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孫中山的經濟法思想

袁達松

論孫中山的經濟法思想

袁達松*

本文首先從以“三民主義”為理論基礎的孫中山法律思想體系中剖析出其以“民生主義”為集中體現的經濟法思想，并以現代經濟法概念對其進行甄別和界定。進而，在對孫中山宏觀調控法、產業結構調節法及土地管理法等思想進行具體論述的基礎上，指出相關經濟法思想對當前我國社會經濟發展的指導意義和借鑒價值。

孫中山 法律思想 經濟法思想 法律思想史

一、問題及意義

作為中國近現代最為杰出的資產階級革命領袖，孫中山先生在中國近現代法律思想史上也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①楊鴻烈:《中國法律思想史》，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301—313頁。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孫中山先生以“三民主義”為理論基礎的法律思想是伴隨著其直接參與的資產階級革命活動而產生，并盡可能直接運用到近現代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活動中，②鄭淑芬:《論孫中山法治思想與實踐》，載《黑龍江社會科學》2008年第3期。這就使得其法律思想不僅具有理論意義，同時也具有典型的實踐價值。

但長期以來，學者們在研究孫中山法律思想時，其主要著眼點仍限于其以“五權憲法”為核心的憲政思想③王云飛、任福田:《孫中山法律思想研究》，載《大連大學學報》1999年第3期。，抑或旁及其保護人權的刑法思想及嚴肅官僚作風的行政法思想等方面④關保英主編:《行政法思想史》，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424—434頁。，而對孫中山在經濟法方面的法律思想研究則甚為少見。時值辛亥革命百年，對孫中山先生的經濟法律思想進行梳理，在緬懷先賢創業艱辛之同時，更期能從孫中山先生的經濟法律思想中發掘出其對當前經濟法治的指導意義。

為此，本文擬梳理以下問題:首先，在孫中山先生的法律思想體系中，有沒有經濟法思想?如有，具體包括哪些經濟法思想?進而，這些經濟法思想對當前社會、經濟、法治發展有何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二、“民生主義”與孫中山經濟法思想之界定

(一)以“三民主義”為理論基礎的孫中山法律思想

“三民主義”不僅是孫中山政治、經濟思想的集中體現，同時也是其法律思想的理論基礎和指導原則。⑤熊威:《論孫中山法律思想之基礎——三民主義》，載《學理論》2010年第27期。概言之，“三民主義”即民族主義、民權主義和民生主義的總稱。在孫中山法律思想發展歷程中，“三民主義”雖歷經舊“三民主義”到新“三民主義”兩個階段，但其主旨卻始終如一。⑥［美］費正清編:《劍橋中華民國史》(上卷)，劉敬坤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11頁。在“三民主義”思想體系中，民族主義強調民族獨立，指出中華民族自我解放和各民族一律平等之目標;民權主義強調政治民主，要求建立民國政府并實施民主與憲政;民生主義強調實行經濟民主，著眼于最終如何使人民真正享受幸福。換言之，民族主義和民權主義都要以推翻舊政權的武裝革命來實現，所以孫中山將這二者合稱為“政治革命”;民生主義卻不是直接通過武裝革命來實現，而是借助于武裝革命建立的新政權采取和平的、有秩序的社會、經濟、法律改革來實現，所以孫中山也稱民生主義為“社會革命”。“三民主義”作為孫中山法律思想的理論基礎，集中體現了孫中山在憲政與民主、司法、行政、人權保障等方面的法律思想，其最為人關注的“五權憲法”理論，即蘊含于民權主義當中。

(二)“民生主義”及相關經濟法思想的提出和施行

在對“三民主義”進行闡述時，孫中山認為，“民生主義若是不能實行，民權主義不過是一句空話”。作為“三民主義”的落腳點，孫中山曾把民生主義非常明確地歸納為“土地”和“資本”兩大問題，并進而提出“平均地權”(耕者有其田)及“節制資本”(私人不能操縱國民生計)等口號。在此框架下，孫中山通過系列演講和發表《三民主義》、《建國方略》、《建國大綱》、《實業計劃》等著述①何勤華:《中國法學史》(第三卷)，法律出版社2006年版，第628—629頁。，并引領南京臨時政府及時頒行《商業注冊章程》、《商業銀行則例》及《保護人民財產令》等一系列經濟法規和大總統令，②張晉藩:《中國法制史》，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468頁。構建起包括企業法、銀行法、稅法、土地法、農業法、價格法、自然資源法及外資法等較為完整的宏觀調控法和市場規制法等經濟法體系，并盡可能付諸南京臨時政府及其后的革命活動中通過具體立法活動或政令予以施行。

(三)孫中山經濟法思想之界定

研究孫中山經濟法思想，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便是孫中山法律思想體系中是否確然存在經濟法思想，其經濟法思想應如何予以界定?

所謂經濟法思想，即對有關經濟法觀念的演變進程及其對當時和后世經濟法制度所產生的影響諸方面研究成果的總稱。于時下經濟法學研究而言，欲界定經濟法思想之外延，尚需界定何謂經濟法。對此，學界雖然陸續提出了諸多有關經濟法概念的學說，①如經朱崇實等人統計，僅在1992年黨的十四大確立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以來，有關經濟法的定義就有近20種。參見朱崇實主編:《共和國六十年法學論爭實錄》，廈門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83—95頁。但業已形成的共識，認為經濟法的本質特征即為國家通過法律手段對社會經濟進行干預(協調、調節、調制)的法律活動。②張守文:《經濟法理論的重構》，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12—217頁。總體上，經濟法體系主要包括經濟法主體、宏觀調控法和市場規制法(或稱市場監管法)等方面。③也有學者認為經濟法體系還包括社會分配法、社會保障法、國家投資經營法等。參見徐孟洲主編:《經濟法學》，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1—13頁。由此，在研究經濟法思想時，亦可直接考諸被研究者在宏觀調控和市場規制等方面的相關主張及其影響。具體而言，但凡直接或有較大間接影響于國家干預經濟的方式、政策、手段的相關思想都可視為經濟法思想，例如:(1)由政府決策者或學者等提出的經濟法主張;(2)由專業學者提出的經濟法學理論;(3)存在于社會公眾之中的經濟法觀念。此即經濟法思想研究所考察的對象。

如上所述，孫中山的民生主義主要是借助于武裝革命建立的新政權采取和平的、有秩序的社會經濟法律改革來實現，這是一套非常系統且涉及政治、經濟、法律等社會改革各個層面的思想體系。其中“以交通運輸建設為突破口，重點發展‘關鍵及根本工業’，相應發展‘本部工業’”的思想、“發達國家資本”和“節制私人資本”、“特別強調改革與振興農業，把農業近代化作為國家振興的基礎”、“平均地權”等思想都圍繞“國家如何干預經濟”這一中心思路展開，④劉曉飛:《孫中山先生法律思想概論》，載《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12期。符合本文對經濟法思想的相關界定。

由此，比照前述有關孫中山相關演講、著述及其倡導的立法實踐，不難發現無論在國家宏觀調控還是市場規制方面，孫中山都提出了不少經濟法主張。作為國民黨領導和國民政府的決策者，孫中山先生以其“三民主義”為理論基礎并集中體現于民生主義的相關經濟法思想，與其憲政、司法、人權保護等理念共同構成了相對完整的孫中山法律思想體系。

三、孫中山經濟法思想概要

總體而言，孫中山圍繞“國家干預經濟”的經濟法思想是多方面的。對此，本文將著重討論其宏觀調控法思想、產業結構調節法思想及土地管理法思想等方面。

(一)宏觀調控法思想

宏觀調控法是指調整宏觀經濟調控關系之法。孫中山宏觀調控法思想包括發達國家資本、節制私人資本和實行公私并存的混合所有制模式諸方面。

1.發達國家資本。

就是要以國家的力量大力發展國有國營經濟。孫中山認為，要實施“迎頭趕上”的工業化方案，中國的私人資本是無力承擔的，只能由國家經營管理。這就是說，要在極端落后的基礎上實現工業化，必須依靠國家的特殊地位和強大的動員力量，建立國有企業。

2.節制私人資本。

“節制私人資本”同樣要求國家以政權的力量參與經濟活動，干預私人資本的生產和分配。孫中山反對西方社會“善果被富人享盡，貧民反食惡果”的工業經濟狀況，認為西方奉行的古典自由主義經濟政策是導致這一后果的重要原因。他說:“實業未革命以前，人皆泰［奉］斯密亞丹之說為圭臬，一致主張自由競爭。及機器既出，猶仍舊法演進，其結果卒釀成社會上貧富激戰之害。”①《孫中山全集》第2卷，中華書局1952年版，第520頁。因此，他主張摒棄自由放任的資本主義，限制私人生產的發展規模，規定凡本國人及外國人之企業，或有獨占性質，或規模過大為私人之力不能辦者，由國家經營管理，凡天然之富源，如煤、鐵、礦、油等，和城市之土地，交通之要點等，悉由國家經營。這樣，私人資本就被嚴格控制在“不能操縱國計民生”的范圍之內。對私人資本的干預還表現在收入分配上，規定通過累進稅率，多征資本家的遺產稅和財產稅，防止私人財富的無限膨脹等。

3.實行公私并存的混合所有制模式。

孫中山主張“發達國家資本”、“節制私人資本”，這體現了他對中國經濟發展的所有制模式設計。孫中山對國有國營經濟寄予厚望，但同時又認為在中國人“通通是貧”的條件下，決不能采用單一的公有制模式。他認為，具有競爭性的私人資本企業，往往比官辦事業要“省時省費”，“私人之經營，往往并日兼程，暑之不足，繼之以夜川”，私人資本有著更大的主動性，更高的活力和效率，私人資本與國有經濟并存，還會給國有經濟造成壓力，形成競爭的大環境，共同促進經濟發展。因而，孫中山認為應在一定的范圍內“獎勵”、“扶植”私人資本的發展。①張學強:《孫中山經濟發展構想戰略》，載《寧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2期。這樣，孫中山就為中國的宏觀調控設計了一個公私并存的混合所有制模式。

(二)產業結構調節法思想

產業結構調節法是關于促進產業結構合理化，規定各產業部門在社會經濟發展中的地位和作用，確定國家進行宏觀調控的基本手段的法律規范的總稱。孫中山的產業結構調節法思想包括整體產業結構規劃思想和農業產業促進法思想。

1.整體產業結構規劃思想。

孫中山用很多精力研究中國的產業發展和建設，在1919年寫了《實業計劃》一書。《實業計劃》全名是《國際共同發展中國實業》。它是孫中山整體產業結構規劃思想較為完整、集中的體現。

從整體產業結構規劃看，《實業計劃》(包括同時期及以后論實業的著作、講演)中有以下特別值得注意的思想:

第一，以建立強大的基礎設施為中心，帶動和支持國民經濟其他產業部門的全面、迅速發展。孫中山認為，經濟落后的國家要發展經濟，趕上先進的國家，不應片面地、孤立地強調某一或某些部門，而應從現代經濟高度社會化的性質出發，全面地、整體地考慮經濟產業發展的問題。他說:“欲謀實業之發達者，非謀其一端可成效也，必也，萬般齊發，始能奏效。”②《孫中山全集》第5卷，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22頁。

萬般齊發，不等于不分主次，無有中心和主導部門地平均使用力量，而是要選好重點，把重點和一般結合起來，以重點帶一般，環繞中心和主導部門，有步驟、有層次地發展各種實業。

怎樣選擇重點?怎樣選擇帶動國民經濟發展全局的中心和主導部門呢?孫中山的主張是:“予之計劃，首先注重于鐵路、道路之建設，運河、水道之修治，商港、市街之建設。蓋此皆為實業之利器，非先有此種交通、運輸、屯集之利器，雖全其(具)發展實業之要素，而亦無有發展也。其次則注重于移我(民)墾荒、冶鐵、煉鋼。蓋農、礦二業，實為其他種種實業之母也。……且鋼鐵者，實為一切實業之體質也。”③同上，第134頁。

這里，孫中山不僅談到了交通，而且使用了“利器”、“母”、“體質”等概念，把經濟發展的基礎設施都涵蓋其中，這實際上是對經濟發展的基礎設施問題的比較具體但卻是比較完整的列舉。交通運輸建設是經濟發展的突破口，然而建設所需的鋼鐵、水泥及運輸機械等的生產又離不開礦業和與之相聯系的冶煉、機器制造等部門的發展，孫中山將這些部門稱為“關鍵及根本工業”，認為“礦業者為物質文明與經濟進步之極大主因”，對于機器制造，更認為是“近代工業之樹”，①《孫中山全集》第6卷，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389頁。要求予以重點發展。

第二，依靠國家和民間兩方面的力量，發揮兩個積極性，使這兩方面的力量恰當結合和配合起來，以求更全面更迅速地發展國民經濟。交通、原材料、能源等基礎設施，多屬重工業部門，但孫中山對中國經濟的發展，并不是只片面強調重工業，而是從“養民”，改善民生的目的出發，②趙靖主編:《中國經濟思想通史續集·中國近代經濟思想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74—479頁。孫中山一貫強調中國經濟的發展必須重視衣、食、住、行等輕工業的建設和發展，以向人民提供充足、優質和低廉的生活資料，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孫中山這種以交通運輸建設為突破口，重點發展“關鍵及根本工業”，相應發展“本部工業”的思想，為中國設計了一條由重工業到輕工業的產業結構戰略規劃。

2.農業產業促進法思想。

孫中山認為，農業是國家富強最重要的基石，只有農業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其他行業才能在此基礎上發展起來，因為其他各業發展所需要的原材料，絕大部分都來源于農業。近代西方國家經濟發展的經驗表明，如果農業落后，其他行業不會有大的發展;如果農業發展不起來，中國人民苦難的生活局面就不會改變。中國民族革命的最大目的，就是要讓處于社會底層的人民的生活得到徹底改觀，不但要滿足人民的基本生活需要，而且要向安適和富裕的方向發展。③李國環:《孫中山發展農業和振興實業的經濟思想述評》，載《安徽史學》2002年第2期。為了改變中國農業的落后面貌，必須走“農政有官，農務有學，耕耨有器”之路。

(1)農政有官。

作為系統而完善的農業管理制度，“農政有官”強調政府對農業的科學管理，意即國家應該從宏觀政策和微觀措施兩個方面對農業的發展提供支持與保障。

在1920年制定的內政方針中，孫中山設置管理農業的部門有:土地局，其職能是測量土地、規定地價、登記冊籍、管理公地;農務局，其職能是制造并輸入機器與肥料、改良動植物種類、保護農民、開辟荒地、培植及保護森林、興修水利、提倡農會;漁業局，其職能是保護漁民、建筑漁港、改良漁船及漁具等;糧食局，其職能是管理國內糧食、核定并監督其出入。

(2)農務有學。

“農務有學”即用科學技術指導農業生產，在農業生產中要充分利用科學技術的成果，提高農作物產量和農產品質量。

為了普及和推廣農業科技知識，提高農民的科學素質，從而用科學技術來指導農業生產，孫中山極力倡導自上而下建立農業教育體系，如設立農會、農業學堂等，依托這些體系來推廣農業教育。他說:“其法先設農師學堂一所，選好學博物之士課之，三年有成，然后派往各省分設學堂，以課農家聰穎子弟。又每省設農藝博覽會一所，與學堂相表里，廣集各方之物產，時與老農互相考證”。①《孫中山文集》，團結出版社1997年版，第600頁。在1895年《擬創立農學會書》中，孫中山這樣寫道:“伏念我粵東一省，于泰西各種新學聞之最先，縉紳先生不少留心當世之務，同志者定不乏人，今特創立農學會于省城，以收集思廣益之實效。首以翻譯為本，搜羅各國農桑新書，譯成漢文，俾開風氣之先。即于會中設立學堂，以教授俊秀，造就其為農學之師。且以化學詳核各處土產物資，闡明相生相克之理，著成專書，以教農民，照法耕植。再開設博覽會，出重賞以勵農民。”②同上，第25頁。上述兩段話清楚地表明，孫中山極其重視向農民進行農業科技的教育和農業科技成果的推廣與應用。

(3)耕耨有器。

“耕耨有器”即減輕勞動強度，提高農業生產率，大力推廣使用農業生產機械。

孫中山說:“農官既設，農學既興，則非有巧機無以節其勞，非有靈器無以速其事，此農器宜講求也。自古深耕易耨，皆藉牛馬之勞，乃近世制器日精，多以器代牛馬之用，以其費力少而成功多也。如犁田，則一器能作數百牛馬之工;起水，則一器能溉千頃之稻;收獲，則一器能當數百人之刈。他如鑿井灘河，非機列以液濟其事;墾荒伐木，有器易收其功。機器之于農，其用亦大矣哉。故泰西創器之家，日竭靈思，孜孜不已，則異日農器之精，當又有過于此時者矣。”①《孫中山文集》，團結出版社1997年版，第594頁。孫中山深刻認識到了農業機械在生產中的巨大作用。西方國家農業的機械化與中國農業生產沿襲古老的手工勞作的方式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如果不改變這種狀況，大力使用農業機械，中國農業落后的面貌就不可能改觀。②關靜杰:《略論孫中山的農業經濟思想》，載《牡丹江師范學院學報(哲社版)》2006年第4期。孫中山極力主張在農業生產中大量使用機器，和“農政有官”、“農務有學”相配套。

(三)孫中山土地管理法思想及其價值

孫中山的土地管理法思想集中體現在他提出近代中國解決土地問題最進步的方略中。孫中山方略的具體設想是:革命成功，建立資產階級新國家之后，先讓地主自報地價，國家按價抽稅，必要時照價收買;地主自報的原價仍歸地主，革命后因工業發達而上漲的那部分地價收歸公有。這樣便可實行土地國有，并把全國的土地稅和“增價歸公”的錢用于公共福利事業，使全國人民過上富裕生活。他說:“文明福祉，國民平等以享之，當改良社會經濟組織，核實天下地價。其現有之地價，仍屬原主所有;其革命后社會改良進步之增價，則歸國家，為國民所共享。”③武樹臣:《中國法律思想史》，法律出版社2004年版，第338—342頁。又說:“解決的法子……是定地價的法子。比方地主有地價值一千元，可定價為一千，或多至二千，就算那地將來因交通發達，價漲至一萬，地主應得二千，已屬有益無損，底利八千當歸國有，這于國計民生，皆有大益。”④《孫中山選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78頁。關于耕者有其田，他主張實行“農民可以得利，地主不受損失”⑤《孫中山選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869頁。的方針。這是說:(1)土地所有制實行雙軌制，即國有化、私有化并存，對地主過多占有的土地，不予沒收，而采用互惠互利的辦法處置;(2)為適應和拓展發展經濟的需求，土地可以自由買賣，一旦成交，所有權和使用權均歸于新主;(3)地價需經專門審定核實，分等劃價，此價具有法律公證的性質。

核實地價的方針政策，實在是富國利民的百年大計。自古代井田制沉淪以來，國家的土地管理制度長期陷于混亂狀態，即單大一統中央集權制確立后的清平世道，造出的一套其粗略的“丁畝清冊”，已是破天荒的能事，因此弄清田畝的實際數量，按不同段級鑒定品位，以金本位的比式核定價值，大而言之，對于國土的開發和利用，對于田畝的規劃和管理，均是建設現代化國家必不可少的舉措，小而言之，土地登記在冊，比價劃定有據，為制定土地法規創造了條件。

四、孫中山經濟法思想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中國近現代社會處于民族存亡之際，很少出現純粹的思想家。無論革命派還是改良派，大多同時兼具理論家和實踐者雙重身份。①章戎、王晶:《論孫中山法律思想在中國近代法律思想史上的地位》，載《學術探索》2002年第3期。于孫中山法律思想之提出及其實現而言，尤顯突出。也正因為如此，孫中山經濟法思想無論在理論性還是實踐性方面，對當時社會經濟均具重要作用。及至當下，鑒于我國仍處在市場經濟體制發展和轉型時期，孫中山的經濟法思想對現時社會經濟亦具啟發性和借鑒性。

(一)孫中山宏觀調控法思想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如前所述，孫中山對實業的所有和經營主張國有和私有、國營和個人經營并存，而著重于前者。但是他對國有實業如何經營，是采取政府機構及官員直接經營的形式，還是在國有基礎上建立一種符合現代生產力性質的現代企業制度?孫中山對這一問題未明確表示意見。可是，這兩種“國營”是大有區別的。歷史上早就有由國家機構和官吏經營的“國營企業”，中國至少從漢代已有官府工商業，這種官府工商業顯然不能促進中國經濟的發展。

孫中山這一宏觀調控法思想的主要價值在于:

第一，合理搭配公私經濟比例，形成有競爭性的混合所有制經濟格局。現今我國的一些公用領域，如電信、水電、鐵路、民航、石油等都是由國有企業壟斷經營，沒有形成良好的競爭機制，導致這些行業價格壟斷，工作效率低下。應在這些領域適當引入私營資本，形成有競爭性的公私混合所有制經濟格局。當然，為了防止私人資本“操縱國計民生”，應當將私人資本的投資限定在一定范圍之內。非公有資本可以參股等方式進入公用事業領域，由國有資本控股，合理搭配公私經濟比例，形成有競爭性的混合所有制經濟格局。2005年2月19日，國務院出臺了《國務院關于鼓勵支持和引導個體私營等非公有制經濟發展的若干意見》，鼓勵、支持和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使公私經濟在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中相互促進，共同發展，發揮積極作用。

第二，節制私人資本，避免貧富差距加大。據中國社會科學院城市發展與環境研究所發布的《中國城市發展報告No.4聚焦民生》顯示，目前我國城鄉收入差距比為3.23∶1，成為世界上城鄉收入差距最大的國家之一。早在2005年，國際勞工組織的數據顯示，絕大多數國家的城鄉人均收入差距比都小于1.6，只有三個國家超過了2，中國名列其中。而美、英等西方發達國家的城鄉收入差距比一般是在1.5左右。

貧富差距懸殊，是中國目前亟待解決的問題。孫中山“限制私人資本”，限制其發展規模，避免“社會上貧富激戰之害”的思想對我國宏觀調控法的立法有很大的借鑒價值。

(二)孫中山產業結構調節法思想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從立法結構上看，產業結構調節法應屬于宏觀調控法中的龍頭法，它對于整個宏觀調控立法具有指導意義。產業結構調節法實際上是協調價格、稅收、財政、金融、計劃等調控手段的綜合性法律，它所涉及的都是直接的社會公共利益整體，因此，也必然對其他的宏觀調控立法具有指導性。產業結構調節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生產力問題。雖然孫中山提出的產業機構調節法思想已有百年時間，中國已不再是那個積貧積弱的國家，早已摘掉了貧弱的帽子，步入小康社會，生產力得到了極大的發展，但孫中山的一些產業調節法思想仍值得我們今天之立法借鑒。

第一，孫中山這種以交通運輸建設為突破口，重點發展“關鍵及根本工業”，相應發展“本部工業”的思想具有超前性。

孫中山提出的整體產業結構規劃思想，概括地說，是一條由重工業到輕工業的產業結構戰略規劃。①周志強:《孫中山“平均地權”與“耕者有其田”新論》，載《遼寧師范大學學報》1992年第5期。優先發展重工業的思想，反映了孫中山對中國經濟現代化產業結構轉換的非同尋常的戰略選擇。這種新的產業結構選擇對于發展中國家來說既具有必然性，又具有合理性和現實性。孫中山設計的重工業優先的產業結構規劃的科學性，已經被中國的改革開放所證實，其真理性價值是毋庸置疑的。

第二，重工業和輕工業協調發展，促進國民經濟的全面健康發展。

我國自市場經濟改革后，推翻了以往“以重工業”為發展核心的發展思想，第二產業中輕工業得到重視，但內部結構矛盾依然存在。從工業經濟總量看，2005年排在前五位的仍是重工業，依次為電子通信、冶金、電力、化工和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占總量的比重為39.6%。①聶立志:《我國產業結構的現狀及問題分析》，載《黑龍江對外經貿》2010年第7期。

因此我們應重視產業調節法整體產業結構規劃立法，調節輕重工業比例，使之協調發展。從改善民生的目的出發，重視衣、食、住、行等輕工業的建設和發展，以向廣大人民提供更加充足、優質和低廉的生活資料，提高廣大人民的生活水平，促進國民經濟的全面健康發展。

第三，加強農業產業促進法立法，切實提高我國農業生產力發展水平。

我國現階段農業勞動生產率低下，生產技術水平落后，機械化水平較低，農業生產多數靠人工操作。

雖然國家已于2004年11月1日頒布施行《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業機械化促進法》，但相關的配套法規還不完善。應制定系統完善的農業促進法，切實改變中國農業的落后面貌。

1.制定系統而完善的農業管理法，明確政府農業管理職責，使政府能夠科學有效地管理農業。新時期，人們對于農業的需求就不像孫中山的時代那樣，僅僅停留在糧食的產量之上。而且對于農業的質量要求越來越高。比如，對林業的環保需求，對牧、漁業偏好多樣性的要求。當前我國的農業內部結構，種植業比重過高，牧、漁業比重還太小。因此，要加大對牧、漁業和林業的投資。我國農業產品加工多處在初級階段，農業品加工產業值和農業產值比是0.43∶1，發達國家是2∶1，農業產品的加工程度過淺。因此，應設立專門的農業產業指導機構，根據新時期農業需求的特點，指導農業產業的宏觀及微觀的發展。

2.制定科教興農法，有系統、有層次地自上而下向農民進行農業科技的教育和農業科技成果的推廣與應用。我國目前農業科學教育滯后，不成體系。應當制定科教興農法，設立以農業科學專業為首的由中等到高等教育的農村專業技術人才培養體系，向農民普及農業科學知識，建設新時期高素質農民。農業農村干部應有農業學科帶頭人、農業技術推廣人才、農業科技企業家、高素質農民和農業科技管理干部組成，促進我國農業科技事業自主、健康和持續發展，形成有系統、有層次的自上而下的科教興農體系。

3.明確各級主管政府責任，切實推動《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業機械化促進法》的實施。

(三)孫中山土地管理法思想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雖然時勢變遷，但孫中山有償使用土地的理論在當今中國仍具有重要理論意義和現實指導意義。①唐自斌:《孫中山法律思想的基本特征與歷史地位》，載《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96年第6期。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農村家庭承包責任制的推行，正確解決了勞動者與土地的關系，短短幾年間，基本解決了8億農民的溫飽問題。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產業結構發生了變化，農業生產者產生了新的認識和需求，比較效益紛紛涌向二、三產業，現代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使他們越過溫飽奔小康。

隨著土地管理法的制定和貫徹執行，我國土地管理正逐步走向規范化。但是伴隨農村商品經濟的發展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的建立，在土地開發、使用諸多方面也存在弊病。如:村辦企業侵占農田;極少數人占用農田為宅基地的事件各地時有發生;鄉鎮企業用地“寬打寬用”;甚至無償或低償用地;效益好資金雄厚的工廠在城郊占耕地建福利區;建影視城、仿古城占用良田動輒上千平方，甚至幾十公頃、上百公頃。這些都嚴重妨礙了保護耕地基本國策的貫徹執行。

另外對集體土地使用流轉至今沒有相應的法規出臺，農村集體土地由誰出讓，出讓的基準地價是多少，土地出讓、轉讓的收益分配、利用如何制約，如何扭轉耕地轉包中補償倒掛的畸形現象等問題，都亟待解決。這些問題不解決，土地市場就不能形成良性循環，就會妨礙農村經濟的發展。

因此，我們可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完善相應的立法:

1.必須像孫中山先生所說，要對現有土地再次進行徹底清理。②茍美玉:《試論孫中山的有償使用土地的管理思想》，載《經濟管理研究》1994年第2期。縣鄉土地管理部門要增設專門機構或確定專人，對非流轉性良田及可流轉空地、荒地、山坡地進行一次詳細調查，設專簿登記造冊。依法制定管理細則，進行合理分配，科學管理，有償使用，提高效益。只有這樣，才能對土地從整體上做到心中有數，統一規劃，科學使用。

2.要依法保護現有基本農田。對不執行土地法，隨意占用基本農田的行為要繩之以法，切實采取強制手段保護基本農田不受侵占。還要投放一定的資金、勞力，有計劃地開發土地、擴展農林牧漁的種養面積，實施科技興農，提高土地單位面積產量。

3.對現有的“五荒地”，要因地制宜，制定法律，進行管理。可讓農民、農村集體企業、城鄉居民、社團組織承包、使用和管理，開發利用“五荒地”，誰開發誰受益，承包期限可數十年、上百年不變，進行“綠色革命”。還可以由縣、鄉人民政府制定政策，依法對“五荒地”進行出租、拍賣，收入由縣、鄉財政用于農田水利設施和農業科技設施建設，增強農業發展實力。這樣不但可以加速農村城市化、工業化進程，也可減輕農村富余勞動力盲目流入城市的壓力。

4.對農村可流轉土地進入市場，要制定相關法律。首先要對現有土地進行分等定級，科學評估，確定基準價格。這是土地出租、轉讓的價格依據。其次要明確土地出讓權。目前有關政策規定，集體所有土地“先國有，后出讓”。這與憲法、土地法、民法通則有關條規相悖。再說，隨著農村土地市場的勃興，集體土地向國內外出讓，點多、面廣，國家征用后再出讓也不合情理。因此，制定集體所有土地轉讓、出租、拍賣等政策十分必要。這樣有利于調動出讓、受讓者的積極性，最終達到合理利用每寸土地，最大限度地發揮土地社會效益的目的。

5.要對目前農村土地使用權出讓、轉讓所得利益，制定法律，進行合理分配。同時，還要盡快建立合理的土地使用權流轉收益分配管理機制，明確集體土地使用者的權利和義務，以保障國家、集體、農民三者利益，合理分成。同時，土地收益金應堅持“取之于土，用之于土”的原則。

孫中山的法律思想以社會本位為立法原則，①喬叢啟:《孫中山法律思想體系研究》，法律出版社1992年版，第94頁。而社會本位正是體現社會整體經濟利益的經濟法的基本價值取向，其民生史觀與當下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不無契合之處，其“平均地權”、“節制資本”等經濟法思想至今仍然光輝閃爍，有待我們進一步發揚光大。

(初審編輯 李 亮)

Discussing Thoughts of Sun Yat-sen on Economic Law

Yuan Dasong

First this article summarizes Sun Yat-sen's thoughts on economic law.These are reflected mainly by the Principle of People's livelihood，from his legal thought system，which is based on the Three Principles of the People.Then it defines and examines his legal thoughts，using the terms of modern economic law.And，on the basis of specific discussion of his thoughts on the law of macroeconomic control，of industrial structure，and land administration，it is shown that Sun's thoughts have a guiding significance and value for the current social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China.

Sun Yat-sen's Legal Thoughts Thoughts on Economic Law History of Legal Thinking

*袁達松，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