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炎
(東南大學藝術學院,江蘇南京 210096)
民俗藝術學是以“民俗”和“藝術”為研究對象的交叉學科,它旨在建立民俗藝術研究的理論體系,并在學科發展的語境下構建藝術學總體框架中的一個重要分支,并使其具有獨立學科的性質。民俗藝術學的學科建設任務,包括進行概念界定,構建體系框架,樹立理論支點,拓展研究視角,指導應用實踐等。其研究領域涉及體系論、方法論、類型論、特征論、功能論、層次論、傳承論、審美論、作品論、傳播論、應用論、保護論等基本理論范疇。
長期以來,作為民俗藝術學研究對象的“民俗藝術”,與“民間藝術”、“民藝”、“民間文化”、“藝術民俗學”等概念往往被混用不分,它們似乎已被看作彼此無甚區別的同義詞,而“民俗藝術”的特征和規律也因此常被漠視。
所謂“民俗藝術”,系指依存于民俗生活的各種藝術形態,作為傳承性的下層藝術現象,它又指民間藝術中能融入傳統風俗的部分。“民俗藝術”往往作為民俗傳統的象征符號和民俗生活化的原生藝術,在歲時節令、人生禮俗、民間信仰、社會交際、衣食住行、消遣娛樂等方面廣泛應用。“傳承性”、“傳統性”、“風俗性”和“群體性”作為民俗藝術的主要特征,使其具有深厚的文化背景和堅實的社會基礎。“民俗藝術”并非強調“民俗”與“藝術”在形式上的相互交叉,而主要指在精神內涵上的整合和統一。“民俗藝術”也并非簡單的等于“民俗”加“藝術”,而應視作藝術體系中的一個完整而獨立的概念。
總之,“民俗藝術學”著眼于具有傳承性和風俗性的各種下層藝術形態,致力于剖析和歸納它們的藝術個性和一般規律。作為其研究對象的“民俗藝術”,是藝術的一個部分,也是藝術的本體,其理論的建構反映了藝術本身的豐富復雜和當代認識藝術科學的積極努力。
民俗藝術學的研究對象是民族的和地方的具有傳承性的各種藝術現象,包括傳統的民俗藝術觀念、民俗藝術的審美習慣、民俗藝術的作品、民俗藝術的傳承人、民俗藝術的基本理論、民俗藝術的應用理論、民俗藝術的發展史和學術史、民俗藝術批評、民俗藝術的產業化、民俗藝術市場等理論與實踐領域。
歸納起來說,民俗藝術學的研究對象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所謂“民俗藝術的內外部規律”,即民俗藝術學的基本原理,它以宏觀的理論概括為要旨,主要通過規律的探索和歸納,以構建民俗藝術學的基本框架。
就規律而言,民俗藝術學的內部規律包括主體論、審美論、傳承論、類型論、體系論、特征論、功能論、層次論、方法論、作品論、創作論、傳播論、語言論,等等。
“主體論”,著重于民俗藝術的創造者、享用者、傳播者的研究,包括民間藝人、民俗藝術的管理者、經營者、消費者、參與者和廣大接受者,也就是說,它是一切與民俗藝術創作、傳播和享用的相關人的研究,并且在與客體和中介的交互作用中展現主體在藝術過程中的主導作用。
“審美論”,研究民俗藝術的群體審美情感和民族的或地方的審美規律,從而對其作品、題材、主題、功能、樣式等內容與形式問題有較深刻的理解和準確的評判。
“傳承論”著重研究民俗藝術的傳承規律,尤其注意傳承人的研究,包括傳承譜系、傳承方式、傳承情境、傳承路徑,以及傳承與創新的辨證關系等,從而在深層次上揭示民俗藝術生成、發展的規律。
“類型論”主要對民俗藝術的不同門類和豐富復雜的樣式加以類歸,找到它們相互間的屬種關系和類的特點,從而在總體上對它們加以準確的認知和把握。
“體系論”旨在對民俗藝術的創作和研究進行系統的考察,把它看作一個豐富而嚴整的體系,從而找到其作為藝術學學科中相對獨立的分支學科的客觀基礎。
“特征論”在民俗藝術與其他藝術的比較中歸納其作為藝術大觀園中一景的個性特點,進而了解其生成方式、傳習規律和應用空間等,并發掘其藝術品質和優長之處。
“功能論”研究民俗藝術在市民社會中的各種需要及這些需要的藝術表達,研究功能的類型、指向、作用和消長,及其與民俗藝術的存廢關系,從而在根源上考察民俗藝術的價值、現狀與趨向。
“層次論”,著眼于民俗藝術的諸多形態在不同層面的展開,主要從物質載體層面(物態)、行為與過程層面(動態)、精神內涵層面(心態)、語言表現層面(語態)等方面剖析民俗藝術的形態結構,并對其多層面間的相互關系做出理論概括。
“方法論”主要探討民俗藝術的研究方法,諸如田野調查法、歷史研究法、功能分析法、結構剖析法、比較研究法等,進行有關理論的闡發和典型實例的舉證。
“作品論”著眼于民俗藝術的各種具體成果,研究典型成果的基本內容與形式,代表作品的藝術價值和風格特點,以及作品在傳承、傳播中的客觀效應,作品對集體意識和民間知識的表達和應用等。
“創作論”考察不同門類的民俗藝術作品的創作過程,作者群的師從關系和社會身份,思維、心理、風俗、宗教、哲學對創作的影響,民族風格與地域特色的表現方式等。
“傳播論”研究民俗藝術的傳播規律,包括傳播者、傳播媒介、傳播時空、傳播路徑、傳播機緣、傳播中的接受與改造等,進而對民俗藝術的傳播與流布在比較的視野下做出判斷和概括。
“語言論”研究民俗藝術的語言特征,包括民歌、民謠、神話、傳說、故事、民間曲藝、民間小戲等講唱、表演中必不可少的有聲語言,也包括行為、動作、儀式、手勢、體態等副語言,還包括造物藝術中的行話、信仰、禁忌和工藝流程等潛顯不一的語言形態,從而深刻揭示民俗藝術的創造過程,以及在這一過程中人的語言與智慧的因素。
民俗藝術的外部規律包括民俗藝術與社會歷史、民俗藝術與政治運動、民俗藝術與宗教生活、民俗藝術與倫理觀念、民俗藝術與科學技術、民俗藝術與市場經濟等方面,民俗藝術在這些外部力量的作用下,總會在內容或形式方面受到制約或推進,從而發生局部的演化或明顯的改造。民俗藝術說到底是社會文化現象,它服務于市民生活,從來不是為藝術而藝術的產物,因此,它必然受到來自社會生活的各種影響,一些并非藝術范疇的因素會構成外部條件,對藝術施以無形的制約,并形成一些規律。民俗藝術的外部規律研究,就是要找到這些影響因子,做出恰當的評判和引導,在全面認知民俗藝術的演進規律的基礎上,推進民俗藝術的發展和繁榮。
民俗藝術的專題指民俗藝術的研究著眼于某一門類或屬種的具體研究,并從民俗藝術作品、民俗藝術過程、民俗藝術精神等層面揭示其典型特征和一般規律。
民俗藝術專題分布于造物藝術、表演藝術、語言藝術等基本的領域,面廣量大,不勝枚舉。就造物類民俗藝術說,“雕刻類”就有木雕、石雕、磚雕、瓷雕、陶雕、骨雕、竹雕、牙雕、核雕、根雕、微雕、銅雕、蛋殼雕、葫蘆雕等;“編織類”有竹編、草編、藤編、麻編、線編、棕編、柳條編等;此外,還有泥塑、面塑、陶藝、刺繡、剪紙、版印、紙扎、印染等。就表演類民俗藝術說,有木偶戲、皮影戲、民間小戲、山歌、漁歌、儺戲、儺舞、儺儀、民間舞蹈等。就語言類民俗藝術說,有神話、傳說、故事、謠諺、謎語、喜話等民間文學專題,也有評書、快板、講經、宣卷、鼓詞、琴書等民間曲藝的類型。
民俗藝術的專題研究涉及類與種、形態與精神、實證與闡發、創作與傳承、功能與應用、實用與審美、典型與一般等諸多的方面,并注意研究對象的界定、起源、演進、現狀、類型、特征、風格、創作、傳承、傳播、功能、影響等環節。
民俗藝術的專題是一個變化、發展的范疇,其種類與數量無法一一羅列,其選題的拓展與深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民俗藝術研究的發展,并為其理論的完備提供了鮮活、具體的例證和較為廣闊的視角。可以說,專題研究構成了民俗藝術基本理論研究的一個基礎,其展開的充分、深入,有助于理論概括的準確和完備。
民俗藝術遺產包括物質的民俗藝術文物和非物質的民俗藝術成分,其中非物質的民俗藝術遺產最需要加以特別的關注和保護。
民俗藝術文物,包括古建筑上的磚雕、木雕、石雕,古戲臺、古井欄,舊農具、老家具、舊民具,民族服裝、舊時佩飾,老招牌、老幌子,傳統手工藝品,以及有一定歷史與藝術價值,又現存甚少的各種舊時的生活物品,涉及衣食住行、日常用品、生產工具、裝飾擺飾、信仰法物、玩具樂器等方面。
非物質民俗藝術遺產,包括傳統技藝、工藝流程、行規行話、藝訣藝諺、民間信仰、神話傳說、民間故事、歌謠諺語、謎語笑話、方言俚語、審美觀念、傳承方式、戲劇表演、舞蹈程式、賽會廟會,以及一切以程式化動作、精神心理、聲音語言和象征符號為表達方式的民俗藝術形態。
民俗藝術遺產面臨的首要任務是保護,對非物質民俗藝術遺產在保護的同時,還必須注意推進傳承。民俗藝術遺產作為民族文化的傳統和標志,作為民族的與地方的特色藝術,其保護的前提是深入的普查、整理和研究。因此,民俗藝術遺產保護不只是應用層面的操作問題,而首先還是民俗藝術理論層面的研究課題,鑒于長期以來民俗藝術保護意識的淡漠,保護在當今已成為急迫的任務。作為研究對象,民俗藝術遺產不僅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程中的重要環節,也是民俗藝術學學科體系建設中不可或缺的領域。
民俗藝術遺產保護的研究范疇包括保護對象、保護方略、保護機制、保護法規、保護分類、保護重點、保護機構、保護者、遺產管理、保護與傳承、保護與應用、保護與再創,等等。保護研究的目的不僅是留下民族的歷史記憶、守望傳統的精神家園,更在于從遺產中發掘民俗藝術的精華,推進民俗藝術學的學科發展和當代的文化建設。對民俗藝術遺產來說,保護是理論指導下的實踐,同時又是以實踐完善理論的手段。
民俗藝術不論其形態為何,在大眾生活中總有其實在的功用,功用是對生活需要的滿足,也是一切民俗藝術存廢消長的真正動因。需要與功用的沿襲和擴大,一方面促進了民俗藝術自身的發展,同時也為其拓展新的應用帶來了契機。
應用是打破文化的自然傳習的節拍,而對某些文化因素加以強化或制約的有目的的行為[1]172。就民俗藝術而論,應用改變著原先的傳承方式和流布空間,推動對藝術符號和文化元素加以新的組合,并賦予其新的功用。應用其實就是一種文化選擇,它推動著對現存民俗藝術的整理與評估,并從經濟的與社會的效益出發,對資源做出審慎的判別與取舍。應用通過有目的、有組織、有規劃的開發,能放大民俗藝術在現實生活和精神生活中的效應和影響。
應用作為對資源的重新開掘,具有工程的性質。民俗藝術的應用是一個自有規律的系統工程,它需要有對傳統民俗藝術的精深理解,又要有對時尚和市場的敏銳把握。實際上,應用是實現傳統與現代、藝術與生活、審美與消費和諧對接的途徑。
應用是用活已知資源,立足當代和未來的一個創造過程,而民俗藝術的應用本身其實就是一門創造性的藝術。應用作為文化創造,就在于對當代功能的引導。民俗藝術的應用經過判斷、選擇、整合、改造和創意設計,形成新的藝術“產品”,從而增廣對象的文化內涵,擴大傳播的有效空間,并使其在葆有風俗性的同時,更具有現代性和實用性。
民俗藝術應用的研究對象,主要集中在應用主體、應用客體和應用中介三個方面,即把應用者、應用源、應用場作為應用研究的中心,以考察它們的各自規律和相互關系,并進而思考民俗藝術產業化的理論創新和發展前景。
民俗藝術學作為藝術學的分支學科,在視野領域、對象源頭、研究方法、風格特征等方面,都形成了自己的學科特點,并在理論與實踐中展現了作為獨立分支學科的性質。在民俗藝術學的學科特點中,交叉綜合、廣博幽深、注重實證、俗雅交融等成為其最顯著的方面。
民俗藝術學本身具有“邊緣學科”或“交叉學科”的性質,其研究視野涉及藝術學、民俗學、社會學、文藝學、宗教學、美學與哲學等學科。其交叉綜合的根由,乃是民俗藝術內涵的豐富復雜和藝術形態的多種多樣。民俗藝術的交叉綜合,既有雙向的交叉,又有多向的交叉,但都以藝術為其旨歸,以民俗為其氛圍。
就語言類民俗藝術而言,民俗藝術所交叉的學科還涉及民族語言、口頭文學、語言學、方言學等;就儺戲儺舞說,除戲劇學、舞蹈學,還包含原始藝術、民間信仰、巫術儀式、宗教藝術的成分;就紙馬、年畫等民俗版畫說,在雕版藝術之外,還有宗教學、神話學、傳說學、故事學、民間信仰、色彩學、民俗學等學科的因素。
民俗藝術學的交叉綜合是一種自然而然的藝術現象,沒有為藝術而藝術的人為因素,完全是符合藝術真實的生活選擇。它作為民俗而代代相傳,又作為藝術而獨樹一幟。民俗藝術往往具有鮮明的民族與地方的特征,雖有傳承和流布,但又往往同中有異,各具特色。它們或粗獷,或精細;或嚴正,或諧樂;或簡潔,或紛繁;或因襲,或善變;交叉中有主導因素,而綜合中有個性風格。不論剪紙、泥塑、年畫、紙馬、木雕、編織、刺繡、印染、民歌、民舞、小戲、曲藝、故事、謠諺、謎語、笑話等,都具有層疊、交叉的文化因素,反映了多源頭、多功用、多內涵、多形式的交并,而又葆有質樸朗健、自然大方的風貌。
民俗藝術學的交叉綜合使其成為一個開放的研究體系,在這里多學科的視角與方法有廣闊的運用空間,同時各門類間的差異較大,顯現出龐雜而統一的特征。
民俗藝術學從其研究對象的源頭看,具有廣博幽深的特點。作為源起于原始藝術,古今相貫,扎根下層,旨在表現生活的藝術形態,民俗藝術往往源頭幽遠,內涵駁雜。它總是散布于各地的鄉野、街道和不同的民族與社群之中,同當地的風俗生活融為一體。
拿鄉野儺戲、儺舞、儺祭中的面具來說,諸如儺祭中的“魁頭”、祠山大帝,儺舞中的五猖神等,同原始宗教、神話傳說、巫術和民間信仰相聯系,留下了多路可資尋蹤的文化信息。拿泥塑、泥人說,不論是河南淮陽的泥泥狗、陜西鳳翔的泥彩塑,還是京津一帶的泥人張、江蘇無錫的惠山泥人等,作為手捏技藝,與“摶土做人”的原始神話,與原始的陶器制作,與泥土賦予生命的信仰觀念,與靈物崇拜、祖靈崇拜、神仙觀念,以及與物物相感的巫術信仰緊密聯系在一起,其造型、用色、功用、象征都留下了若明若暗的演進印跡。拿紙馬來說,作為祭祀用的紙質版印神像,雖說產生于唐代,卻與馬的神話、多神崇拜、巫術觀念、戰國繒畫、漢畫像石、佛經雕版、民間風俗等息息相關,它交織著宗教、藝術和民俗的多路信息,在各地多有傳承和變異,成為一個可以搜索比較、溯源探幽的藝術專題。
民俗藝術往往通過象征符號來表達它的文化意義,或者說,其功能隱義藏在作品的表象之下,需要作文化的解碼來識讀其藝術符號的秘密。由于象征是民俗藝術最原初、最基本的表達方式,其意義的追尋會因物象、事象、語象、心象的千差萬別而顯得錯綜復雜。正是研究對象具有的廣博幽深的特點,決定了民俗藝術學的研究任務似平而奇,似易而難。
民俗藝術學從其研究方法看,特別重視田野調查和實證研究。田野調查為了獲取第一手資料,深入鄉野、深入社區、深入民間,從分散、鮮活、不斷傳演的狀態中,掌獲依存于民俗生活的各類藝術形態,以作為理論研究的對象。田野調查作為民俗藝術學工作的重點,也是開展民俗藝術學理論研究的基礎。
民俗藝術學除了理論的闡發,還要實證的研究,它既有學理建樹的任務,又要對不同的個案與專題做出精深的考釋和判斷。民俗藝術的各個門類與屬種是歷史的文化現象,是民俗生活長期汰選的結果,也是大眾藝術需要和審美情感的自然表達。來由的源遠流長、創造主體的集體性質、內涵的豐富深廣、形式的古今雜陳,使民俗藝術的成果與現狀顯得豐富復雜,對其成因、隱義、功能、演進、傳播和傳承等需要進行具體的研究和舉證。
實證研究旨在解決和回答民俗藝術現象中的各種具體問題,包括類型歸屬、品類由來、形制演化、功能寓意、符號象征、傳承流布、名稱含義、整合變異,等等。實證研究重材料、重證據,以事實說話,以證據立言,不武斷猜測,不妄作臆斷,講求科學、嚴謹。民俗藝術具有集體創作的性質和代代相傳的特點,綜合著宗教、藝術、神話、哲學、民俗、歷史等因素,并將各種文化、藝術元素交互雜糅,以服務于民俗生活。民俗藝術就其元素來說,迭加交并;就其線索來說,縱橫交錯,因此沒有實證的手段很難論說清楚。
民俗藝術學注重實證,不僅是專題和個案研究的需要,也是其學理概括的一個重要前提。
“俗”、“雅”是相分相合、相反相成的對立統一體,“俗”中有“雅”,“雅”中有“俗”,
無“雅”不“俗”,無“俗”不“雅”。它們分別作為上層與下層的文化標志,又常隨“禮”、“俗”的上下遷化而相互包容。
所謂“俗”,指百姓的風俗。嘉慶《江陰縣志》卷之四曰:“因物而遷之謂風,從風而安之謂俗。”古人稱“俗”有“習”或“襲”、“續”之意。
《說文》曰:“俗,習也。從人,谷聲。”
《釋名·釋言語》曰:“俗,謂土地所生習也。”
《周禮》曰:“俗者,習也。上所化曰風,下所習曰俗。”
晉阮籍《樂論》曰:“造始之教謂之風,習而行之謂之俗。”
除了上述明確的說法,《漢書·地理志》載:“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系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好惡取舍,動靜無常,隨君上之情欲,故謂之俗。”
此外,東漢應劭《風俗通義序》曰:“風者,天氣有寒暖,地形有險易,水泉有美惡,草木有剛柔也。俗者,含血之類,像之而生。故言語歌謳異聲,鼓舞動作殊形,或直或邪,或善或淫也。”
其實,不論是“隨君上之情欲”,還是“像之而生”,都是強調“俗”有“習”的特征。此外,《禮記·王制》“脩其教,不易其俗”疏曰:“俗,謂民所承襲。”另,《周禮·合方氏注》“謂風俗所高尚”疏云:“俗者,續也。”這里的“承襲”和“續”,實際上指的也是“習”的意思。
可見,“俗”是下層百姓稟承上意、效法自然、承襲高尚的習慣性行為,是發生在社會群體中的文化現象。
所謂“雅”,在古代與上層、正統、儒教教化相關,具有明確的“正”的意義。
《荀子·儒孝》“謂之不雅”楊倞注曰:“雅者,正也。”
《毛詩序》曰:“雅之言,正也。”
《玉篇·佳部》曰:“雅,正也。”
作為“正”的標志的“雅”,與“俗”似乎分為兩極,故《康熙字典》釋“俗”為:“不雅曰俗。”然而“雅”、“俗”間又有相通相類的性質。《左氏襄廿九年傳》“為之歌小雅”疏曰:“言天下之事,形天下之風,謂之雅。”[2]作為“天下之事”和“天下之風”,沒有“習”的過程是不可能實現的,這樣,所謂“雅”中就有“俗”的成分,表明了二者的交叉融和及相反相成。
民俗藝術靠習得而傳承,作為下層百姓的藝術,它沒有正統的印記,也無獨尊的地位,卻能滿足俗民社會的審美與生活的需要。民俗藝術在傳習中始終存在著上下對流的整合關系,呈現出朝禮與國俗交并,“雅”、“俗”因素相聯相轉的局面。俗中有雅、雅俗混同實已成為民俗藝術的發展實際,并形成民俗藝術學風格基調的主要特征之一。
[1]陶思炎.應用民俗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1.
[2]經籍纂詁[M].卷五十一“雅”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