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 澤
(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二分院,重慶萬州 404000)
近年來,隨著社會和諧的大環境日益強化,能動司法的作用逐漸凸顯,刑事和解日益成為法學界的一個熱門話題。2012年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單獨設立“當事人和解的公訴案件訴訟程序”一章,新增了公訴案件中的當事人和解制度。作為一項新生制度,亟需加強研究,以便貫徹落實。
一般來說,公訴案件中的當事人和解是指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加害人以認罪、賠償、道歉等方式與被害人達成諒解后,國家專門機關根據這一和解結果酌情不再追究加害人刑事責任或者對其從輕、減輕處罰的一種案件處理方式。它的興起源自兩個方面:一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刑事法學界先后出現了“被害人導向”的刑事政策思潮,刑事和解為其重要內容,即加害人通過賠償被害人,與被害人達成諒解協議,被害人得到心理慰籍。二是累犯大量存在,羈押矯正政策不盡如人意,非羈押型行刑逐漸成為一種趨勢,刑事和解應運而生,逐步發展至公訴領域。
一般而言,刑事案件中的被害人是難以得到任何補償的,因為我國沒有建立統一的被害人賠償制度。也就是說,如果被害人不能從加害人那里獲得賠償,他將是一個十足的受害者。建立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制度的初衷就是要讓被害人得到物質補償,以減少受損害的程度。被害人愿意參加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首要的驅動因素也是為了獲得賠償。在人身傷害、財產毀損等對被害人造成實質性損害的案件中,其賠償形式一般是損害恢復、賠償損失等;在侮辱、毀損名譽等心理受損案件中,則主要以賠禮道歉、真誠悔悟、贈送禮物等形式補償。不管加害人采取何種表達方式,都需要彌補被害人受傷的心理需求,治療被害人的心靈創傷,使被害人從心理上得到一種寬慰和滿足。
在公訴案件中,加害人在不同的訴訟階段,其稱謂是不一樣的,在立案后至提起公訴前被稱謂犯罪嫌疑人,在提起公訴后至訴訟完畢時成為被告人。在審理過程中要求罪責刑相適應,被告人犯多大的罪,就應承擔多大的刑事責任,法院在判處刑罰時應當做到重罪重罰,輕罪輕罰,罰當其罪,罪刑相稱。但是,被告人可以通過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來爭取從寬處理,從而得到有利于自己的刑事處罰。在和解過程中,被告人與被害人是在進行平等談判,有助于被告人深入了解被害人的損失和痛苦,促使被告人真誠悔悟,痛改前非,加速被告人早日回歸社會。
近年來,隨著社會矛盾突出加劇,刑事案件數量不斷增多,司法機關辦案人員增長速度相對較慢,如何化解“案多人少”的矛盾,加強和解是一個重要的解決方法。根據刑事訴訟法第276條規定,對于達成和解協議的犯罪情節輕微,不需要判處刑罰的案件,檢察院可以作出不起訴的決定。刑事和解制度的突出優點就在于能使特定的案件在不交付審判的情況而終結,縮短了訴訟時間,使雙方當事人的利益訴求以較快、更便捷的方式實現;節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減輕了當事人的訴累;使司法機關得以集中精力去處理更為重要的案件,使“需要公正的案件更加公正,需要效率的案件更加有效率”。[1]
研究一項新型法律制度,了解其如何適用是必不可少的。為此,筆者分別從適用范圍、適用條件、適用程序方面予以介紹。
從刑事訴訟法第277條的規定看出,可以適用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的主要是以下兩類案件:
1.因民間糾紛引起,涉嫌刑法分則第四章、第五章規定的犯罪案件,可能判處3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具體而言,這類案件必須滿足三項條件,缺一不可:一是這類刑事案件的起因必須是公民之間有關人身、財產權益和其他日常生活中發生的糾紛;二是案由類型必須是刑法分則第四章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的犯罪以及刑法分則第五章規定的侵犯財產的犯罪;三是綜合全案事實和量刑情節,有可能被處以3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
2.除瀆職犯罪以外的可能判處 7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過失犯罪案件。如何認定是否屬于這類犯罪,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來把握。一方面,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主觀惡性大小是否適用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制度的首要因素。通說認為過失犯罪缺乏犯罪故意,其主觀惡性相比故意犯罪較小,比較容易取得被害人的諒解,故將其納入可以適用的范圍。另一方面,將瀆職犯罪排除在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的適用范圍之外,因為瀆職犯罪比較特殊,它的犯罪客體是國家機關的正常管理活動,犯罪對象是國家利益,無法“獲得被害人諒解”,不能滿足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的前提條件,所以不屬于其適用范圍。
根據刑事訴訟法第277條的規定,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的適用條件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誠心悔罪。目前,我國刑罰以教育改造犯罪人為主,同時兼顧被害人的利益。為了讓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制度落入“以錢買刑”的窠臼,要求注重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教育、改造,并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真誠悔罪為適用條件。所謂真誠悔罪,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已經充分認識到自己的犯罪行為給被害人等相關人員和組織帶來的損害,并且通過積極賠償、賠禮道歉等方式所表現出來[2]512。
2.取得被害人諒解。在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制度中,被害人諒解是至關重要的,要求以被害人的和解意愿為前提。只有在被害人愿意和解的前提下,當事人雙方才有達成諒解協議的可能;如果只有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表示悔罪,而被害人沒有表達對其諒解,那么和解協議將難以達成。
3.被害人有和解的自愿。被害人有和解的自愿,要求被害人做出諒解并且達成和解協議是出于其自由意志的真實表達而做出的,而非受到外來壓力的影響而做出。辦案機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等均不得以任何方式強迫被害人違背自己的意愿做出同意和解決定。為了防止和解自愿性受到干涉,刑事訴訟法第278條規定了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和人民法院對和解自愿性進行審查,以確保自愿的真實性。
4.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 5年以內未曾故意犯罪。根據刑事訴訟法的規定,達成調解協議之后,可以對犯罪嫌疑人、被害人做出從寬處罰,甚至在檢察環節就可以做出不起訴的決定。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寬緩處理不但要以其真誠悔罪為前提,同時還要考慮到其主觀惡性以及由此所反映出來的社會危險程度。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如果在5年以內有過故意犯罪記錄,說明其主觀惡性較大,對其之前故意犯罪的教育改造并不成功,不宜適用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
1.認定階段貫穿于刑事訴訟全過程。根據刑事訴訟法第278條的規定,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和人民法院在辦理刑事案件過程中,有權對雙方當事人的和解進行審查并主持制作和解協議書和作出相應的處理決定。由此可見,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可以適用于公安機關立案至人民法院作出最終判決的全過程。
2.認定標準是和解的自愿性和合法性。首先,自愿性是保證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正當性的必要條件,因此,為了保證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的有效性,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人民法院有必要在主持制作和解協議之前對雙方當事人的和解是否出于自愿,尤其是被害人的和解是否受到來自外界的壓力進行審查。其次,雖然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強調雙方當事人的自愿性,但是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同樣要以不超過法律規定的適用案件范圍、程序規則等界限為前提。因此,對其合法性也必須進行審查。最后,當事人之間達成和解可能形成書面的協議,對于和解自愿性、合法性的審查,不但要對書面材料進行審查,同時應當通過聽取當事人和其他有關人員意見的方式進行。
3.和解協議應當采用書面形式。根據規定和一般法理,當事人達成和解,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和人民法院通過查閱相關書面材料、聽取當事人和其他有關人員的意見等方式進行審查后認為和解是自愿、合法的,應當主持制作和解協議書。和解協議書應當載明和解的時間、地點、參加和解的當事人、辦案人員以及其他人員的信息、和解的具體事項等內容,和解協議書經當事人雙方簽名或者蓋章后生效。
4.和解協議的法律效力。首先,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協議具有終止訴訟的效力。根據刑事訴訟法第279條的規定,對于達成和解協議的案件,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的過程中,對于犯罪情節輕微,不需要判處刑罰的,可以作出不起訴的決定,從而終止訴訟程序的進行。其次,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協議可以作為從寬處罰的依據。對于達成和解協議的案件,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可以以此為根據,分別在其各自的程序階段上作出“從寬處理”以及“從寬處罰”建議,而人民法院則可以將和解協議作為從寬處罰的量刑情節。
制定刑法的目的是為了懲罰犯罪,保護人民,在所有法律部門中,刑法的強制性是最嚴厲。公訴案件本來屬于公權力管制的范圍,但其中融入了私權利的當事人和解制度,雖然符合當前的刑事司法政策,但對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從寬處理無疑挑戰了罪責刑相適應的刑法原則。特別是在富人與窮人之間,富人有錢賠償了就取得被害人的諒解,窮人無錢賠償就難以取得被害人的諒解,容易給人產生拿錢買刑的現象,有違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基本原則。從另一方面看,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沖擊了罪刑相適應原則。因為罪刑相適應原則要求“刑罰的輕重應當與犯罪分子所犯罪行和承擔的刑事責任相適應”,刑罰輕重的依據是犯罪分子所犯的罪行,而并沒有考慮被害方的補救以及破壞的社會關系的修復。因此,即使被害方采取了一定的補救措施,也不能從寬處理。如前所述,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制度有違刑事訴訟的基本原則,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刑罰的威懾力。
目前,我國公民的經濟收入差別較大,貧富懸殊明顯,不同區域的公民之間文化素質明顯不同。在公訴案件的刑事和解中,一名富裕的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僅僅賠償被害人損失,很難證明是誠心悔罪;同樣,一名貧窮的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因不具備賠償能力而沒有賠償被害人的損失,很難證明其不是誠心悔罪。更有甚者,有的被害人很窮,有的加害人很富,加害人為了息事寧人主動拿錢擺平事情,被害人為了避免“二次傷害”不得不忍氣吞聲,達成諒解協議,但加害人是否真心悔罪卻很難判斷,是否一律應該從寬處理值得探討。
現階段,我國司法工作人員的文化素質和業務能力普遍有所提高,但冤假錯案仍時有發生。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涉及的不僅僅是刑事責任,而是涉及到民事責任的問題。一方面,長期辦理刑事案件的辦案人員不一定對民事法律都熟悉、精通,在和解過程中容易出現把握不準的現象。另一方面,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涉及當事人的處分權,辦案人員從某種意義上說具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如辦案人員通過勸說、建議等方式,讓當事人被動接受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甚至出現久調不解現象,不正當促成和解協議的達成。
為了更好地將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制度規范落實,筆者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2012年3月,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首次正式納入刑事訴訟法,但其規定比較籠統,具體實施措施還有待細化。一些和解案件進入檢察、審判環節后,辦案人員對和解協議的效力、和解程序是否適當等問題產生疑惑。為了準確適用新的刑事訴訟法,建議相關部門盡快出臺司法解釋,將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制度納入其中,以實現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和解制度的目的。
一是進一步擴大司法救助范圍,逐步建立被害人補償制度。作為受害人,需要得到賠償和救濟,這是毋庸置疑的。我國只有國家賠償法,沒有國家補償法,當公民人身或財產受到私人犯罪侵害后,很難得到救濟。目前,有些地方已經開始探索執行司法救助措施,但范圍較小,需要逐步擴大。二是著手建立被害人社會援助制度,借助社會援助體系,對被害人給予一定的物質補償和救濟,這樣可以減輕被害人的負擔,防止被害人在和解過程中漫天要價,有利于達成刑事和解。三是積極貫徹落實寬嚴相濟的刑事司法政策。有專家認為,寬嚴相濟,講究在突出打擊嚴重刑事犯罪的同時,對犯罪區別對待,實行“輕輕重重”的刑事政策,重罪重判,輕罪輕罰[3]。因此,辦案中要根據犯罪的具體情況,實行區別對待,對在公訴案件中達成刑事和解的,要堅持“能從寬就從寬”的原則,盡可能地教育、感化和挽救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最大限度地減少社會對立面,促進社會和諧穩定。
一是把握好和解過程中聽、釋、調、處、審五個環節,要在充分了解犯罪起因、經過、后果的基礎上,認真聽取雙方當事人的具體訴求,正面了解雙方當事人和解意愿、賠償能力以及對案件處理的具體要求,認真做好答疑釋惑工作,根據案件事實及刑事、民事法律相關規定,就爭議焦點、雙方責任、訴訟風險等做好解釋工作。二是把握好杠桿原理,注意平衡當事雙方的合理訴求[4]。在組織調解過程中,有的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寧愿坐牢不賠錢,有的被害人要價太高,這無疑增加了和解的難度。這就要求工作人員在組織調解過程中要在雙方之間尋求最佳平衡,促成雙方達成和解協議。三是要把握好就事論事的度,不能孤立地看待案件事實及雙方要求。一般而言,辦案機關認定的案件事實是法律事實,在和解過程中,要注意犯罪動機,后果嚴重程度,力求引導雙方當事人在緊緊圍繞案件事實的基礎上,結合相關酌定情節,真心實意開展交流溝通。同時,注意啟發雙方當事人多換位思考,多看對方理由,反思自身不足,不斷打開心結,達成刑事和解。
[1]甄貞,陳靜.刑事和解的可行性理論分析[J].人民檢察,2006(14):10.
[2]陳衛東,等.國家司法考試輔導用書:第二卷[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
[3]孫寶民,吳春波.和諧檢察視野下的刑事和解制度再探討[J].檢察研究參考,2007(6):9.
[4]冉詩玉,彭德貴.檢察環節刑事和解再思考[J].長江師范學院學報,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