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發證券破產清算案：風雨過后的一抹亮色

鐘河

去年底，備受關注的閩發證券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閩發證券）破產清算案件由福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福建省裁定終結，標志著這起審理時間長達近四年半的重特大破產案件終于圓滿地落下了帷幕。

2008年7月18日，福州市中級法院依法受理了閩發證券破產清算案件，該案涉及6個破產企業和48個關聯公司的清算，衍生訴訟案件多達1551件，各類清算標的總和超過300億元，法律關系錯綜復雜，疑難問題盤根錯節，清算工作涉及全國大部分省市自治區。在最高法院和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的指導下，福州市中級法院以及閩發證券公司的管理人通過大量艱苦細致的工作，共清查出賬外資產41億元，清償率從立案前預計的15%－20%，大幅度提升到了63%，遠遠超出債權人的預期，挽回了債權人巨額經濟損失?！伴}發證券破產案當之無愧地成為了券商破產史上的里程碑！”有關人士這樣評價道。

案件回放

公司淪為不法商人“提款機”資金“黑洞”全面爆發

2004年4月3日午夜，福建省有關部門接到急報，閩發證券公司董事長兼總裁張曉偉被“不明身份者綁架”。這個意外消息一出，頓時謠言四起，閩發證券內部方寸大亂。隨著消息的擴散，原本已經危機四伏的閩發證券面臨的市場環境驟然變化，債權人紛紛登門索債，經紀客戶大量流失。閩發證券迅即陷于債務危機。

閩發證券成立于1988年5月，注冊資本1000萬元，是人民銀行福建分行直屬的獨資企業。1991年5月，閩發證券經歷了第一次增資擴股，經人民銀行批準，福建省內9家國有金融機構共同出資組成閩發證券有限責任公司。

在之后的十多年中，閩發證券經歷多次股權變更和增資擴股，逐漸由一家國有金融機構控股的公司，轉變為民營金融機構。并且從成立之初的單純從事經紀業務，變為后來具有經紀、自營、投行、資產管理、代辦轉讓等業務資格的綜合類券商，一度成為國內具有影響力的中型券商企業。但風光的背后，隱藏著致命的風險。

1995年，閩發證券遭遇了“3·27”國債期貨事件，在這次巨大的市場風險中，閩發證券損失慘重，向金融機構融入的大量資金，因為自營操作中的嚴重失誤，遭遇重大損失，雪上加霜的是，個別投資者透支交易，最終使閩發證券虧損2.7億元。

1996年7月和12月，閩發證券又經歷了兩次股權變更，除2家信托投資公司外，有7家銀行機構開始辦理與閩發證券的脫鉤手續，將股權轉讓給中國凱利實業有限公司和福建協盛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凱利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總經理后來是張曉偉，協盛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吳永紅。

福建協盛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原董事長吳永紅，涉嫌在三年多的時間內強奸未成年少女39人，后出逃境外。但有跡象顯示，作為福建“著名”資本玩家，吳永紅在境外依舊能夠通過各種手段成功“遙控”其在境內運作的多家公司。

吳永紅，案發時才四十歲出頭，福建泉州人，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專業畢業。起初在福建一公證處工作，有律師執照。后在泉州司法局工作，官至副局長。該司法局后來實行公開競聘上崗，吳永紅沒有當選而下海。吳永紅生得眉清目秀，戴眼鏡，外表斯文，且一貫不事張揚，穿著簡便，出門打的，言語和善，這在中國的富豪中并不多見。而在中國資本市場的舞臺上，吳永紅也更多地是以“隱身人”方式出現。

在出逃境外之前，吳永紅的公開身份為福建協盛實業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業內公認的閩發證券實際控制人，福建“著名”資本玩家。

但吳永紅卻是全國罕見的一起強奸幼女、未成年少女串案的主犯，涉案強奸幼女、未成年少女39人。

自1998年四五月起，吳永紅奸淫未成年少女林某等人，并先后將被奸淫的女孩發展為其“干女兒”。至案發前的2001年10月，先后有8名少女成為其“干女兒”。

吳永紅在3年多的作案期內，要求他的“干女兒”們以5000元－10000元為誘餌，在福州市區的中小學校、舞廳、溜冰場等地物色幼女、未成年女學生，通過暴力、脅迫、引誘、欺騙等種種手段，將數十名被害人分別帶到福州市鼓樓區大斗彩巷7號或福州溫泉賓館1號樓等吳永紅的住所，以及北京、上海、泉州等地供吳永紅奸淫。吳的“干女兒”們不僅觀看吳永紅的奸淫，還通過壓住被害人手腳的方式直接協助吳永紅實施強奸行為。

在所涉案件中，吳所需要的女孩一律必須為處女，且年齡越小越好。吳對“干女兒”們的說法是，他患有“怪病”，需要處女來治療。而據有關人士稱，吳永紅相當迷信，有“巫師”為其卜卦，稱其事業要發達，需要處女之“紅”來“滋潤”。篤信此言的吳永紅由此照章行事。而吳永紅原名“吳育來”，據稱也由此改為“吳永紅”。

在吳永紅逃亡之初，爭取時間“安排后事”。他分別通過電話與書信，將其所控制的公司交由其手下或他人打理，其中即包括對閩發證券、宏智科技的安排；而對協盛的“交代”大致是，“各位董事：本人因故要長期定居在香港，不能擔任福建協盛董事長一職。請求辭去職務，請董事會審議?！?/p>

在另外一份關于對協盛董事會下一步工作的建議中，吳永紅交代說：保持福建協盛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協盛實業）對閩發證券、興業銀行和宏智科技的股權，繼續遵守協盛實業與中國電子信息產業集團公司（CEC）簽署的框架性協議等等。

在閩發證券，吳永紅只是作為協盛實業的代表出任閩發董事。但是，在吳永紅刑事案發前，每一位閩發證券的高層，或與閩發證券有較多業務來往者，均知道閩發證券為吳永紅所實際掌控。

吳永紅通過隱秘的關聯公司運作，實際控制了閩發證券股東會和董事會。1997年10月，張曉偉作為吳永紅的“代理人”，開始出任閩發證券總經理，直接掌握公司的各項經營權，后又任公司董事長。

閩發證券歷經數次增資擴股，注冊資本到2000年11月已增至8億元人民幣。從張曉偉出任總經理開始，可以說是閩發證券公司違法違規業務急劇發展的時期，他們瞞天過海，賬外經營，虛假出資，大肆違規擔保和融資。閩發證券在張曉偉帶領下，滑入了金融深淵的不歸路。

吳永紅出逃后，張曉偉認為機會來了，力圖擺脫吳的控制。他一方面開始在各部門抓緊安排親信，另一方面通過20多家賬外公司，加大對閩發證券的劫掠。吳派人馬的“協盛系”和張曉偉的人馬兩派之間的明爭暗斗，最終演化成對公司控制權的公開爭奪，一度在股東會上發生激烈的對抗。因與“協盛系”關聯企業的資金往來問題，2004年4月3日，張曉偉涉嫌經濟合同詐騙被深圳警方突然帶走。閩發證券累積多年的風險由此全面爆發。

面對閩發證券的突發事件，中國證監會和福建省政府第一時間啟動危機處置程序。4月5日，福建省政府成立了維穩應急協調小組，指定閩發證券公司臨時負責人，要求加強公司內部管理，加快清收欠款步伐，積極兌付投資理財資金。

5月26日，由中國證監會風險辦等部門組成的工作組進駐閩發證券。

審計數據表明，截至2004年5月31日，閩發證券賬內資產總額165億元，賬內負債總額223億元，賬內凈資產額為負26億元。賬外資產總額165億元，賬外負債總額200億元，賬外虧損額35億元。委托理財融資110億元，股票余額只有40億元。挪用客戶保證金10億元。國債“欠庫”5億元……

隨著大量融資款和國債回購到期，閩發證券已無可避免地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頭，到當年9月底，閩發證券后續資金枯竭，無法滿足個人債券兌付和及時填補保證金缺口的要求。2004年10月18日，閩發證券由中國東方資產管理公司全面托管。

破產清算

閩發證券嚴重違規經營嚴重資不抵債

閩發證券爆發的資金“黑洞”，對當地社會安定穩定和經濟發展無疑造成了巨大沖擊。閩發證券被托管后，個人投資者由于擔心理財資金不能得到兌現，不斷有股民和投資者聚集閩發證券營業部。

閩發證券在福建、上海、湖北、北京等十多個省市設有營業部，個人債權涉及面廣，閩發證券的個人債權償付風波不斷延伸。在閩發證券風波“重災區”福建，個人投資者一直向監管部門以及地方政府施壓，要求有關部門盡快兌付理財資金。

2004年12月24日，東方資產管理公司閩發證券托管經營組副組長張鎮雄在有關會議上通報公司負債情況，他說：“閩發證券嚴重違規經營，嚴重資不抵債。托管組爭取推動對閩發證券的重組成功，可以肯定的是，不管采用哪一種重組方案，債權人的債權都要打折。”

2005年7月15日，因債權人無法達成一致意見，閩發證券宣告重組無望，中國證監會委托東方資產管理公司成立閩發證券公司清算組，閩發證券的清算工作正式啟動。

清算消息一出，債權人圍堵清算組，要清償率、要進度表的事件就不斷頻繁發生。在債權人情緒不穩定的狀態下，清算工作成效如不被債權人接受，可能會引發影響社會穩定的一系列“蝴蝶效應”。

普通的破產清算案件，通常情況下企業賬目都比較清晰，只要通過審計順藤摸瓜，整個清算工作就能完成。然而隨著清算的進行，閩發證券的資產疑云反而越來越濃烈。

原來，閩發證券公司長期采取賬外違規經營方式逃避監管，挪用客戶交易結算資金、非法委托理財、違規自營等現象嚴重。其違法違規手段隱蔽、復雜、多樣，財務管理混亂，會計核算極不規范，形成了大量的“賬外賬”，甚至賬外無賬，有些“賬”充其量只是為了記憶而作出的原始書面記錄。

在閩發證券公司大量設立的殼公司，同樣充斥著大量的賬外經營及違規操作。這些殼公司被閩發證券所利用，在經營中有意不記賬，或從規避賬務核查角度做假賬。

更令債權人心驚的是對于殼公司，抑或是其他債權，除了對少量大額債權存有部分原件資料外，閩發證券本身并無完整的清收檔案。

而一些有據可查的投資，相當一部分又因為有的債務人企業已歇業、停產或轉讓、解散，債權難于落實；有的債務拖欠時間長，訴訟時效早已超過，處理起來困難重重。

張鎮雄副組長介紹，僅僅根據賬面簡單做個審計來清算，根據東方資產管理公司掌握的資料估計，債權人的清償率可能只有15%--20%。

2008年7月18日，閩發證券破產案件由福州中院依法裁定正式受理。同年9月，福州市中級法院指定中國東方資產管理公司、北京中倫律師事務所、上海立信會計師事務所有限公司共同組成清算組擔任破產管理人，并依法督導管理人開展破產清算工作。

從立案受理之初，福建高院從閩發證券賬目混亂的基本情況出發，就確定此案不應走破產案件審判和清算程序的老路，要求福州中院闖出一條以賬外資產清查為重點、深挖隱蔽資產為審判和清算工作的重心的工作新路。案件受理后，福州中院窮盡手段，對破產財產的清收不遺余力。

據統計，閩發證券破產案件各類重大清算事項累計達3864項，管理人審核的各類清算文件多達一百多萬頁，起草各類文件1150余萬字，召開各種工作會議達到700余次。全案參加過清算工作的各類人員多達197名。他們中絕大部分專業人員來自北京、上海、深圳，長期生活在異地他鄉，清算于全國各地，三年來，這些人員共出差3635次，行程達270萬公里，相當于繞行地球67周。

閩發案件衍生出1551個訴訟案件，已經審結一審訴訟案件1545件，僅有29件上訴，服判息訴率達到98.12%；在審結的有執行內容的案件中，執行率達到99.51%。

2009年10月28日，福州市中級法院裁定宣告閩發證券破產。

案件終結

無論在質量還是在效率上都走在全國同類案件的前列

在依法審理的基礎上，閩發證券破產案件有步驟、有條理地快速發展。通過高效率的破產清算工作，閩發證券高達60億元的證券資產，全部于本案受理期間市場行情最好的時間節點處置，破產財產處置分配價值高出9億元！2010年是閩發證券的財產分配年，連續4次高比例向債權人支付分配款，款項到位之迅速，大大出乎許多債權人的意料。

在破產清算過程中，由于證券資產的實物分配、調查取證等許多工作涉及證券交易所、登記結算公司、證券公司等，在福建高院及福州中院的大力協調下，這些工作都得到了順利完成。

在本案進行第一次破產財產分配時，由于破產財產分配采取了分股票的實物分配方式，證券資產的實物分配看起來只是把證券資產從一個戶頭移到債權人的戶頭上去，但實際上在操作中涉及很多的技術環節和法律問題。由于閩發證券公司此前違規“坐莊”，股票分散在全國1200多個自然人賬戶內，1200多個自然人賬戶內的股票要成功地分配到170多戶債權人手上，既需要一一對應，又要有歷史痕跡可以查詢，還不能出錯，其中的操作極其復雜。為了盡快促成此事，法院事先作了大量的準備工作，與證監會、中登公司、上交所進行了溝通協調，得到了他們的大力支持，特別是中登公司還專門為此設計了一套軟件，從制作分配表到設計軟件，完成所有的過戶手續，繳納所有的過戶費、傭金和稅費等，所有的分配工作在一個星期內就完成了。

2011年12月9日上午，第三次債權人大會舉行。170戶債權人代表到會，代表的債權總額達110億多元，占到了債權人的多數。他們高票通過了《閩發證券第三次破產財產分配方案》等議案。該分配方案執行完畢后，閩發證券總額為73億多元的破產財產，在扣除有財產擔保債權優先受償款、破產費用及共益債務、優先清償職工債權后，普通債權清償率達到63%，遠遠超過債權人在立案之前對本案清償率20%以下的預期。

在全國26家證券公司破產案件中，閩發證券破產案情疑難復雜，工作量繁重，決定立案時間最遲，但是，閩發證券破產案工作無論在質量還是在效率上都走在全國同類案件的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