海洋文化的多元交流及融合下形成了獨特的閩海文化與獨放異彩的閩南精神。
因此,以閩南精神為核心的閩海文化的主要特點是[5]:
(1)沿襲閩越土著文化特征,具有開拓、冒險精神和長期脫離國家政權中心而形成的自我意識,即海洋性與邊緣性;
(2)傳承自中原文化,具有多元文化包容性的基因,延續了儒家禮教思想和家族意識,即多元性、祖根性與族群性;這兩種文化基因,形成了各方面的社會文化現象。如選擇性地繼承了傳統儒家文化,在以海為田的港市社會中不再重農抑商,而形成了典型的崇商尚賈的精神;
(3)受海外文化的影響,形成具有中西合璧的宗教信仰和文化特色。中原文化與閩越土著文明兩者融合之后形成的閩南本土文化,具有善于吸收和創造的特性。同時,閩南地區由于地理優勢和歷史機遇,融海外文化于本土文化之中,形成了新的閩海文化,培育了獨特的閩南人精神。因此,基于閩海文化與閩南精神,形成了具有傳統大厝的平面與西洋式的建筑造型及其相關裝飾細部的番仔樓——閩海文化與閩南精神是造就番仔樓空間藝術場所精神的歷史文化的內在淵源。
1.傳統古厝
閩南傳統官式大厝的空間布局主要是以單層建筑圍合成院落,并向縱橫方向平鋪擴展。其空間形制一般為“三間張”或“五間張”,即頂落為三開間、五開間。住宅布局為:第一進是“下落”,門廳的所在;第二進為“頂落”,也稱“上落”,為大廳及主要居住用房的所在;兩廂稱“櫸頭”。下落、頂落與櫸頭圍合成天井,也稱“深井”。下落的前方有石坪,稱“埕”。住宅左右加建的長屋為“護厝”。
對于傳統古厝的合院式布局形式,近代華僑也采用這種方式,如福全古村落南部的陳明安住宅,建于清末民國初年,建筑面積為388m2,是福全村落保存最為完整的傳統院落式建筑,其院落型制為典型的五間張兩落雙護厝傳統大厝,建筑入口塌壽處的頂堵、身堵、吊筒等雕刻精致,櫸頭間主體構建使用的是石材,頂廳檐口處的步通出櫸、寮圓、步通以及廳內的方筒、柱礎等雕刻精致,人文氣息十分厚重(見圖5、圖6)。

圖5 陳明安住宅

圖6 陳明安住宅正立面、側立面示意圖
2.傳統古厝中的局部洋樓
近代華僑在建造大量傳統古厝的同時,也將外來的建筑藝術形式引入傳統的合院之中,這種局部洋樓化的建造方式也被稱為“疊樓”,可以認為這是傳統古厝在近代局部的“樓化”與洋化。福全古村落內現存最早的這種局部洋化的案例就是翁氏祖厝。該住宅始建于明代,后毀于清初遷界,現存主體建筑建于清末,建筑面積173m2,為三間張櫸頭間止,西櫸頭間為兩層洋樓,即“疊樓”,面積為42m2,為紅墻紅瓦,大退臺欄桿采用綠釉花瓶,窗楣、門楣等裝飾精美(見圖7)。
疊樓與傳統古厝相比較,屋頂形式高低錯落,立體空間層次更加豐富。但“疊樓”在藝術形式上仍采用閩南傳統式的樓房,其建筑藝術風格與其他部分是完全融合的,表現出向上發展、樓化的趨向,在住宅內的局部地面采用色彩艷麗的南洋水泥印花地磚,外廊空間以及西式的裝飾構件特征體現得卻不明確。

圖7 翁氏祖厝
因此,這種以傳統古厝為基礎的添加西式元素的洋化過程并沒有真實反映出外來文化的強勢影響,卻只是一個局部的漸進的西化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當地民眾是將外來建筑文化融入傳統固有的空間秩序之中,是將傳統民居的局部“置換”成西式洋樓,但是這種置換卻受到了傳統民居型制的嚴格制約。所以,從該層面上進行分析,這種含蓄的置換模式,成為了從傳統古厝局部洋樓轉變成單棟式洋樓的必然過程,表現了外來建筑從吸納到融入的漸進的發展過程。
3.獨立式番仔樓
隨著傳統古厝疊樓的出現與逐步發展、完善,使得傳統古厝樓化,從原先的單層向多層空間轉變,樓梯設置、深井空間、平面功能等都出現了與傳統古厝不相同的新特點[6]:
(1)內部的傳統生活倫理空間與外部的南洋殖民地外廊布局的拼貼與并置;
(2)傳統民居合院的“深井”在樓化后縮小或消失,由此導致了采光通風條件、空間尺度遠遜于傳統古厝的現象,其“內向圍合”的生活空間逐漸被“外向開敞”的外廊所取代;
(3)祖廳從一層移至二層,增大了底層的日常起居空間,大面積的開窗使主要居室的通風采光得到明顯的改善,同時,外廊成為日常生活的主要休閑場所;
(4)由單層轉變成二層或者多層,于是,樓梯的設置成為番仔樓平面的重點。從梯段形式看,主要以直跑樓梯、雙跑樓梯為主。樓梯一般選擇在不影響廳堂等主要用房使用功能的位置,并且一般隱藏在不顯眼的地方,而其位置大多與主體空間的對稱布局相一致。頂落部分的后軒、巷廊兩側,以及櫸頭間都是樓梯的所在的主要位置,另外,兩側及后部的外廊上也經常設置樓梯,這些都顯示了殖民地外廊建筑的特點。
福全古村落內較為典型的獨立式番仔樓有陳連約住宅、陳貽欽住宅(見圖8)、許瑞安住宅。其中,陳連約住宅建于民國時期,二層,朝東布局,占地241m2,建筑面積482m2。平面布局簡潔規整,以中央廳堂為核心呈對稱布置,廳堂居室寬敞,結構形式采用傳統的磚木梁柱形式,一層地面鋪設南洋水泥印花地磚;二層地面為木地板,正廳設置為祭祀空間,深井狹小,且加蓋天窗,室內光線昏暗;樓梯布置在兩側,室內雕刻均為傳統形式。建筑入口處的山花精美,為典型的西方巴洛克裝飾風格;檐口為西方簡化的陶立克柱式;門楣、窗眉處以傳統雕刻為裝飾,二層布置有帶外廊式的拱門窗,綠釉花瓶欄桿,傳統直欞門窗;兩護厝山墻裝飾為典型的傳統式樣。整棟建筑體現出比較典型的中西融合的藝術特色(見圖9)。

圖8 陳貽欽住宅,正立面、側立面示意圖
4.新材料、新技術的運用
對于習慣用磚、石和木結構建造民居的閩南而言,鋼筋、水泥、瓷磚代表了先進的材料與技術。在福全番仔樓的建造過程中,水泥、瓷磚是普遍使用的先進材料與技術,是村民及其福全籍華僑通過各種途徑獲取而合理使用的,或者是以地方性的材料替代而與新的材料相結合,如用碎花崗巖、海砂、碎紅磚、貝殼等代替碎石與水泥合成混凝土,或者用牡蠣殼灰替代洋灰,以杉木一類的木料代替鋼梁的做法。

圖9 陳連約住宅
其中,閩南彩瓷面磚,也稱“馬約利卡瓷磚”,20cm見方,白底釉彩圖案,大部分產自日本[7]。彩瓷面磚的運用,替代了閩南墻面的紅磚裝飾,甚至取代了地面紅磚。在番仔樓的門窗、粱架中,引入了鋼鐵構件。水泥或牡蠣殼灰一般用于番仔樓的裝飾部位,如彎拱、山花、柱頭或欄桿;或者是樓身用紅磚、白石構筑,而外廊使用水泥。
5.中西合并的立面裝飾藝術
一般番仔樓的屋頂結合屋頂平臺或壓檐欄桿,以兩坡為主,也稱之為“雙導水”,亦有用歇山頂或結合老虎窗的閣樓頂,而能增加建筑的體量感。番仔樓的屋頂山墻面和前檐口上方的山頭,都是視覺焦點。一般而言,山頭的裝飾樣式繁復,有希臘式、巴洛克式、古典式甚至中西合并混合式。
欄桿和西洋柱式的運用也是番仔樓外廊的特色。這也是民間加高樓層的結果。柱結構從墻內被解放出來,成為立面構圖要素,而外廊的灰空間打破了閩南古厝立面的封閉性,柱廊、欄桿、彎拱等為建筑立面增加了新的表現層次。欄桿主要有綠釉花瓶、灰塑花瓶及鐵鑄欄桿等數種。一般本地生產的藍綠色琉璃瓶密排最多。番仔樓建筑的窗,有歐式、美式、東洋式,甚至一棟樓的窗有尖拱形、圓拱形等多種形狀。通過窗戶借以表達中西混合式等形式,使得樓建筑更增添了一份西洋藝術的魅力。
6.從傳統古厝到番仔樓的空間藝術變遷軌跡
福全番仔樓的出現,經歷了從傳統古厝、到古厝內局部疊樓洋化、再到獨立式番仔樓的發展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傳統古厝是番仔樓興起與發展的基礎,其平面布局多保留著傳統古厝的核心部分——廳堂的“頂落”空間,并以“四房一廳”格局最為普遍,即中為廳堂、后軒,兩側為四間房,房間門朝向廳堂。因此,傳統古厝是番仔樓空間演變的原型。
華僑從海外帶回來的西式造型與裝飾只是促使其“原型”變異的外在因素,是導致番仔樓形成獨特形式的催化因素,始終沒能像其他城鎮那樣成為主宰空間的核心要素。但是,從福全古村落的番仔樓依舊可以窺視得出,閩南近代獨立式洋樓是在傳統民居的平面空間布局的基礎上進行垂直擴增,即樓化,并以殖民地樣式的外廊及裝飾語匯作為建筑門面以塑造風格迥異的造型的。因此,在這一過程中,豎向樓化與外部洋化這兩個因素是番仔樓發展的主要特征。
從傳統古厝、到古厝疊樓、再到番仔樓的形成,這一過程體現了基于傳統民居平面格局的調整,而非“西式建筑”直接的異地移植。這一特殊的歷程與閩南近代僑鄉社會維持家族發展和延續有緊密的關系。而廳堂是其最佳的例證。對于福建家族制度與民居形制的關系,陳支平先生認為:“福建民居宅院之所以刻意突出廳堂的地位,顯然是為了適應家族制度的需要”[8]。廳堂不僅是家族及家庭敬神祭祖、接待賓客、舉行婚喪儀禮的場所,也是家族及家庭進行內部管理的中心,體現出極強的權威和尊嚴,特別是一些將祠堂與祖厝合一,更使得以祭祀為主要功能的廳堂的中心地位更顯突出。因此,福全番仔樓乃至閩南洋樓的空間變異,都難以逃離“以寬敞明亮廳堂作為平面布局的核心”的精神需求,這種精神需求是奉祀祖先和神明的場所,是維系海外華僑與國內家族血緣關系的“根”[6]91。因此,這個“根”并不會因為西式生活方式的引入而予改變。
重要的是,正因為上述精神需求的存在,使得它成為了聯系海內外血緣關系的紐帶,從而更進一步地促進了傳統古厝的洋化——番仔樓的發展。從近代一直到現今,社會進步與經濟發展并沒有導致地方傳統文化的消失,反而為地方傳統文化的復興提供了有利條件。閩南僑鄉地方文化傳統在近代并沒有瓦解,反而作為海外華僑聯系家鄉的社會、經濟、文化的紐帶得到了鞏固,每年隆重的祭祖、節慶、宗教等活動在海外定期舉行,采用的儀式也與家鄉一樣,強調祖先神靈在故鄉的根的意義[9]。這是“僑移文化”對母根文化的心理認同和依戀的外在投射,甚至是放大擴展。
從上文地域歷史文化的論述之中,可以進一步剖析番仔樓這一“中骨西皮”建筑的興起與發展的精神空間的內涵,即華僑出洋富裕后的炫耀心理、家庭關系強化作用以及傳統風水觀念等多種因素整合在番仔樓的空間營造上。因此,番仔樓的精神空間就在于它是一種整個社會普遍存在的價值觀念,是近代僑鄉社會文化環境下的群體精神需求的所在。
注釋
①福全古村落位于福建省晉江市金井鎮的南部,與金門島僅5.6㎞。全村現有人口1 500多人,旅居國外以及港澳臺等地的就有1 000多人,是比較典型的僑鄉。因該村具有千年的歷史,2007年而被國家住建部授予“國家歷史文化名村”.
②華僑匯款,簡稱“僑匯”,是華僑在海外將從事各種職業所得收入匯寄國內家鄉,主要用于贍養親屬的匯款.
③《晉江縣志》:“晉永嘉二年(308)中州板蕩,衣冠始入閩者八族,所謂林、黃、陳、鄭、詹、丘、何、胡是也”。由于大量晉人南遷,沿江而居,“晉江”因此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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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ltural Analysis on Morphological Evolvement of Arts from Traditional Residence Architecture in Fujian to Western-style Building: A Case Study on Fuquan Ancient Village in Jinjiang
The ancient villages in Minnan keep a large number of western-style buildings. By referring to these buildings which are different from traditional residence architectures in style of arts, this paper takes Fuquan Ancient Village in Jinjiang as an example, analyzing the causes for its western-style building’s advent and development from the natural setting, Chinese emigration and remittance, regional historical culture and the process of the variation of art, revealing the fact: the traditional residence architecture is the prototype of the western-style building on spatial morphological evolvement of arts, and the western model and decoration promote the formation of the unique form. Meanwhile, the immaterial appreciation of the building derives from the need of the family system, the spirit link, the geographical social culture and the group spirit. All of these come from the exchange of different cultures.
Minnan;the Western-style Building;Traditional Residence Architecture;Laminated Floor
J023
A
10.3963/j.issn.2095-0705.2013.02.016(0072-09)
2013-03-20
教育部青年基金項目(11YJCZH229);國家社科青年基金項目(12CGJ116);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WZ1122002)。
張杰,博士,華東理工大學風景園林系副教授;夏圣雪,華東理工大學風景園林系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