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力量

高興

年逾五十的陳瑞瓊為給身患尿毒癥的女兒捐腎，好不容易湊齊手術的前期費用，孰料突遭歹徒搶劫，身中14刀。生死之間，陳瑞瓊拼命保住了包里給女兒做手術的救命錢。

歹徒落網(wǎng)后，聞聽“英雄媽媽”的事跡，心底尚未泯滅的善被觸動和喚醒，他向警方請求，愿意將自己的一個腎捐給陳瑞瓊的女兒。面對劫匪的意外之舉，生命垂危的母親和她身患絕癥的女兒，能否寬恕和接納他？

捐腎路上，母親倒在劫匪刀下

2012年4月22日深夜11點，50歲的四川眉山人劉建明一直在家等著回娘家的愛人陳瑞瓊。23點30分左右，劉建明接到愛人電話，“救命啊！我被殺了！”說話的背景嘈雜，但劉建明聽清是妻子的聲音。

劉建明迅速報警和撥打急救電話后，打開房門就往外沖。在醫(yī)衛(wèi)巷一公廁外，劉建明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愛人陳瑞瓊躺在血泊中，渾身上下被血浸透了，一動不動！她的手里，緊緊拽著白天出門時挎的包。劉建明跪倒在地，抱著妻子放聲慟哭。

此時，眉山市人民醫(yī)院的救護車飛馳而來，將陳瑞瓊送到該院重癥監(jiān)護室進行搶救。她的臉部、胸部、腹部以及四肢有十多處比較明顯的刀傷，處于休克狀態(tài)，隨時有生命危險……

原來，當晚陳瑞瓊從娘家歸來，和幾個朋友一起吃了頓飯后，走到離家只有40米的醫(yī)衛(wèi)巷時，兩個歹徒擋住了陳瑞瓊的去路，沒等她回過神來，兩把明晃晃的匕首就逼至眼前；“我們只要錢，不害命，快將包給我們！”

陳瑞瓊迅即冷靜下來，看歹徒年紀也不小，應該懂得事理：“小兄弟，我一個下崗工人哪有什么錢？你們找錯人了，我家里有急事，你們就放過我吧！”說話間，她卻下意識地將包捂緊了。歹徒根本聽不進去，上前暴力搶奪，陳瑞瓊卻扯住包死死不放，并開始竭力大聲呼喊救命！

陳瑞瓊的呼救讓兩人有些害怕，他們停止搶奪，再次晃動刀具嚇唬她：“我們只求財不傷人，你快點松手，我們就放你回家！”

陳瑞瓊仍舊不松手，竭力抓著包，她的聲音里顫著哭泣：“小兄弟，求求你們了，我不能死，我的包也不能給你們啊，求求你們了！”

孰料，陳瑞瓊的反抗和祈求讓歹徒更加喪心病狂，其中一名先用匕首刺進陳瑞瓊的肩膀，接著，臉、胸和腿都被刺傷，意志尚清醒的她還在拼命護著包，并借機撥通了丈夫劉建明的電話。歹徒更加瘋狂地刺殺，陳瑞瓊倒在血泊之中……

次日上午十點，陳瑞瓊在疼痛中醒過來。她努力睜開眼睛，什么也看不見，只聽見有人不停哭泣。她聽得出，那是丈夫的聲音。她很想給丈夫說什么，卻痛得又一次昏厥過去。

下午，陳瑞瓊的女兒劉菁也從外地趕來，趴在母親床邊號啕大哭：“媽媽，你千萬不要有事啊！”聽到女兒的聲音，陳瑞瓊艱難地伸出纏滿紗布的手，去摸女兒的頭。

這時，陳瑞瓊猛然想起什么，連忙問身旁的護士：“我的腎有沒有受傷？”聽到護士說“腎沒傷著”，陳瑞瓊長松一口氣，“只要腎沒傷著就好！”忽然，她又焦急地問丈夫和女兒：“我的包呢？我的包被搶走了嗎？”

那個被染成血色的包此時被劉菁擁在懷中。她聽眉山公安局的民警講述，她的母親被傷至如此程度，都是因為不肯放棄這個包。

聽說包還在，陳瑞瓊的眼神一下亮了許多，急切地說；“菁菁，打開包，看里面的東西少沒？”

劉菁顫抖著手將包打開，包里有一個錢包和信封，錢包里空無一物，信封里卻滿滿裝著一摞錢。劉建明接過被鮮血浸透的信封，拿出錢來點，14400元。“還好沒白受罪，錢一分沒少！”陳瑞瓊蒼白的臉上竟然泛出一絲笑意。

母女情深，共同抵御災難

2008年夏天，21歲的劉菁從衛(wèi)校畢業(yè)后，進入廣東惠州博羅縣人民醫(yī)院當護士。她是一個善良懂事自信樂觀的女孩，深受同事和領導喜歡。她期望好好工作，能將父母接到廣東一起生活，讓他們在晚年時光也享享清福。

一年后，劉菁墜入愛河，男友溫庭武大她兩歲，是博羅縣人民醫(yī)院的醫(yī)生。兩。人恩愛幸福，是醫(yī)院的模范情侶。2010年初，正當劉菁和男友準備買房、談婚論嫁時，感到身體不適，有天暈倒在醫(yī)院的走道上，檢查得知患上了尿毒癥。

從此，劉菁的命運發(fā)生巨大逆轉。每月近萬元的治療和透析費用，用完了她和男友的全部積蓄。作為醫(yī)護人員，劉菁明白，透析和藥物不是長久之計。要想徹底治療只有換腎，但找到合適的腎源談何容易，更何況還要一筆幾十萬元的手術費。

劉菁是個孝順的女孩，患病后一直隱瞞著遠在四川眉山的父母，她的父親劉建明患有帕金森病，已失去勞動能力。母親陳瑞瓊十年前下崗，一直靠打零工添補家用。家境貧寒，根本無力再負擔一個病重的女兒。

但隨著劉菁病情日益加重，回家是她無法回避的抉擇。2011年底的一天，劉菁不辭而別，她不想再拖累溫庭武，一個人走了，換了手機號，她想以這樣的方式給這份美好的感情畫個句號。彼此深愛過，已十分值得了。

臨近傍晚，劉菁一臉疲憊，拉著行李箱回到眉山。看到母親，劉菁像兒時受了委屈一樣忍不住撲進媽媽懷中，泣不成聲：“媽媽，我生病了！是尿毒癥。”

最初的震驚和心痛過后，陳瑞瓊開始為女兒打氣：“菁兒，別擔心，有病咱就治！媽媽的腎給你一個就是了！”劉菁根本不同意母親為她換腎。陳瑞瓊年逾五十，手術風險大，何況母親還是家中的頂梁柱，手術后需要很長時間恢復，一家三口都失去了勞動能力，這個家怎么辦？

無論母親如何勸說，劉菁都不同意用母親的腎。陳瑞瓊無法，只好每周陪女兒去透析。看著女兒的身體越來越虛弱，陳瑞瓊急了。2012年春節(jié)前的一天，陳瑞瓊一大早起來，給女兒準備好早餐和午飯就坐車來到成都，輾轉找到華西醫(yī)院器官移植中心。一位負責人看了劉菁的病歷后對陳瑞瓊說：“母親捐腎給女兒，國內有很多先例，手術風險不大但不排除有風險，你要考慮清楚！”陳瑞瓊迫不及待說：“大夫，我早考慮清楚了，只要能救我女兒，我不怕任何風險，死也不怕！”，

傍晚，陳瑞瓊回到家，劉菁不解地問：“媽，你去哪了？”陳瑞瓊故作輕松地說，“我今天專程去了華西醫(yī)院，醫(yī)生說換腎手術很常見，根本沒風險。菁兒，你就同意媽媽吧！”劉菁哽咽著說：“媽，你忘了我是學醫(yī)的？”陳瑞瓊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說服女兒，只好“逼迫”女兒：“菁兒，看著你每周要透析三次，媽的心疼得很！如果你不答應媽，媽就睡不好一天覺，吃不好一頓飯！答應媽吧，只有你好好地活著，媽才能活下去啊！”

劉菁眼含熱淚望著媽媽。這些天來，媽媽瘦了許多，白發(fā)驟增，眼眶深陷。她才猛然明白，自己健康平安地活著，才是對媽媽最好的安慰和報答啊。

幾天后，陳瑞瓊母女倆來到華西醫(yī)院。前期檢查顯示陳瑞瓊腎臟的各項指標正常，醫(yī)生說腎移植前期費用六萬，后期大約二十多萬。劉菁本以為母親會打退堂鼓，但陳瑞瓊卻對醫(yī)生承諾：“我們很快會湊夠錢的！”

為湊夠前期的六萬元手術費，陳瑞瓊厚著臉皮向左鄰右舍借。可因質疑陳瑞瓊的償還能力，她走了多家卻只借到幾千元錢。陳瑞瓊沒辦法，只好回自己的娘家青神縣。她的老母親身體孱弱，但還是將自己準備后事的14400元錢全部拿出來。4月24日是陳瑞瓊跟華西醫(yī)院預約前期手術準備的日子。就在兩天前，陳瑞瓊回娘家取錢，沒想到在回來的路上遭遇不測。

回想起這些，陳瑞瓊的淚水順著臉龐上的傷一直流淌。她難受的不是自己，而是女兒眼看著就要獲得新生，自己卻不爭氣地倒下了。看著傷痕累累的媽媽，劉菁也是追悔莫及，“如果我不答應媽媽捐腎，她怎會遇此劫難！我不要媽媽捐腎，我要她健健康康地活著！”母女情深，令人動容。

“英雄媽媽”感化劫匪，贏得愛心匯聚

4月25日，屑山市公安局東坡分局通知劉菁，犯罪嫌疑人李川和陳仕云被抓獲歸案。在眉山市東坡區(qū)公安分局的訊問室里，劉普見到了38歲的李川。他雙手被縛，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一看著他，一劉菁就聲淚俱下：“我的媽媽被你砍了14刀！現(xiàn)在人還躺在醫(yī)院里！”劉菁越說越激動，恨不得沖過去打他。

一旁的民警趕緊將她拉到門外。另一位民警接過劉菁的話頭：“老太太拼命保護的錢是給她女兒換腎的救命錢，為了救女兒的命，差點把自己的命丟了！”聞聽此言，一直低著頭的李川身體突然動了一下。

那天晚上，李川和陳仕云因無錢購買毒品吸食，便萌生了搶劫的念頭。來到街上，他們四處尋找作案機會，恰好陳瑞瓊路過，看到她只身一人，二人遂起了歹意。正是陳瑞瓊死死抓包的舉動，才讓他們最終下了狠手。“這個包里肯定有數(shù)額巨大的現(xiàn)金，不然她不會那么拼命地護住包！”

得知自己搶劫的錢是母親給女兒的救命錢后，李川冷漠殘忍的心感到了自責和愧疚。回想起陳瑞瓊拼死護包的場景，李川后悔了。母親護犢的深情突然觸動了他心底最深處的傷。他覺得自己罪不可赦，然而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又怎么能夠彌補呢？他很想為母女倆做點什么。

“聽說陳媽媽身中十多刀，短時間內無法實施換腎手術，我愿意割一個腎給她的女兒，就當贖回自己的罪過！”第二天，當民警進來巡視時，李川突然提出這個請求。民警深感意外，但并沒有當真。

遭到拒絕，李川更覺得自己罪不可赦，怎樣才能取得他們的信任？思來想去，他決定絕食，以表決心。一連兩天，李川果真滴水未進。民警這才相信他的誠意，趕緊聯(lián)系劉菁，向她說明李川愿意捐腎的意愿。

劉菁聞聽，頓時愣住了！她的親朋好友則立即否定：“有良心會捅一個女人十幾刀？我們沒理由相信一個亡命徒！”“他肯定是替自己的罪行開脫，投機取巧！”劉菁也不相信一個殘暴歹徒的誠意，但對李川的恨意相對少了些。

在警方的陪同下，劉菁再次見到了李川。眼前的李川氣力微弱、面色極差，看到劉菁，他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我的靈魂是骯臟的，但腎是干凈的，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吧！”看到李川情真意切，劉菁同家人商量后，終于答應了他。

第二天，眉山東坡區(qū)警方采集了李川的血樣，送往眉山醫(yī)院化驗。經(jīng)化檢，李川的血型為O型血。劉菁的血型是B型，雖然兩人血型完全相匹配，但換腎排斥反應可能會比較大，還需要進一步做一系列更詳細的檢查。

然而，當警方安排人送劉菁和李川到四川省人民醫(yī)院檢查時，不料卻遭遇了法律門檻。四川省人民醫(yī)院臨床器官移植中心表示，“根據(jù)我國《人體器官移植條例》，活體器官的接受人限于活體器官捐獻人的配偶、直系血親或者三代以內旁系血親，或者有證據(jù)證明與活體器官捐獻人存在因幫扶等形成親情關系的人員。”這就意味著，即使兩人最終配型成功，李川也不能捐腎給劉菁。

聞聽此言，李川向劉菁表示：“希望政策能夠網(wǎng)開一面，我的腎為你準備著，隨時都可以捐出來。我不是逃避罪行，我只想為陳媽媽做些什么！”

盡管李川捐腎未果，但英雄媽媽感化劫匪的故事卻被傳播開來。趕來醫(yī)院看望陳瑞瓊和捐款的熱心人絡繹不絕。短短幾天時間，陳瑞瓊就收到了三十多萬元愛心捐款，完全解決了母女倆的手術資金壓力。面對人們的慷慨相助，劉菁被深深地感動了：“我無以回報大家的善良和愛心，我會好好活著，照顧好母親，不辜負大家的期盼！”

目前陳瑞瓊出院回家養(yǎng)傷。“我希望自己的身體早日康復，能早一點為女兒捐腎，這樣我才能真正安下心來睡個好覺。”經(jīng)歷了這場生死劫難，陳瑞瓊并不后悔，她的聲音里透出的仍然是對女兒飽含深情的愛。身邊的劉菁乖巧地擁著媽媽，眼含熱淚：“即使明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我也不再害怕，因為我已經(jīng)得到了人世間最好的愛。”

（摘自《分憂》2012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