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晨
(三亞學院人文分院,海南 三亞 572022)
“神話”源自希臘語,意思是關于神祗與英雄的傳說和故事。在英語中為想象或虛構的故事。[1]雖然無法為神話這一概念作準確的定義,但從這兩個詞意已揭示了神話的內容和藝術特點,神話是以講述神和英雄的故事為主要內容,具有夸張的想象和虛構曲折的故事情節。因此,神話完全具備再加工創作的可能。
從原始社會開始人類就不斷地將自然現象和人類生活形象化、人格化,創造出超自然的神靈和英雄。最初是以祭祀儀式(宗教)或戲劇為基本形態,代代相傳的過程中神話成為了文學不可替代的養料。隨著人類歷史的延續,神話被許多領域廣泛應用,影視(包括動畫)、廣告、繪畫甚至于美國的宇宙飛船也被冠以太陽神“阿波羅”的名字。神話因其特有的時間性與我們的現實生活拉開距離,為現實中的人們帶來超越性的陌生景象,從而打開了現實無法觸及的活動空間,神話由此激發了人們新的審美經驗。作為視覺藝術之一的動畫藝術,當然不會放過將神話加以改編、創新、變異的機會。
然而,神話的改編創作過程,也無法逃脫作者、作品、讀者、世界四要素的無限循環。動畫作者首先是個讀者,他的閱讀經驗經過創作得以反饋,而這種“反饋是通過翻譯、改編、闡述,總之是通過所有追加的作品得到保證的。介質首先是讀者,隨后,從閱讀經驗中,形成自己對設想的映像,并以此作為自己的設想,又像作家實現最初的設想那樣去實現這一設想。”[2]因此,曾經是讀者的作者會對熟悉喜愛的文藝作品再加以新的創造,“在我們今天,電影、廣播、電視抑或連環畫等對原著的改編,作品已經成為閱讀行為的一部分;人們也可以根據讀者對‘由書籍改編成的電影’或是‘由電影改寫成的書籍’的反映來確定他的態度?!保?]而這種態度中勢必蘊含著同一性的社會經驗和心理體驗,作者與接受者在這種態度中達成共識,并建立在瞬息萬變精彩紛呈的世界環境下,作者獨特的文化心理和個人體驗不自覺地與故事結合,應和了急待被震撼的讀者的熱情,從而促成動畫作品的暢銷和風靡。
世界動畫界中明亮的一星——日本動畫,創作了大量涉及世界神話形象的動畫作品。車田正美創作由希臘神話改編的《圣斗士星矢》,從1985年至今,漫畫、動畫和小說銷售量巨大,1992年在中央電視臺播放,在大陸風靡一時。之后,2002年由NHK電臺制作、改編自中國神話的《十二國記》講述:某天,平凡高中女生中島陽子,被一個名叫“璟麒”的白發青年稱呼為主人,并把她帶入到未知的蓬萊世界。蓬萊是一個由十二個國王和十二頭麒麟共同治理的十二個國家組成的世界。陽子為了在蓬萊生存下去展開了屬于她的嚴酷戰斗。2002年峰倉和也創作PIERROT制作的《最游記》動畫片,改編自《西游記》。故事講述了三藏接受到西天治理妖魔禍亂的任務,帶領三個妖怪朋友——悟空、悟靜、悟能前往西天,一路上他們除妖斬魔,最終揭開了一個塵封久遠的秘密。2006年由游戲改編成動畫的《圣杯之戰》,講述了七名魔法師與七名使魔(即被魔法師喚醒的英靈)爭奪可以實現一切愿望的圣杯的戰斗,作品中的英靈都是各國神話傳說中的英雄人物。以日本動畫為契機,各國神話人物齊聚日本,在日本的舞臺上華麗展現。
綜觀日本動畫對神話的再創作,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神話人物的低齡化。在作品中無論是神、英雄人物或妖魔,大都呈現出一種偏低齡的傾向。如《圣斗士》中,重生后的雅典娜、圣斗士們或轉世的各神靈及他們的斗士們,大多是未成年人,而且沒有長大的跡象。其次,神話人物日本化。作品中的神或英雄們大都出生于日本,或與日本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如《十二國記》中的陽子(后成為璟王)、泰麒、雁王、雁麒等都出生在日本,后回到蓬萊。最后,神話主神的女性化。作品中的主要神靈和英雄,即作品中至高無上的主要神話人物往往被塑造成女性,但都與原神話中的原型性格、做事風格相反。如《圣杯之戰》中的最強使魔——亞瑟王,是安靜文雅的女性形象?!蹲钣斡洝分械挠^音一改佛教中端莊崇高的樣本,變為妖艷媚惑的色女。
以上種種變異,奠定了這些作品在日本動畫中的地位。有的作品已成為影響世界的動畫精品,也曾一度引發人們的爭論與蔑視。種種跡象的背后潛藏著日本人的深層精神意識,這種與眾不同的精神意識為世界觀眾奉上豐盛的陌生化視聽大餐。
日本動畫版神話故事的主角往往是身世坎坷、內心孤寂、血統高貴的少年少女,他們或是由上天選定的英雄或是神靈的轉世??傊麄円晕闯赡甑哪挲g、驚人的勇氣和智慧創造了神一般的奇跡。
隨著日本動畫片《圣斗士》在歐洲各國的播出,大大的眼睛、堅定稚嫩的臉龐,成為很多國家孩子們心中的偶像。圣斗士與他們同齡,卻創造了他們無法實現的夢想——拯救人類,在平時的生活中,孩子們將圣斗士的精神發揮運用,成為那段時光的深刻記憶?!妒洝分械呐鹘顷栕雍吞?、雁麒等角色都是未成年形象,然而卻承受常人無法肩負的壓力。《圣杯之戰》中魔法師大部分是高中生,他們身世孤單,獨自生活,是了無牽掛的戰士。
首先,我們要確定作品在為我們講述一個成長的故事。當我們觀看這些動畫作品時會被那傳奇絢爛的世界所吸引,之后,會支持主人公的行動,為他們打氣加油,想象著自己成為他們后要怎樣面對前方的種種困難。故事中的情節在現實中無法上演,更無法接觸那種奇幻的景象,因為,我們生活在平凡無味的現實生活中。我們的世界中充斥著父母管教、學校的教育、社會的要求等等清規戒律。因此,能夠出現一個沒有父母、老師和社會約束的環境,雖然很堅苦但只要有朋友、有神的幫助,相信自己也能夠成為一名真正的英雄,青年觀眾們在觀看時與動畫中的少年英靈們共同完成了一次心靈的成長。
作品在向觀眾展現少年們的艱苦奮斗的過程中,不斷穿插進他們的過去時光。他們的過去也是幼稚而膽小,與現在的堅強、正義形成鮮明的對比。被神選中的少年經受住上天的考驗,最終成為頂天立地的真正英雄時,這種崇高而激動的情感達到了高潮?!妒ザ肥俊窡o論哪一部的戰斗,星矢等五人都在生死攸關時刻,回憶起以往的艱辛苦難和歡樂喜悅,生的美好與艱苦成為主人公最后一搏的動力?!妒洝分械年栕?,從日本到蓬萊后經受了各種磨難,在這個過程中她不斷回憶在日本時的經歷,最終完成了心靈的進化之路。年輕稚嫩執著的表情,已成為此類日本動畫人物形象的一大特征,深究其中意味,要從日本民族意識的特征中尋找。
未成年的身體中蘊含著強大的精神力量,在動蕩浮躁的社會中依然保持著清醒單純的少年是堅強、勇氣和智慧的象征。這些少年形象是日本凝縮文化的代表。
李御寧教授在《日本人的縮小意識》中說道:
我最初接觸到的日本人,是那些在民間故事中出現的主人公,如一寸法師、桃太郎、金太郎、牛若丸,這些人物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是小巨人。在把針當做刀、把碗當成船、把筷子當船槳的世界里,微微的喘氣成了臺風,小小的水紋成了海嘯。但是,一寸法師可不是輕易就能成為青蛙餌食的簡單小人物。正因為他小,所以才不容易被巨大的魔鬼發現,才有可能攻擊巨魔。桃太郎也一樣,他也是位勇退巨魔而最終奪回寶物的小巨人。[4]
這種日本獨有蘊含著強大精神的小巨人形象,表現在日本文化的方方面面。世界上最精短的詩歌——俳句以及微型電器產品等等自古之傳統至今之現代化,無不體現出日本人的凝縮精神,而日本動畫中的少年神靈和英雄們也是動畫界的小巨人。因此,與歐洲不同的是:在日本小巧稚嫩纖細的東西是美的,倍受人們的關注,未成熟的事物才具有被稱贊的價值,才有可能具有強大的力量和美麗。
在孩子們為小巨人們的壯舉而激動不已時,成年人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一去不復返的少年時光,淡淡的懷舊情感應運而生。
所謂的懷舊情感,是一種想將過去美化的熱情;在其中人們是處于和歷史敵對的關系。歷史學家探究連接過去到現在的因果關系,并重視那些客觀證明的資料。然而,沉溺于懷舊情感的人,卻逃避充斥著墮落和幻滅的現在,站在與現在完全斷絕的地方,緬懷美好的過去。夢想的過往因為隔絕在絕對距離之外,因此好像變得格外光輝燦爛。[5]
懷舊是將現在與過去的分離情感,因此,當少年們為自己的理想奮戰時,成年觀眾以少年神靈英雄為媒介通往對過去的美好回憶。英雄成長的對立面,是一群已到社會化年齡、已成為社會支柱的成年人。他們高大固執,因為他們堅信自己是符合世界要求的成年人,然而即被少年的勇氣和堅持打敗。在這里,單純執著的少年是善的代表,而成熟強壯的成年人卻是惡的替身。被少年打敗后的成年人大多回憶起自己經歷的不公、被社會的同化,成為政治的幫傭,他們被少年清洗了精神上的污垢,開始反思自己的人生,最終死去或成為少年單純理想的保護者。
未成年的單純是偉大的具有宗教清洗作用的力量。《十二國記》中的稿王,為了證明成年人不輸少年的能力而運用卑鄙無恥的手段追殺陽子,在臨死前水禹刀(只有王才能擁有的圣劍,具有看穿人心的能力)揭穿了他的陰險動機。《圣杯之戰》中最終決勝的兩位魔法師,一位是少年,一位是中年人,中年人召喚出最無恥的使魔與青年作戰,結局以失敗告終。作品中表現了年輕人快樂地相互扶持,他們因孤獨而參加戰斗,因戰斗而結為朋友,組成快樂互助的團隊,而成年人的陰暗內心使得他們墜入永遠的孤獨,最終走向失敗。
孩童的堅持反而是成年人所懷念的過往,可愛的懷舊氣息和小巨人的強大精神,在日本動畫中被少年神靈和英雄表現出來,為被現實壓抑打擊的成年人找到了與現實的隔離感,少年們一方面成為了孩子們的精神偶像,一方面成為了成年人的精神支柱。
日本動畫版神話故事,大多以小巨人般的日本青年為主角,以現代日本城市為背景,熟悉日本動畫的觀眾會自然而然地接受異國神話在日本的上演?!妒ザ肥俊分械难诺淠绒D世——紗織,是在日本長大,星矢等眾多青銅戰士,也是在日本挑選出來的,他們成為了故事的主角。《圣杯之戰》中的魔法師們大部分出自日本,在日本上演了決定全世界命運的圣杯大戰?!妒洝分械奶?、雁麒和璟王、雁王都是來自日本,并在蓬萊世界做出了一番事業。
作品中的社會背景是現代日本社會的真實反映?!妒ザ肥俊分腥祟愂澜绲幕靵y無度成為眾神消滅人類的口實,而且,圣斗士及雅典娜也對人類社會的墮落腐敗予以承認,雖然斗士和女神一直在宣揚“人類的事由人類自己做主,神不應加以干涉”,但由星矢等人對過往的回憶中依然可以窺見社會的不公,人們的無望。
1989年,當時身為議員的石原慎太郎和索尼的創始人盛田昭夫合寫了一本書,名為《日本可以說不》,以藐視的姿態質疑了美國的各項貿易政策,全書洋溢著在繁榮的八十年代末期彌漫于全日本的信心和意志。1990年9月,這種看似強勁的自信心被打破,東京股票交易所的價值在四天之內下降了百分之四十八,股市的慘況遠遠超過了1987年的“黑色星期一”。1993年,地產泡沫也破裂了,結果是現代資本主義歷史上最嚴重的資產貶值。日本的銀行和經紀公司背負著六萬億美元無法收回的地產和建筑債務,而貸款抵押品的價值還不足原來的一半。迄今,日本還沒有完全從這次經濟滑坡中恢復過來。[6]
其實,日本早在“花園協議”后就已逐步地陷入到世紀末情緒的陰影中,直至現在也無法擺脫。
今天很多日本人都有這種體會,覺得他們的生活中缺少了某種根本的東西。在《朝日新聞》的天聲人語欄目中,以討論由日韓共同舉辦的世界杯足球賽,比賽尾聲,整個國家都為之瘋狂:缺少了什么東西。這種朦朧的感覺正在全國蔓延。我們的足球隊臨時填補了這一空白。一位年輕人對我說:“世界杯給了我們團結”他說的是真話……。[7]
當代日本青年已缺少了他們父輩在經濟繁榮期的信念,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自我疑慮。
家里混亂,學校壓力也很大,包括校園中普遍存在的欺凌現象,使得孩子們越來越內向,他們無法和同齡人建立友情,所以沒有機會談論自己的生活。很多人沉迷于電腦游戲和手機,……,這進一步削弱了直接交往的能力,加深了孤立感。[8]
不難發現,日本動畫中與世紀末情緒搏斗著的青年人,他們出生在位于世界中心的日本,經受著欺凌,受到過丑陋罪惡心理的誘惑,但最終戰勝所有困難成長為對生活和人類充滿同情和愛的神和英雄。故事一直以表現日本文化和社會為中心,完美無缺的日本青年帶有深深的日本情結,他們的成功是日本的成功,是日本民族勇氣和智慧的表現,他們的存在是日本的希望。日本動畫版神話故事在為我們講述日本青年振興日本的理想。
《十二國記》主角日本高中的優秀學生陽子,為保持優秀生的舉止每天孤獨并謹小慎微地生活,被蓬萊的高貴圣獸麒麟選為王帶到蓬萊后,經受磨難發現自我,逐漸建立自信,在蓬萊建功立業。她由一個怯懦的高中女生,變身成為受人敬仰的合格國王,她的國家也因有她的存在而生機勃勃。在她的前面還有一位已成功治理國家五百年的雁王,也來自日本,他們是日本青年的模板,證明日本青年無論怎么艱苦,都會成長為合格的人才的例證,成為現代日本民族意識的鮮明反映。《圣杯之戰》中青年們的團結互助,成為最終取勝的法寶,不僅填補了國民對青年一代的期望,也為青年人塑造了榜樣,為陰暗的世紀末情緒帶來一絲內心的溫情和希望。
這些作品中都不約而同地選擇由女性來擔當主神,原型神話中的男性主神被替代或塑造成反面角色。
希臘神話中的雅典娜雖然是傳說中會推翻宙斯的孩子,但她由于是女兒身,并沒有對其父的地位產生威脅,并且身為雅典城守護神的她,卻也并不是所有人類共同信仰尊崇的女神。《圣斗士》中她已成為全人類的主宰,無論人類多么無禮、多么讓眾神氣憤,她都會為人類辯護,維護人類的利益與眾神作戰??梢哉f日本動畫中的雅典娜是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的替身?!妒ケ畱稹分械淖顝娛鼓А獊喩?,在作品中是溫柔和藹的女性形象?!蹲钣斡洝分?,神界最有威望的是觀音,在作品中釋迦的威信已被消解,佛教仙境已由女性觀音掌握大權。日本動畫版神話人物的女性化形象,不禁引發人們對日本文化的深層解讀與分析。
在日本人的家庭生活中,母親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她們往往成為孩子尤其是男孩子終身迷戀的對象。據說,二戰期間的日本“神風”飛行員在駕駛飛機沖向目標時往往會不自覺地大喊“媽媽”。日本男性從出生起就在母親的愛護中成長,父親只是忙忙碌碌工作養家的“工蜂”。
在家里“媽媽”(這個詞常用來指妻子)正等待著她的丈夫。他踉踉蹌蹌地走進家門后,她為他脫下鞋襪,必要時給他吃的,聽他酒后狂語,然后扶他上床。[9]
正是日本的母親文化,造就了日本的傳統宗教性。日本宗教學家松本滋曾指出:
世界上的宗教大體上可以分為“父性宗教”與“母性宗教”兩類。日本宗教的傳統是母性的宗教,而母性的宗教的特點是無條件的包容與寬恕,它與無論是什么樣的孩子終歸是我的孩子,如此這般的母親的愛相通。因此在這里神或者終極者不是以強大的權威或權力把眾人引導至特定的目標,而是一種中介者的存在,它尋求共同體的調和,緩和共同體內的緊張。日本傳統信仰中的天照大神身上沒裁決的神、憤怒的神、懲罰的神這一意象,倒是原諒的神、包容的神的意象較強。[10]
日本最早的歷史書《古事記(上卷三)》中記載,日本神話主神太陽女神天照大御神的弟弟速須佐之男命在天照大神的大殿上拉屎。
天照大神并沒有加以譴責,反而替他辯解說:“那些象屎的東西,其實是我兄弟酒醉后嘔吐出來的。至于毀壞田埂,填平溝渠,是因為他愛惜土地才這樣做的吧!”[11]
當速須佐之男命越發胡鬧,并將一名天衣織女驚嚇至死后,天照大御神因恐懼而藏入天之巖戶中。體現出傳統日本宗教信仰中神性的寬容和溫和。
自從須佐之男命不從命治海卻高聲呼叫母親,或者的確自從天照大神耐心容忍弟弟的冒犯行為以來,似乎變化甚微。對于男女之間的關系,人們很難避開這種感覺,日本女人都是母親,男人都是兒子。[12]
《圣杯之戰》中的使魔亞瑟王對魔法師兒子般的保護,他們的愛情更多的是女人為了男人的善良而戰,母親為保護男人的純真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的情感。因此,作品將本是男性的亞瑟王變異成為女性,在現代與魔法師衛宮士郎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這一切都與傳說中的亞瑟王沒有關系,但卻吸引了無數的觀眾為之動容,其中,女性亞瑟王的母性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日本文化中的母性情結,也將遠播日本的各種宗教變異成為原諒和包容的神性精神。日本佛教最具影響力的凈土真宗經卷中記載有:
《親鸞夢記》中的《女犯偈》,主要說觀音化身高貴的女性拯救僧侶。更有傳說,如意輪觀音變為女性將為性欲所苦的僧侶帶到極樂凈土,這種說法并不是只在親鸞文章中可見,中世的僧侶都有摘錄,例如東密的《覺禪抄》中的《如意輪末車去車》就記載有本尊佛變成玉女的故事等等?!保?3]
日本佛教的獨特女性觀也在日本動畫中表現得很突出?!蹲钣斡洝分袐趁难龐频挠^音形象就是一個突出例證。故事中她一直關注著三藏四人的行動,每當她出現在四人身邊時,都會引誘挑逗三藏,并適時地為他們排憂解難。觀音在故事中又表現出陰險的一面,但在故事的后段觀眾會發現,她一直在暗中幫助三藏等人,揭開一個天大的秘密。日本動畫中的觀音形象與原本莊嚴肅穆的觀音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也與日本佛教中觀音為僧侶們化解痛苦的故事相吻合。
由母性宗教的天性決定了天主教進入日本后必然發生變異,日本著名作家遠藤周作在他的作品中曾指出:
就日本人的宗教心理而言,如果一種宗教之中父性的因素較強,那么,這種宗教在日本無法扎根,但如果母性的神情況則截然不同。[14]
西方天主教那種通過對人的審判,裁決死后歸屬地的觀念在日本是無法廣泛傳播的,所以,日本天主教將嚴厲審判的天神轉變為慈母般的女神。
這一現象在日本動畫版神靈形象中也有突出表現。希臘神話中那個勇敢的戰爭女神雅典娜在《圣斗士》中脫去傳說中的外衣,轉變成修女式的形象,與眾神為敵,為人類的惡行贖罪,她用母親般的胸懷,支持著圣斗士們勇敢地為地球、為人類作戰。充分說明了日本的母性宗教傳統對世界神話形象的母性選擇與變異。
日本動畫既是日本的又是世界的,它將世界各國的神話加入日本特有的情感,亦可說,世界神話被日本文化帶入到它的想象中加以擴大,成為日本精神的載體。由此,產生的“陌生化”情節和人物,又隨著日本動畫的世界性影響回到了故事的家鄉,這變了模樣的孩子在同胞的爭論中被接納,那溫馨的波折透露出世界文化的具大包容性。“異”并不只代表陌生和距離,由這陌生和距離中會產生出希望的美感,日本動畫版神話故事就從這些產生于其他國度的神話中,催生出民族的希望,而這希望也在無意中影響了世界。
[1] 陳建憲.神話解讀:母題分析方法探索[M].湖北教育出版社,1997:5.
[2] [法]羅.埃斯卡皮.文學社會學[M].顏美婷譯.南方業書出版社,1989:132.
[3] [法]羅.埃斯卡皮.文學社會學[M].顏美婷譯.南方業書出版社,1989:132.
[4] [韓]李御寧.日本人的縮小意識[M].張乃麗譯.山東人民出版社,2003:14.
[5] [日]四方田犬彥.可愛力量大[M].陳光棻譯.天下遠見出版有限公司,2007:110.
[6] [美]約翰.內森.無約束的日本[M].周小進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17-18.
[7] [美]約翰.內森.無約束的日本[M].周小進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18.
[8] [美]約翰.內森.無約束的日本[M].周小進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40.
[9] [荷]布魯瑪.日本文化中的性角[M].張曉凌、季南譯.光明日報出版社,1989:19.
[10] 轉引自史軍.沖突和解融合——遠藤周作的文學與宗教[D].上海外國語大學博士畢業論文,2009:100—101.
[11] [日]安萬侶.古事記[M].鄒有恒,呂元明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20.
[12] [荷]布魯瑪.日本文化中的性角[M].張曉凌、季南譯.光明日報出版社,1989:19.
[13] [日]西口順子.中世の女性と仏教[M].法蔵館,2006:107-109.
[14] 轉引自史軍.沖突和解融合——遠藤周作的文學與宗教[D].上海外國語大學博士畢業論文,2009: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