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俊三 喬元正
中國現(xiàn)代大學是仿西方模式建立起來的,然而自由、自治的大學理念還尚未成熟,沒有形成自治文化的歷史傳統(tǒng),自始至今面臨著行政權力的規(guī)訓。這種規(guī)訓既源于政府膨脹的、指令式的政治權力,也來自大學內部行政權力的恣意僭越。后發(fā)外生的我國大學在“官本位”主導的社會語境中缺少辦學自主權和學術自由權,場域內的權力格局長期處于畸形狀態(tài),學術本位的原初權力結構遭受強制與倒置,從而導致了大學場域變遷原動力的衰頹。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國大學場域中的學術權力與其說是一種實然的“事實”描述,毋寧說是對學術權利應然的“價值”訴求。權力沖突是場域變遷的動力原則,但失去引導和控制的沖突將阻遏目標的達成。換言之,沖突的目的在于確定性秩序的形塑而非失序和混亂。就大學場域而言,學術與行政權力之間的沖突本身并非目的,權力來源于權利,是個體權利讓渡、集中的結果,評判大學場域權力正當性的標準,在于是否切實有效地保障了學術權利。理論上講,實現(xiàn)權力與權利的統(tǒng)一、維護學術權利存在兩種方式,即“以權力抗衡權力”和“以權利制約權力”,前者遵循政治的邏輯,后者則符合教育的邏輯。大學應力避權力主體之間的對抗,須以權利制約權力的方式實現(xiàn)權力沖突的權利轉向。
權力與權利是共在的矛盾范疇,二者在人與人組成的社會網(wǎng)絡中產(chǎn)生。孤立于社會的個人無所謂權利,也無所謂權力,“在自然狀態(tài)下不參加社會生活而有自然權利之說,乃是自相矛盾的說法,沒有作為社會成員關于公共利益的意識就不能有權利?!盵1](p92)換言之,權利與權力作為關系范疇,存在于社會生活秩序中,公民社會中的權利-權力關系就是個體權利與國家權力的關系。盧梭的社會契約論為理解權利-權力關系提供了線索。一般而言,社會契約論者總是從權利的設立與保護開始言說,他們承認一個公理,即“‘權利’(rights)不等于‘權力’(power),只有權利才是公民政治的真正基礎。”[2]
《社會契約論》開篇便澄清了權力與權利的本質區(qū)別。盧梭認為人的權利是內在的存在,并非隨外部力量消長的變量,而權力的存在則是一種狀態(tài)性存在,屬于可變量。在盧梭看來,權利不能由外在“強力”產(chǎn)生,“強力”是一種物理力量,其作用無法產(chǎn)生任何道德,人民屈從強力只不過是一種不得已的、明智的行為而已,并非出于自由意志的選擇?!皬娏Α毙纬傻臋嗬痪叻€(wěn)定性,其結果會隨“強力”主體的更迭而改變,“強力”只能造就最初的奴隸。因而盧梭提出了這樣的假設:“既然任何人對于自己的同類都沒有任何天然的權威,既然強力并不能產(chǎn)生任何權利,于是便只剩下來約定才可以成為人間一切合法權威的基礎?!盵3](p10)可以說,對“強力”正當性的消解是所有契約論者的共識,“強力”并非起源于契約,也無法訂立任何契約,“它只是戰(zhàn)爭狀態(tài)的繼續(xù)……所以,一經(jīng)訂立契約,奴役就立刻終止?!盵4](p106)換言之,契約以人的自由意志為前提,只有當“強力”退場時權利才能得以顯現(xiàn)。
盧梭曾經(jīng)假設過一種理念狀態(tài),即自然狀態(tài),在此種境域中,人類的生存遭受種種威脅,僅憑一己之力已經(jīng)無法克服阻力,原初的生存方式面臨傾覆的厄運。當此時,人們需要聯(lián)合起來以保護弱者不受欺凌,并約束那些“有野心”的人。最初的聯(lián)合刺激了權利觀念的產(chǎn)生,人們的體力與智力盡管并不平等,但相互承認與彼此尊重成為了生活的需要,為此甚至“必須抽掉人類本身固有的力量,才能賦予他們以他們本身以外的、而且非靠別人幫助便無法運用的力量。這些天然的力量消滅得越多,則所獲得的力量也就越大、越持久,制度也就越鞏固、越完美?!盵3](p51)那么,這種聯(lián)合如何實現(xiàn)呢?在盧梭看來,那就是個體將自身權利全部讓渡給整個集體。質言之,個體權利的集中導致了公共權力的產(chǎn)生,通過聯(lián)合與讓渡,人類社會獲得了一種更高級的權利——共同體權力。權利與權力的內在勾連暗示權利包涵權力的意味,在權利保障與權力制約之間,權利可以是積極能動的,“權利創(chuàng)制法律,并通過法律制約權力,在某些情況下權利甚至可以超越法律,主動地、直接地作用于政府權力。”[5]
基于盧梭的契約論假說,有學者作出這樣的推論:“權利先于權力而存在,權利中蘊含著權力因素;共同體權力產(chǎn)生于權利,是一種特殊的權利,或者是更高級的權利;這種權力根源于社會個體的權利,但并不是權利的上位概念,也不是與權利對立的概念。”[5]權力的效力與正當性來源于權利,社會契約論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尋覓出一種聯(lián)合的方式,“使它能以全部共同的力量來衛(wèi)護和保障每個結合者的人身和財富,并且由于這一結合而使每一個與全體相聯(lián)合的個人又只不過是在服從自己本人,并且仍然像以往一樣地自由?!盵3](p19)契約訂立的目的就是要通過共同體權力,保護人生而自由的權利,“把一個國家里的平等和不平等的最接近自然法則并最有利于社會的方式加以適當?shù)恼{和,從而既維護公共秩序又能保障個人幸福?!盵6](p50)因此,公共權力的基本職責就在于尊重個體主體性,以人的權利為出發(fā)點與歸宿,維護并增進人民的權利。
從國家“元場域”與大學場域關系的視角來看,我國大學學術權力受到雙重行政權力的規(guī)制,行政權力與學術權力力量對比失衡,“行政化”現(xiàn)象明顯,其實質是將“大學作為組織內部的行政權力演繹為政府行政權力鏈末端,享受并行使著部分教育行政管理職權?!盵7]國家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和唯功利化的要求,使大學無所適從,削弱了現(xiàn)代大學制度建設的自治理念,使大學失去了原初的、自由的學術權利。
近年來,學術權力備受重視的原因在于,行政權力的膨脹擠壓了學術權力的生存空間,強化學術權力迎合了人們遏制行政權力的需要。然而遺憾的是,單純強調學術權力仍未改變學術組織或人員在大學場域內的弱勢地位。原因就在于,強外部控制-弱族群記憶的場域權力格局決定了我國大學缺少自由的學術生態(tài)環(huán)境,苛求大學絕對自治、以學術權力抗衡行政權力,缺少歷史與現(xiàn)實的可能性,也排斥了大學作為公共教育機構所擔負的社會責任。相比“以權力抗衡權力”,權力的權利轉向則同時兼顧了行政與學術權力的制約問題。權力間的抗衡將導致學術資源的無謂消耗,對于“學術本位”的學術權力與“官本位”的行政權力而言,大學場域內的客觀位序支配了其主觀態(tài)度,而不同的文化慣習又強化了這種主觀態(tài)度。學術文化與行政文化的性質不同,影響殊異。如果這些矛盾得不到及時疏導,大學場域的兩類不同行動者將產(chǎn)生敵對情緒,這些負面情緒對學術和行政工作產(chǎn)生極大的負面影響。學校事業(yè)的發(fā)展需要不同的利益主體齊心協(xié)力,協(xié)調彼此間的關系,積極化解各種沖突,而不是以對抗的方式激化矛盾。
就行政與學術權力的本質而言,“以權力抗衡權力”缺少邏輯理據(jù)。行政權力的核心概念是“控制”,其要義是力量和能力,權力作為支配力量要求客體絕對服從,權力是“把一個人的意志強加在其他人的行為之上的能力。”[8]行政權力遵循政治邏輯,強調關系中的強制性,即權力是線性的和單向度的。權力一方擁有絕對的強制力,而另一方則絕對被動,其命運完全受制于權力的發(fā)出者。學術權力的核心概念是“影響”,其涵義是權威與魅力。影響具有交互性、對等性、細微性而少強制性,它符合教育的邏輯,因為教育本質上就是“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影響,教師最大的成功就是能夠影響別人的大腦和心靈?!盵9]大學教師憑借基于專業(yè)知識的魅力權威進行價值導向,潛移默化地誘使他人改變思想和行動,從而接受并認同自己的觀點,這個過程中他人始終擁有“為與不為”的自由。可見,以“影響”為本質的學術權力不能、也難以與“控制”為核心的行政權力相抗衡,原因就在于遵循的邏輯理據(jù)不同。
“以權利制約權力”符合教育的邏輯,相對權力而言,權利具有優(yōu)先性。這種優(yōu)先性主要表現(xiàn)為:首先,權利是權力的基礎。如前所述,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中主張,人與人組成的社會中,權利的存在不僅先于權力,而且是共同體權力的來源,是社會個體在契約締結的過程中讓渡權利形成的。大學場域中包括行政、學術權力在內的所有權力形式均屬于共同體權力,學術權利則是與之相對應的個體權利,行政與學術權力為學術權利服務,受到學術權利的監(jiān)督并為其存在。誠如張楚廷先生指出的:“大學的學術權力來源于學術權利,大學的行政權力來源于學生權利和學術權利”[10](p168),大學場域中的一切權力形式皆因學術權利而生。其次,權力的目的在于保障權利。權力通過協(xié)調沖突從而保障權利,學術權力的運行方式表現(xiàn)為學者個人或集體的統(tǒng)治,“在自覺的義務履行的基礎上進行權利交換,但這種‘自覺’是脆弱的,當‘我’的權利與‘你’的權利之間發(fā)生沖突時,‘請求’本身就發(fā)生了沖突?!盵11]這就需要仲裁者的權力介入與積極作為,以正義精神為學術權利創(chuàng)造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諸多條件,學術權利的保護需要行政與學術權力共同的、積極的運用。
從社會發(fā)展的現(xiàn)狀來看,我們正在經(jīng)歷一個走向權利的時代,權利本位是必然的選擇,而權力本位則是應予以摒棄的。對于受“官本位”思想慣習影響頗深、只重義務而少權利的我國而言,權力的權利轉向意義在于發(fā)現(xiàn)“人”并尊重“人”,這不啻為一種理性的啟蒙。這種理性啟蒙與大學的精神本質、追求與堅守息息相關。西方大學的社會啟蒙是在千余年的歷史進程中逐漸完成的,對高深知識的執(zhí)著追求、對公權力膨脹的抵御、對價值失序的批判、對苦難生活的關切,這些帶有超越感的宏大敘事畫面在大學的理念與社會實踐中緩慢地呈現(xiàn)。學術是大學的本質,是大學與社會的邊界,應當讓當局與公眾明白,權力對大學而言是一把雙刃劍,在大學獨立人格面前必須將權力關進或勸進制度的“籠子”。只有如此,才能讓學者充分享有學術權利,真正成為學術的主人。
權力來源于權利,權利需要權力的保障。大學場域中權力的權利轉向實質是協(xié)調權力關系、保護學術權利的問題。大學或者學院并非純粹的學者團體,“正如高深學問的發(fā)展需要專門化一樣,在學院或大學的日常事務方面也需要職能的專門化。事務工作和學術工作必須區(qū)別開,因為每一方面都有它自己的一套專門的知識體系”[12](P37),布魯貝克的此番觀點為行政權力的存在提供了合理性。大學并非懸于社會之上的空中樓閣,作為社會的有機組成部分,大學的生存與發(fā)展需要不斷獲得社會的支持,同時必須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現(xiàn)代大學不獨是“學者的天下”,而是由多元利益主體組成的。行政權力的合理性在于促進大學更好地承擔社會責任,通過科層管理提高服務的質量和效率。若言個性化、創(chuàng)造性的學術研究是對真理與知識的無私探索,行政管理關注的則是公共責任和可預見的結果。它維護公共利益而非個人私利,“中性化的官僚制行政管理更有助于大學張揚其普適價值,而非專業(yè)價值、個人價值?!盵13]事實上,行政權力在維系場域權力格局、協(xié)調權力關系以及保障學術權利等方面發(fā)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
大學作為一種社會組織,有其自身的組織目標、結構和規(guī)范,大學的組織性質隨著歷史的變遷而發(fā)生流變。中世紀大學內部活動簡單,大學事務主要由教師和學生處理,并沒有分化出一套完整的行政機構。隨著大學走出“象牙塔”并日益成為社會的“軸心機構”,大學內部事務變得日益繁復,客觀上需要專門的行政機構和人員處理學校的日常事務。由此可見,原初的“大學行政權力不是外在賦予的,而是大學本身演繹出來的……大學行政權力也來源于學術”[10](p167),這意味著行政權力必須以學術為本位。大學的組織性質集中表現(xiàn)為“有組織的無政府”(organized anarchy)狀態(tài)?!盁o政府”狀態(tài)反映了大學作為學術組織的特殊性,學者與學者社團擁有學術權力,享有學術自由的權利,其基本價值取向是平等與自由,給外界一種散漫蕪雜的印象。事實上,這種“無政府”狀態(tài)是“有組織的”,大學組織目標的實現(xiàn)需要借助行政力量訂立的制度規(guī)范,其基本價值取向是效率和約束,行政力量有助于實現(xiàn)組織目標,提高組織運行效率。當然,提高大學組織的運行效率,必須顧及大學的松散連接特性,強行推行整齊劃一的目標和政策,將會損害大學的自主權,達成的不過是虛假的統(tǒng)一。
大學場域同時存在行政的與學術的兩類行動主體,在考察場域權力格局時宜將二者分開,但實質上它們是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的,學者社團與科層體系并不存在涇渭分明的界限。大學的許多決策既不是由個別學者單獨作出的,也不是由科層管理者獨自制定的,而是不同專業(yè)知識的利益相關者共同參與的結果。事實上,大學場域存在學者與行政人員協(xié)同工作的機制,一部分原因在于“學術社團形式化的(formalised)工作是由非學術的行政人員提供的”;另一部分原因是“有越來越多的高級學者成為行政管理人員?!盵14]學者擔任行政職務的現(xiàn)象即通常所說的“雙肩挑”,“沒有任何一所學院和大學是純粹的學者團體,這個團體中既有教授也有校長和院長,后者是從前者中抽調出來的”[12](p37)。學者們進入管理系統(tǒng),有助于學術社團的決策從學校當局獲得權威、資源與合法性,有利于將決策付諸實施。
大學場域內的權力形態(tài)各自依附于不同的資本,行政權力依附于政治資本,而學術權力則倚靠文化資本。學者進入管理系統(tǒng)、擔任行政職務,實質是一種尋求政治資本的努力,借助知識與權力的共謀關系,意在擴大和提高自己的影響力。這種以退為進、以妥協(xié)方式獲得自我發(fā)展的權力策略,目的在于“通過行政權力來提高學術話語權在大學發(fā)展中的重要性,以期使大學按學術的軌道前行。”[13]在學術自由缺失的生存境域中,妥協(xié)的權力策略不啻為保護學術權利的捷徑。然而無形中,這種“綏靖行為”的確戕害了大學的獨立性。學者因受制于官僚權力而向其獻媚,與權力勾結極易形成“學術腐敗”、“權力腐敗”的惡果,因為“知識一套上追求權力這個重軛,它就失去了其本質特征,必然變?yōu)檩o助性的了。將知識套在權力的戰(zhàn)車上,也就閹割了它?!盵15]當學術研究浸淫了權力因素,沾染上濃烈的官僚味道,便出現(xiàn)了“官大學問大”的現(xiàn)象,學術世界蛻變?yōu)闋帣鄪Z利的名利場,學術面臨著異化危機,大學也失去了對知識與真理的敬畏感以及自由探索的動力。因此,大學制度改革的關鍵在于保障和提高教師地位,加強基層學術權利,而不是去爭奪權力地位?!皩W而優(yōu)則仕”的傳統(tǒng)觀念亟待改變。
綜上所述,大學場域的權力格局無法定于一尊,只有二者整合、協(xié)同發(fā)揮作用,才能促進大學的發(fā)展?!敖處熀凸芾砣藛T的利益是共同的而不是對立的,兩者都是大學的工作人員,應該像同事一樣分享權力。”[12](p40)大學場域的權力形態(tài)可以實現(xiàn)互補,其協(xié)調互補的基礎是共同遵循大學知識生產(chǎn)和學術發(fā)展的內在邏輯;同時,大學必須適應社會、滿足與外界互動的需要,彰顯其外在價值。可以推斷,權力沖突的權利轉向既是大學場域內外部關系規(guī)律的客觀要求,也是保障學術權利的應有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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