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石”——記胡承志鑒定歸國“貴州龍”

文 /圖 王麗霞 尹超

鑒定會合影（中間老者為胡承志）

一個驕陽似火的夏日，中國地質博物館貴賓接待室，一位96歲高齡的老人用顫抖的手，撫摸一塊剛剛從國外歸來的化石標本。他不時拿出已陪伴自己多年的放大鏡仔細觀察，始終沒有說話，始終神態安詳。從那熱切的目光中，我們已經讀出這塊化石與他的不解之緣。

這位老人名叫胡承志，是中國地質博物館古生物學和古人類學教授，是目前唯一健在的見證“北京人”頭蓋骨化石從發現到丟失的人。除“北京人”外，老人一生踏遍祖國的大江南北，不僅發現了許多新的化石屬種，還為即將迎來百歲生日的中國地質博物館收集了大量珍貴的藏品。在他手中的這塊化石是現在大名鼎鼎的胡氏貴州龍。貴州龍是胡老在貴州興義發現的一種水生爬行動物。當老人在鑒定文件上簽下自己名字時，時光仿佛倒退回到56年前。

1957年5月31日，胡承志從廣西南寧包車去云南進行野外工作，途徑貴州興義頂效地區。當地人告訴他，這里的石灰巖產魚化石，而胡先生關心的則是這里很可能找到水生爬行動物化石。那天，天公不作美，下著蒙蒙細雨，胡先生下車后便躲到一所小學校里避雨，并換上雨鞋。雨見小后，他便拿著地質錘、羅盤和放大鏡（地質人稱為“野外工作三寶”）上山。當途徑一個村子時，胡承志在老鄉家中發現了幾塊奇特的石頭——在灰色的石灰巖上，一條纖細的骨骼“鑲嵌”其中。這顯然是一種脊椎動物的化石，從整體形狀看有些像恐龍，但是它太小了，別說和那些動輒十幾米甚至幾十米的的龐然大物相比，就是和世界上當時發現最小的恐龍相比也是個徹頭徹尾的“侏儒”，而且，由于當地的石灰巖都是在海中形成的，而恐龍是陸地動物，因此可以肯定這不是恐龍，而是一種未知的海生脊椎動物。老胡于是來了精神。按照村民的指引，他很快找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山包。在那里，他收獲了不少這類生物的化石。當天，他懷著激動的心情返回駐地時，發現氣氛有些異常。原來，當地的區長對胡老的行蹤產生了懷疑，他們看胡老拿著地圖和羅盤，以為是臺灣方面的空降特務，后來經過仔細盤問，并向上級通報后才消除了誤會。胡老帶著化石返回北京后，請中科院古脊椎與古人類研究所的楊鐘健進行了鑒定。楊先生就以發現者胡承志和發現地貴州命名了這種生物——胡氏貴州龍。

經過相關的地層學研究和同位素測年，胡氏貴州龍的生活時代是中三疊世，距今已經有2億多年的歷史。而通過形態學的研究，我們已經能夠知道這種史前生靈的模樣和生活方式。胡氏貴州龍身體小巧，呈流線型，前肢比后肢更長、更發達。它的眼睛大而突出，肋骨和胸肌發達。所有這些表明這種爬行動物是海中的游泳健將而非陸地長跑冠軍。特別是它的胸腔發達，說明有一個強大的肺能支持它長時間潛水。不僅是形態學，古地理分析也印證了這一點。在2億多年前，貴州興義地區為淺海環境，海洋中沉積了大量的碳酸鹽類——這便是今天在該地區廣泛分布的石灰巖。由于當時這里是一個相對閉塞的海灣，海水不太動蕩，水體較淺而且清潔，光照條件好，鹽度正常，有機質豐富，正好適宜貴州龍的生活，因此貴州龍便在這里大量繁衍，也就成了今天我們看到的密集分布的化石。后來，云貴高原一帶受到印支構造運動的影響，海水退卻，并抬升陸地，包括貴州龍在內的大量動物也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此次鑒定的“貴州龍”化石

貴州龍的發現不僅為生物演化提供了無比豐富的證據，也使貴州興義這個貧窮的小山村一時間名聲大振。半個世紀以來，很多國內外學者紛至沓來去進行研究考察，但也有一些不法分子盜挖，販賣甚至走私珍貴的貴州龍化石。前文提到的這塊讓胡老鑒定的貴州龍化石很可能就是被一些不法分子走私出國的。胡承志對于化石走私非常痛心，他在一次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很多化石沒有經過研究，就拿出去賣給外國人。結果讓外國人發表了文章，他們不說這東西是為了賣錢，他們會說中國人沒本事研究，給我們臉上抹黑。我希望那些走私出去的化石有一天能夠還給中國。”

胡承志老人在鑒定化石

胡老今年已經96歲高齡，行動已經有些不便，但聽說要鑒定一塊從海外歸來的貴州龍化石，他無比興奮，一定讓兒子推著輪椅帶他過來鑒定。而他所鑒定的貴州龍化石背后還有另一段感人的故事。

7月11日，中央政府駐港聯絡辦辦公廳向國土資源部發函。告知日前一位旅美的以色列老人在彌留之際，通過有關香港人士，輾轉聯系到正在美國率團考察培訓的國土資源部辦公廳副秘書長施繼明，提出希望將其收藏的一枚形似貴州龍的珍貴化石贈送中國。捐贈者表示，該化石是在中國出土，通過拍賣獲得，已經收藏多年，希望能在臨終前將該化石贈送中國，以表達對中國人民支持和幫助以色列人民的感激之情，為以中兩國人民的友誼做點貢獻。鑒于捐贈者態度十分誠懇，經我駐美使館方面的認可，施繼明將化石帶回國內，也就有了今天這場特殊的鑒定會。

胡老面對著這塊化石沉思了許久，好像面對著一扇穿越時空的大門，和大洋彼岸的那位以色列老人在親切對話。一位是貴州龍的發現者，另一位則是欲將流失海外的中國化石物歸原主的善良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