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滿『端午』

文 Article_郭雙平

石榴花染紅了五月，梔子花醇厚的香氣裊裊襲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粽葉和艾蒿的清香。每每聞到這些，我就知道一年一度的端午節(jié)到來了。

小街上清脆的“江米粽子，新鮮粽子”的叫賣聲不絕于耳，粽子特有的香味迎面撲來。不知從何時起，我對端午節(jié)懷有一種特別的感情，那醇厚的味道和父母的愛摻合在一起，積淀在記憶深處，每每散發(fā)出清純的芬芳，歷久彌新。

小時候過端午，天還沒亮，我總是被母親從甜夢中叫醒。雖不情愿，但滿屋飄散的粽香早已讓我垂涎三尺，再看脖子上、手腕上、腳脖上，都被系上了五彩線，還有枕邊那帶著草根氣的香包，喜悅和感動立刻溢滿我的心房。小時候家里農(nóng)活多，孩子多，還要照顧偏癱的奶奶，這些手工活兒母親只能放在晚上做。等老人和孩子熟睡后，她便一邊看守著文火久煮的粽子、雞蛋，一邊為我們趕制防治蚊蟲的香包，還要為每個孩子悄悄系上象征驅(qū)邪祈福的五彩線。至于她什么時候睡的覺，又什么時候起的床，我從不知道。

按照傳統(tǒng)的習(xí)俗，父親把調(diào)制的雄黃酒挨個涂抹在我們兄妹幾人的鼻下、耳朵眼里，說是為了不讓蚊蟲鉆進(jìn)我們的鼻子、耳朵里。雄黃的顏色鮮亮嫩黃，可我卻受不了那氣味。父母還要帶著我們?nèi)ズ笊降男∠裕湟慌跚宄旱娜聪茨?。母親總是叮囑我們，端午的清晨用清澈的溪水洗臉能明目。待到回家時，還會順便從溪邊采一些新鮮的艾蒿回來，插到外門的墻角下，系在門廳的廊柱上曬干，以便等到夏夜里用來熏蚊子。記憶中，艾草的味道有點(diǎn)苦，有點(diǎn)澀，可我卻覺得它是那樣的熟悉，那樣的親切……

端午，不過是普通的24小時，然而這樣的一天，卻寫滿了父母對我們和這個家無限的愛和毫無保留的付出。正是由無數(shù)個這樣普通的滲透著父母關(guān)愛的每一天，組成了我們成長的漫長歲月，滋潤著我們的每一棵生命之樹。如今，粽子的商品化已讓它們身價倍增，它們的外觀也空前漂亮起來，完美得讓人幾乎找不到一點(diǎn)瑕疵。然而無論那些粽子怎樣精致，它們依然難與我心中的粽子相媲美，因為那是帶著愛的味道的粽子，母親親手包出的粽子，什么品牌的粽子可以比得上？

時光荏苒，物是人非，生活逐漸發(fā)生了許多變化。父親已于三年前患上老年癡呆癥，思維模糊，行動不便，過往之事都喚不起他的丁點(diǎn)兒記憶。如今的端午節(jié)，他再也不會拿他調(diào)制的雄黃酒為我們涂耳朵了，再也不會帶著我們沿著河邊掬一捧山泉水洗臉明目、采一束艾蒿熏蚊了……唯有的就是看到我們時他露出的憨厚的笑，依然毫無保留地流露著他內(nèi)心深處對子女深沉的愛。母親現(xiàn)已八十三歲高齡，雖然身體狀況還算不錯，但還要照顧患病的父親，忙家長里短的事，平時難得半點(diǎn)清閑?？擅磕甑亩宋绻?jié)都是我們家團(tuán)聚的日子，母親親手做的粽子從未耽誤過。因為母親知道，我們對她包的粽子情有獨(dú)鐘，就像她對我們的愛從未改變過一樣。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多想回到兒時，盡情享受伏在父母膝頭被涂雄黃酒的單純幸福！多想跟在父母身后永遠(yuǎn)享受溫馨的五月，穿過歲月的枝搖葉蔓，解讀著親情的牽掛和生活的韻味……舊情新景一起涌上心頭，我在不盡的懷念中，慢慢地咀嚼、品味著童年時的歡樂和溫馨的親情，幸福和辛酸的滋味在心中復(fù)雜交織，淚水在不覺中溢滿了眼眶……

今年的端午節(jié)依然是我們家團(tuán)聚的日子，這是一個沒有約定的約定。粽子依然松軟香甜，味美無窮；香包花花綠綠，香氣四溢；五彩線已剪截成段，戴在孩子們?nèi)崮鄣母觳?、腳脖上，伴隨的是一陣陣的歡呼雀躍，一如既往的幸福味道。

當(dāng)我們把精心挑選的禮物送給母親時，驚詫之情寫在了每個人的臉上，原來我們兄妹七人，送給母親的禮物竟然不約而同都是一枚戒指。這個不謀而合的結(jié)果將彼此內(nèi)心的小秘密一下子暴露無遺！

這件事要從母親被騙說起。

半個月前，母親陪著父親在門口閑坐，一個可惡的騙子，謊稱是我的同事，說是要借用一下母親手指上的戒指為他的孩子治毒瘤，并當(dāng)著母親的面給“我”打了個電話。出于對我的絕對信任，出于內(nèi)心的善良，這種毫無新意的低級騙術(shù)輕易地騙走了母親戴了很多年的一枚金戒指。

母親一生樸實無華，并不喜歡金銀飾物，所以從不讓我們?yōu)樗徺I這些她認(rèn)為很奢侈的東西。但因為這枚戒指是在她年幼時就去世了的外祖母留下來傳給她的，所以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倍加珍惜。

被騙之后的這些日子，任憑我們怎樣勸說，怎樣列舉出很多其他人被騙的實例來安慰她，母親的情緒一直很低落，一直為自己的輕信懊惱不已。雖然她不多說，我還是明顯地感覺到她內(nèi)心的氣憤和更多的失落。是啊，有什么能比至親留下來的東西更珍貴呢？

如今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七枚戒指，母親表情復(fù)雜。她小心地用她那顫巍巍的、布滿歲月滄桑的雙手一一打開這些包裝精美的禮盒，一枚枚金戒指展現(xiàn)在大家眼前，在明媚的陽光的照耀下，亮閃閃地泛著光芒。

不知道為什么，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屋子，這會兒變得靜悄悄的。我突然有一種被愛震撼了的感覺，突然間理解了什么叫心有靈犀，這通常被用作情人之間的成語，用在我們家人之間卻更為恰當(dāng)，更為貼切！

“媽……”哥哥略帶哽咽的聲音響起，“爸糊涂了，現(xiàn)在只有您懂得我們的心了。你們開心，我們才開心！就讓騙子成全我們一個盡孝心的機(jī)會吧，爸媽，我們永遠(yuǎn)愛你們！”此時此刻，我的淚水已經(jīng)止不住地順著臉頰肆無忌憚地流下來了……

“媽，戒指雖小，卻代表我們的每一顆心。雖然您失去了很珍貴的東西，但有我們的每一顆愛心陪伴在您身邊，您也不會感到孤獨(dú)的！”姐姐柔聲地說著，輕輕捋了捋母親額前的一縷白發(fā)。姐姐說過，愛年邁的父母要像愛自己的孩子那樣，是的，她那不經(jīng)意間表現(xiàn)出來的體貼的動作，真的就像對自己心愛的孩子一樣。

我看見母親的嘴角揚(yáng)起了微微的笑容，昏花的眼里有光在閃動。我剝開一個粽子，蘸著晶瑩的砂糖輕輕一咬，登時，滿口幸福的味道。我知道，這才是真正的端午的味道。

滄海桑田，歲月悠悠，每個端午都發(fā)生著不同的故事。端午，這個中國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帶著獨(dú)有的傳統(tǒng)色彩和濃濃親情，成為了我生命中不能割舍的情結(jié)。純潔的情愫，融入濃濃的端午粽香，從古到今一直飄著，悠悠的，從來就沒有間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