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曲
(上海師范大學 法政學院,上海 200234)
學術界一直以來就用經驗主義的方法或標準進行政治文化研究,很少有效地利用概念,很長一個時期沒有意識到經驗方法和標準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賴于概念的作用,從而削弱了其解釋力。勞丹(Larry Laudan)指出:“那是一個巨大的錯誤……要是認為科學進步及其合理性完全是通過解決經驗性問題而達到的話。實際上存在著解決問題的第二種方式,它在科學發展中至少是像經驗方法一樣重要。這后一種我稱之為用概念來解決問題的方式已經被嚴重地忽視了……大概是因為它與已經占據了一個多世紀統治地位的經驗主義的科學哲學相悖。”[1](P45)
在政治文化研究和理性選擇理論這兩種具有廣泛影響的研究方法中,這個問題都是很嚴重的,學者們多把對理性選擇理論的批評完全建立在經驗主義的基礎之上,認為在評估社會和政治研究時,“不能回避經驗性檢驗……如果一種政治學理論的論證沒有認真地進行經驗性的思考,那么它就沒有結果”。[2](P32)即使是理性選擇理論的捍衛者也認可這個辯論的前提條件,強調這一點本身沒有錯,但是遠遠不夠,這在很大程度上錯誤地判斷了理性選擇理論的適用范圍和限定條件,因為“所有有價值的理論,只要它是正確的話,都有我們希望通過觀察所發現的內涵”。[3](P28)“任何經驗科學的解釋標準一定是經驗性的證實或證偽”,[3](P110)這就把因果演繹作為核心的甚至是排他性的標準,以此來評估社會科學的方法,從而忽視了概念和相關理論問題。
這些觀點說明政治學界大都把經驗方法作為評估實際研究的基本標準,甚至通常還把它作為唯一的標準。即使討論概念問題,也是限于狹隘的范圍之內,例如討論如果把一個概念從它產生的原始案例身上擴展到這個案例以外去使用,可能會歪曲這個概念等類型的問題。只有在這時,由于方法論關注如何跨越經驗性案例而進行歸納,所以概念問題才成為關注的重點。由此看來,政治學家沒有賦予概念問題以經驗問題同等的重要性,結果是大大削弱了概念研究的地位和作用,實際上也阻礙了經驗研究的進展。
政治文化研究從1960年代初到今天已經有50年了,它的提出和發展者有著名的政治學家加布里埃爾·阿爾蒙德(Gabriel Almond)、西德尼·維巴(Sidney Verba)、羅伯特·普特南(Robert Putnam)、哈里·艾克斯坦(Harry Eckstein)和羅納德·英格爾哈特(Ronald Inglehart)等,他們試圖通過提出并解釋這個方法來解釋和預測政治現象。它致力于以經驗性的文化方法來分析文化與政治之間的關系,然而,由于忽視了概念問題,使它對這種關系的解釋不夠有力。由此,人們提出的基本問題是:什么是概念問題?什么是它的科學發展?兩者之間具有什么樣的關聯?在闡明概念在科學發展中的重要作用的基礎上進行的社會和政治探索可能取得什么結果?
近幾十年來,“純粹的實證主義”及其方法論在政治學研究中頗為流行,[4](P3)學者們熱衷于通過公式表達和假設檢測也即證偽的方法來進行研究,這對于學術研究的規范性有很大貢獻。但在這種研究中,學者們最多是在堅持經驗性理論檢驗的基本標準的同時承認概念問題具有一定的補充意義,而過多地強調科學是漸進的和累積性的經驗知識增長的結果。
與此不同的一種研究傾向是實用主義的科學解釋,一些學者以此為解決問題和觀測科學進展的主要方式,同時按照解決相關問題的能力來評估那些相互競爭的研究傳統。[5](P77~87)“解決問題的方式……提示,相互競爭的研究傳統的共存是常態而不是例外,它強調對基本概念的討論應處于研究的中心地位,認為忽視概念問題(這是對‘規范的科學’發展的中心地位的忽視)是不可取的。實際上,科學發展是持久的競爭和無所不在的概念問題共存的圖景,而不是規范科學所展示的那種排他的清晰性。例如,在最近300年的科學史中很難找到規范科學長期盛行的時期,似乎更經常的情況是諸多研究方法或研究傳統的同時應用或并存。在某一特定時期中,某一種研究方法具有競爭優勢,然而總是存在著連續而持久的不同學派或觀點的競爭,它們在經驗上和概念上對其他研究方法進行批評,同時闡述自己的研究路徑解決問題的優勢。”[5](P85)勞丹同時運用幾種最具有代表性卻又相互矛盾的研究傳統進行政治學的實用主義解釋,認為“在檢驗理論時進行廣泛的經驗和概念的檢驗是同等重要的”,[5](P80)由此,他圍繞著這一問題提供了一種有力的論證。
勞丹并非不承認經驗研究對于理論評估具有重要意義,實際上他充分地討論了經驗方法在科學實踐中的作用,但他仍以自己對科學史的閱讀為基礎,指出理論的價值在于它同時解決概念問題和經驗問題的能力,因此,這兩種研究取向對于人們評估一種理論具有同等重要的作用。他認為經驗問題是“第一位的問題……是關于構成一門既定學科的范疇的客體的實質性的議題”。[1](P15)他區分了“潛在的”、“不規則的”和“難以解決的”問題,指出經驗主義是在解決潛在的和不規則的問題中進步的。[5](P79)相比之下,概念問題“是構建良好的概念結構(例如理論)中順序靠前的問題,它是被設計用來回答第一位(即經驗)問題的”。[1](P48)
勞丹還對理論的內部概念和外部概念問題進行了區分,認為如果一個理論遇到內部的概念問題就會使機制自相矛盾或含糊不清。如果遇到外部的概念問題,就會發生它提出的假設在面對形而上學或認識論的教條時難以自圓其說,就會漠視它身處其中的更多的研究傳統,就會忽視概念資源或阻礙在競爭性傳統中進行創新等問題。[5](P79)概念不像經驗那樣或多或少獨立于任何既定的理論,它“不是獨立于理論而孤立存在的”,[1](P48)而是理論的組成部分。進而,勞丹把政治文化研究中的概念劃分成“外部的”和“內部的”兩種類型:由于它忽視了與相關學科尤其是人類學概念的相關性而產生了外部的概念問題,由于它未能清晰地闡明解釋機制而產生了內部的概念問題。因此,政治文化研究沒有給我們提供分析文化與政治關系的結構完整的概念。
著名人類學家格爾茨(Clifford Geertz)對概念問題進行了探討。格爾茨的文化分析和政治文化研究有某些相似之處:它們共享一個知識譜系,尤其是繼承了帕森斯(Talcott Parsons)的某些思想;都對文化與政治的關系進行了研究;格爾茨和政治文化論者都力圖把文化恢復為調查研究的客體。但格爾茨的文化分析與政治文化研究傳統的研究路徑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尤其是格爾茨的研究是以概念和經驗為依據的。雖然他從沒有論證自己的概念問題,但是他在這方面不斷揭示出政治文化傳統的“錯誤”。[6]
格爾茨指出文化和政治有著密切的關系,在他看來,“文化”是由包含著各種意義的符號和實踐(儀式、習俗等)所構成的,人們正是通過它們而形塑經驗,而“政治是這種結構公開展開的主要領域之一”,[7](P312)文化分析的任務之一就是通過概念來更清晰地表達文化與政治的相互影響。但現在還沒有完成這個任務,因為學者們還沒有構建出完成這項任務的理論工具。[7](P312,P324)格爾茨通過修正文化概念而提供了系統的分析文化與政治關系的那類“理論工具”的關鍵性因素,這體現在社會和政治活動者通過競爭而把概念秩序強加于不確定的經驗中的共享的符號和文化實踐之中。這個概念上的修正對于人類學家和其他社會科學家具有深遠的影響,因為它“給迄今為止難以捉模的文化概念以一個相對固定的焦點和一個客觀的身份,這是以前所沒有的”。[8]格爾茨的這一概念可以使社會科學家拒絕那種神秘的、有英雄色彩的、有獨立目的和行為來源、或者本質上是心理的、因此是不可觀察的和難以認識的主觀領域的文化概念。[7](P10~13)
政治文化研究未能夠進行這種概念的創新,因此產生了“外部的”概念問題。這種局限性是由其狹隘的方法論所造成的,它主張只有通過特定的研究技術才能進行政治文化研究。同時,格爾茨的文化概念也有理論困境,它促使我們思考困擾政治文化研究“內部的”概念問題。格爾茨指出,文化概念的“核心理論問題”是如何理解符號和其他文化實踐與社會和政治互動的方式。[7](P250)但格爾茨和他的繼承者都沒有很好地說明這個問題,沒有提供一種關于符號行為的令人信服的解釋,這實際上給人類學理論留下了一個具有廣泛影響的著名問題。[8]由此看來,人類學家需要但缺乏的是一種易于理解的機制,一種關于符號是如何影響社會和政治行為的解釋;同時允許“在符號和相關的行動者之間有足夠的距離,使觀察者能夠把后者解釋為有意圖的代理人,而不是或多或少的作為文化模式的消極工具”。[9](P84~90)這一點是貫穿于整個政治文化研究的困惑。
由此看來,不僅要使理論經得起經驗的檢驗,而且也要使理論有合理的結構以利于詳細而清晰地闡明機制,包括鼓勵人們吸收自己研究傳統之外的有價值的概念資源,使概念問題融入理論,或者說在解決經驗問題和概念問題兩方面都有所突破,才能取得新的進展。
“社會科學家進行解釋的核心就是揭示因果機制。”[10]機制是一種含有較多理論成份的因素,它主要被用來分析理論所要解釋的現象,使理論更為精密和可信。在現代政治科學中闡明機制的最為突出的例子或許是理性選擇理論對聚合模式的解釋方式,它把這種聚合作為個體獨立采取的決策的后果。在這里,機制是由策略的理性行動者的行動所構成的,而理論提供了關于這種集體行動、選舉后果或社會制度的聚合現象的解釋。
在任何理論中,機制是識別“各種原動力與它們的效果之間聯系的”。[11]由于社會和政治研究大都關心聚合的范式,所以它們所使用的機制的典型的運作方式是在個體層面上進行的。[11]這并不意味著社會實體不復存在或它們自身缺乏因果影響,而是意味著社會實體所具有的“因果影響的唯一形式是它們對個體行為的自始至終的影響”。[12]例如,通過改變代理人所面對的激勵、選擇與信息或掌控的權力來實施這種影響。
在自然科學領域里,在解釋機制之上總是存在著關于概念的論爭,社會科學領域也有類似的論爭,例如在理性選擇理論中也存在著如何解釋相關的機制與概念的爭論。一些人捍衛規范的觀點,認為由理性所決定的個體選擇是理性選擇理論的基本機制;而另一些人則拒絕這種“內在主義”的觀點,代之以一種“外在主義”的觀點,認為環境對人的理性有很大的影響。這使得對理性選擇的解釋更為靈活,[13]然而卻削弱了理性并使解釋更為復雜,從而使自己處于理性選擇理論的邊緣地位。另一個例子是,在社會和政治研究中“價值”是否和如何提供了一種有說服力的解釋機制?到目前為止,大多數學者只是把它作為研究中的補充解釋來研究,例如丹尼爾(Daniel Little)關于尋找機制是社會科學的中心任務的主張主要強調的是規范性而不是敘述性。
可以進一步從理性選擇來看機制問題。我們經常可以看到理性主義理論家在實驗科目中得出違反效用理論規則的情況,[11]同時并不否定規則構建了個體選擇機制的結構,認為個體選擇機制對大量的社會和政治現象進行了可信的解釋,認為通過操作既有的機制就可以預先闡明政治現象的必要條件和充分條件。這很值得懷疑,那種認為社會科學建立的任何規則都源自于潛在的因果機制的觀點一直受到質疑,在任何規則都利用了某些以前得到認可的因果關系機制、而它本身不受以前的因果關系影響的一般性范式這個意義上,它既不是規則性的,也不同于涵蓋性法則,因而這種現象的規則所支持的預期是不可靠的。[10]更確切地說,我們所寄望的既有的操作機制所操控建立的規則,不一定能提供必要的或充分的條件。這樣,政治文化研究不僅忽略了其他研究傳統所提供的概念資源,而且還沒有很好地利用專門的解釋機制。實際上,正是由于沒有很好地解決概念問題而削弱了它對機制的利用,從而也削弱了解釋文化與政治關系的能力。
一些學者認為,“以跨國經驗數據為基礎的政治文化理論發展得很好”,[14]“政治文化路徑今天已經成為解釋政治行為的一個普適性的解釋框架,是替代理性選擇理論的一種主要理論。”[14]“真正重要的不是研究政治文化本身,而是如何研究和利用政治文化來進一步理解政治。”[15](P515)盡管“反經驗方法的理論檢驗的問題顯然還存在,為此目的而操作概念問題就是如此,但顯然理論是第一位的”。[16]然而,這種觀點在提出后就不斷受到批評。
政治文化研究從經驗上關注穩定的文化(價值、信念、態度等)導向的聚合方式及其演化,并且求證不同的文化對民主政治的穩定、效率和經濟發展的影響。它聚焦于整個社會的功能特征,尤其是“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在面對連續不斷的環境威脅的情況下,這個體制如何控制和維持自己的生存”?[17](P6~7,P165~173)但是,在概念論者看來,它沒有具體闡明自己的研究基礎,很難看出它是如何提出一種研究方案的,因此,一些學者指出它在任何意義上都沒有成為一種理論構建。阿爾蒙德說他探尋的是從概念或理論到經驗問題的轉向預期,認為政治文化研究表達的“不是一種理論”,而是可以被用于構建理論的“一組變量”。他進一步指出“政治文化變量的解釋力是一個經驗的問題,是對假設和檢驗開放的”。[18](P26)然而,這個觀點仍有很大問題,因為政治文化的研究者經常感嘆缺乏經驗證據,因而他們的研究主要并不是由經驗數據所驅動的。因此,英格爾哈特在宣稱阿爾蒙德和維巴“從文學印象領域到可檢驗的論題”方面都推動了政治文化研究的同時,承認在這以后的四分之一世紀中很少有人提出經驗證據來支持政治文化研究的基本假設。[14]他承認已有的經驗證據不足以在政治文化、經濟發展和政治民主之間找出因果聯系。[19](P174,P236)
政治文化研究的動力主要不是理論和數據,而是技術。盡管阿爾蒙德開列了一系列知識來源清單,包括自由政治思想、歐洲的社會理論、社會心理學、有關民族特性的心理文化研究等,但是他清楚,政治文化研究的特色或獨立性是由它的方法所確立的。他把改進了的調查方法描述為“催化劑”,并把它們看成是對政治文化研究的“最重要的激勵”。[18](P15,P22)無論是政治文化研究的支持者還是批評者都把這些方法作為主要對象來對它進行評估。然而,用方法論技術來驅動政治文化研究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令人困擾的概念問題。
政治文化研究信奉“心理的”或“主觀的”文化概念,因而把政治文化界定為人們對政治的態度、信念、導向或價值的聚合與分布。早期政治文化研究的實踐者曾希望建立一種“行為的”政治科學,提出由經驗科學所驅動的政治文化是開放的和可觀察的,僅僅是在文化人類學家所設定的文化概念這一點上是無法觀察的。政治文化研究的優勢是其心理的或主觀的文化概念應用方便,容易對其進行調查,可以據此來界定政治文化。然而,正是由于這個概念使文化具有不可觀察性,因而使人們認為要使政治文化研究具有生命力,就必須對政治與文化的關系進行經驗性研究。[19](P15)而且,它使政治文化研究從對固有的概念問題的關注轉向對由政治文化概念所產生的方法論或技術的困難的關注上來。
困難不僅僅是在方法論方面,在以并不嚴謹的調查方法為工具、把文化與政治的關系作為一個經驗問題并對假設和檢驗開放時,政治文化研究自然就會產生令人望而卻步的概念問題。政治文化研究依賴于一種含糊的功能主義的關于政治文化如何(在特定范圍內導向的聚合與分布)維持或破壞政治結構或經濟發展的解釋。這一結果說明,由于存在著外部的和內部的概念問題,它對于文化與政治關系的研究難以切實可信。
從外部的概念問題來看,盡管政治文化研究的提倡者宣稱他們的主觀性文化概念是主流概念之一,然而,自1960年代初以來就有大量的文獻對他們的心理的或主觀的文化概念提出批評,甚至在格爾茨所支持的那些解釋方法中也是如此。文化人類學理論堅持文化是由主觀間共享的符號所構成的,它在儀式或其他的文化實踐中展開,行動者在給社會和政治世界強加概念秩序的過程中賦予其意義。按照這個觀點,文化并不是通過主觀直接定位價值、態度或信念來起作用的,而是行動者用文化資源建立起特定的社會和政治互動的方式,在此基礎上偏好的和特定的競爭方式決定著人們社會和政治活動的方式和范圍。
政治文化研究避開了不應避開的概念發展,然而這不是全部,艾克斯坦還指出由此會產生一系列遞增的概念困難。[16]第一,從這種分析的成效來看,把在一定人口中分布的導向作為政治文化而不是簡單地作為民眾的信念系統或更為普通地作為公眾意見來處理,并不能擺脫概念困境。當我們了解了政治文化研究的方法論是如何為自己的定義辯護時,就會看到在構成文化的一定人口中的導向的總體分布是模糊而不確定的,也缺乏應用價值。[20]這并不是挑戰英格爾哈特稱之為“民眾的信念系統”的跨國價值研究,而只是對把這種系統的變化作為文化變遷的證據提出質疑。
第二,政治文化研究的提倡者有意規避這個挑戰,他們辯解說雖然文化是主觀意圖的表現,但它是相對持久和穩定的,它的構成因素具有普遍性。[14]這樣,政治文化研究假定文化導向是潛在的并且每個人都擁有文化導向,“它是關于政治的基本的通常是未表述的設想和假定”。相比之下,公眾意見和信念系統一般是更為特定的和容易變化的。這種解釋很難令人完全信服,即使承認文化是基本的和原始的,人們仍然可以提出有力的證據來質疑通過調查回應是否可以準確地找到這種潛在的未表述的導向。[20]
第三,即使政治文化研究能夠存在于基本政治共識的基礎上,通過調查技術進行有說服力的政治文化構建,仍有問題需要解決。例如,由于社會學家專注于調查技術,因而導致他們更多地關注行為系統變化的結構原因,而忽略了用一種意圖行動理論建立穩定的支點的任務,其結果是導致了他們是在沒有微觀基礎的情況下去關注宏觀層面。政治文化研究也有這個問題,從阿爾蒙德和維巴到英格爾哈特和普特南,政治文化研究只專注于對政治文化和政治結構或經濟發展之間關系的宏觀層面的解釋。政治文化研究聲稱自己解釋了政治行動和政治事件,因而具有重要的價值。他們指出:“在不同的社會種族間存在的持久的文化差異……對于這些種族的態度和行為有著重要的影響”,[21](P21)進而斷言文化“潛在地提供著解釋行為的某種因素”。[22]但是他們并沒有進一步對這種行為與解釋因素之間的聯系提供明確而令人信服的理論解釋。
內部的概念問題也沒有解決。英格爾哈特說:“在社會中有助于塑造人的行為的一種基本的共有的價值系統,這是解釋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23]這個觀點引發了很大的爭論,但參與爭論的學者都聚焦于與此相關的各種方法論和經驗問題,而忽視了基本的概念問題。“價值”是什么?它們是如何推動社會、政治和經濟互動的?什么樣的研究方法能夠對價值和行動之間的關系進行最好的研究?盡管政治文化研究認為它自己是最好的研究方法,但問題并沒有那么簡單,因為“很少有像價值這個概念那樣在流行的、規范的解釋中被隨意擺布的”。[24]政治文化研究根據這樣不穩定的概念來闡明自己的解釋機制,顯然缺乏說服力。
政治文化研究無論是否用價值或其他導向作為解釋機制,都會由于它偏愛的方法論技術而難以做好這項工作。驅動政治文化研究的調查方法幾乎沒有提供它在解釋中缺失的特定的因果機制。批評者不只是不同意它的調查研究方法,而且還指出它在調查出的態度和相關行為之間的關系的論證存在著很大的問題,即在特定情況下價值導向的集中或分散程度之間的差異,調查結果與政治行動之間的差異,削弱了它對文化與政治關系的解釋。正是由于政治文化研究缺乏詳細解釋的機制,因此它難以成為一種行動理論。賦予政治文化研究以生命力的規范方法論工具對于解決這個問題也無能為力。
艾克斯坦試圖通過闡明隱含在政治文化研究中的行動理論來修補這個缺陷。他描述了行為的一種“心理刺激回應模型”,其中包括文化導向、經由社會化的內化、經驗與行為之間的調適等。[16]這一模型及其程序把行動或相互作用范式化了,但是艾克斯坦使用的語言具有誤導性,他所說的行動者不是有意圖的代理人,而是被內化和被行動的,這一點在他的“政治變遷的文化主義理論”中闡述得非常清楚。[16]在他那里,有意圖的行動者消失了,他們被融化在文化系統的功能之中。艾克斯坦認為文化至少可以在非正常的環境中發生變化,這種變化的最佳方式是“范式保存”的變化。這樣,在制度層面上,在社會變遷的“功能失調”的影響中,政治現代化在一定意義上或文化層面就是文化的彈性發展。沒有有意圖的代理人,“行動”只是發生在制度層面上。這樣,政治文化研究不是把它的文化或文化變遷的概念建立在一種由可信的解釋機制支撐的行動理論的基礎上,而是求助于一種本身值得懷疑的功能主義,結果是它很難闡明政治文化與政治安排或經濟發展之間的因果關系。
政治文化研究的支持者和批評者都沒有闡明政治文化研究的基本解釋架構的功能主義特性。批評者質疑政治文化研究設置的政治文化與政治結構之間的關系,他們認為像個人之間具有高度的信任這樣的公民取向是民主安排的結果,而不是民主的前提條件。[25]在回應這種挑戰時,政治文化研究的支持者對因果關系的解釋是模棱兩可的,這實際是一個概念性問題,他們從來沒有提出一個有說服力的功能性的解釋來直截了當地解答這個難題,而這是無法回避的問題。為了闡明這種因果關系或相關的解釋機制,斯廷奇克姆提出了一種似乎具有明晰計算邏輯的生物進化主義的功能解釋,[26](P80~101)對此,英格爾哈特說,當提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文化范式的變化不僅僅產生了“變種”、而且產生了優越的文化范式時,這就是文化范式的“自然選擇”。[19](P15,P66)
然而,借助于類似于生物學的進化功能主義的因果關系計算,就能回答這個問題嗎?這里的關鍵在于,社會科學是否足以像生物科學那樣支撐進化功能主義的計算?進而,政治文化研究要闡釋這種進化機制是如何把文化與政治聯系在一起的。[27](P71~88)實際上,在目前社會科學所能達到的“進化”水平上“操控社會科學研究的某些路徑好于其他路徑”,[19](P105)至多是為爭論而不是結論制造根據。
政治文化研究在進行廣泛而精心的跨國調查以及分析調查數據方面是熟練的,但依賴于這種調查技術并沒有解決概念問題,它還是只有一種并不嚴謹地利用解釋機制的政治文化概念。當我們驗證政治文化研究的闡釋時,這些問題就突顯出來了;而且,這些概念問題大大地阻礙了政治文化研究從現存的調查數據中收集到可能在經驗上取得成功的證據,無論這些數據多么精準都改變不了這一結果,因為它解決的不是概念問題。
政治文化研究沒有提供因果關系的、功能的或其他令人信服的解釋,也沒有詳細闡明它是如何激勵個體行動和在聚合人們的政治或經濟行為時是如何保持連續性或發生變化的;當它聲稱這個或那個文化范式是與變化的政治和經濟范式緊密聯系的時候,它并沒有真正地構建起這種聯系性。由此看來,政治文化研究面臨著一個重要而無法回避的任務,即它必須真正清晰地說明文化與政治相聯系的功能機制。它總是聲稱已經有了更多更好的經驗數據,然而我們所看到的是,它對政治和經濟現象的解釋以及它構建經驗性進步的過程和結果仍然是模糊不清的。
社會資本這一概念是為了彌補政治文化概念解釋政治行動的不足而被引入政治學的。科爾曼(James Coleman)指出,社會資本既不是固定在個人身上,也不是固定在物質生產工具之中,而是存在于人們之間的關系結構之中的。[28](P302)他指出,既然行動者對處于他人控制之下的事件有興趣,那么他們就會參與到交易和控制力的轉化中來,這就導致了持久的社會關系的形成。它會導致權威關系、信任關系和雙方認可的規范的權利分配關系的建立。對行動者而言,社會資本在關系網絡中得以實現,它也是網絡的構成因素。通過一定的關系網絡,人們可以因自身的需要而激活相應的關系資源。[29](P242~243)由此看來,社會資本是可以被創造、維持和破壞的。
普特南在解釋文化與政治之間的關系方面進行了進一步的研究。英格爾哈特認為:“普特南的工作有一個重大的貢獻,就是找出了經濟與文化因素之間的因果聯系……”[19](P188~189,P225)普特南的工作確實取得了很大的進展,但是并非像英格爾哈特所言,他并未對自己提出的“公民社會的規范和網絡可以通過什么機制來對經濟繁榮作出貢獻”[30](P159)這一問題作出令人信服的回答。
普特南的研究與早期政治文化研究所關注的問題沒有重要的差別,他關注的仍是從阿爾蒙德和維巴到英格爾哈特都關注的那類案例,是在《公民文化》中被直接引用的案例。[30](P14,P22,P146,P237)他的研究表現在:第一,由于他依據歷史數據,因而他部分地避開了早期政治文化研究的狹隘方法的定位。但這沒有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他仍然使用早期研究所使用的調查方法,認可他們的推論,同時具體化文化概念。第二,普特南繼續關注早先的政治文化研究,其目的在于辨明穩定而有效的民主制度的文化前提,尤其是“社會信任”的水平。像英格爾哈特一樣,普特南還把社會信任看成是經濟發展的文化前提。第三,他也把文化范式看作是有遺傳的和具有慣性特質的,并認為行動者沒有自己的意圖,而是按照文化所規定的行為方式“消極”行動的。文化傳統只能在應對外部因素的過程中逐漸地發生變化。第四,當普特南辨識公民傳統與制度表現之間的關聯性時,轉而求助于能夠潤滑社會合作并因此而推動政治和經濟發展的“社會資本”的概念。普特南最終提供了一種功能解釋路徑:它論證了在某些環境中以規范的互動形式繼承的社會資本的因素,或公民約定網絡是如何演化并提升社會信任的水平,從而通過加強好政府的建設來減少交易成本和促進社會合作的。[30](P167~181)但根本問題是,他并沒有能夠令人信服地闡明其間存在著一種基本的因果機制。
普特南看到了政治文化研究面臨的概念困境,因而將尋求概念資源的努力轉向其他學科,在“社會資本”的概念中他似乎找到了分析文化與政治關系的那種能說服人的機制。他首先闡述了意大利南方和北方之間政治文化的差異性,然后闡述了這兩種不同文化對當地政府績效的影響,最后在政治文化與政府績效之間建立起關聯性,從而斷言:“在一個區域內政府的表現以某種方式非常密切地與公民的社會和政治生活特性相聯系。”[30](P99)這個“某種方式”就是在一定區域中公民影響政府的方式。這就是說,他企圖闡明“一定區域中的公民具有怎樣的文化及影響政府的方式”和“公民約定網絡和規范是如何影響政府的”[30](P115)這兩個關鍵性的問題。那么,他闡明了嗎?
普特南對政治文化內涵和差異的研究是通過回溯12世紀以來意大利不同地區之間的政治文化,揭示出盡管在表面上它們發生了“巨大的經濟、社會、政治和人口統計的變化”,但實際上歷史上所確立的“公民約定模式沒有發生實質性的變化”,它們像一個“強有力的磁場”在不同地方以間接的和不同的方式影響著政治和經濟發展。[30](P162)進而,他對規范和公民約定網絡是如何影響政府和經濟表現的問題進行了探討,在這一點上他主要是應用經驗的研究方法,因而像其他學者一樣,產生了深刻而持續的概念困境。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普特南在規范和網絡與政治和經濟的關系這個結合點上引入了社會資本的概念。但是,我們注意到,他也正是在這個結合點上降低了他的解釋標準,他不再是要辨明解釋的“機制”,不再是“建立精細的聯系”或回答“線性的因果聯系”,而是轉向“我們不僅僅要根據因果關系及其效果來進行思考,還必須根據社會均衡來進行思考”。[30](P116,P148,P181)
普特南把意大利南方和北方地區政府績效之間的差異歸因于北方社會關系中的“公民均衡”與南方的“霍布斯均衡”之間的差異,而這些均衡是“道德的”或“非道德的”因素的結果,或者說它們具有不同的文化特性。[30](P162,P177)具體來說,他把政府績效的差異歸因于公民參與以及人們之間信任水平的差異。他指出:“至少在過去10個世紀里,北方和南方對于困擾所有社會的集體行動的困境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方法。如果說在南方人們主要依靠垂直性的結構來解決問題,那么北方的互惠規范和公民參與網絡已經深深嵌入于社會之中,例如在行會、互助會、合作社、工會乃至足球俱樂部和識字會中。這些橫向的公民聯系所支撐的經濟和制度績效水平,總體上大大高于社會和政治關系始終是垂直建構的南方。互惠規范和公民參與網絡能夠促進社會信任,它們都是具有生產性的社會資本,正是這樣的社會資本使得遵守規范的公民共同體能夠解決它們的集體行動問題,進而更好地促進經濟繁榮和民主治理。他還認為,社會信任、互惠規范以及公民參與網絡是相互加強的,它們對于形成自愿合作和解決集體行動的困境都是必不可少的。其中社會信任是社會資本的最關鍵因素;普遍互惠有效地限制了機會主義的行為,提高了互惠者之間的信任水平。稠密的社會交換網絡將增加游戲理論中所說的關系的聯系,從而也將增強社會信任水平。”[31](P259)概括來說,普特南是這樣理解社會資本互動的基本方式的:公民間富有活力的水平網絡“促進”了規范的互動與互惠,這些規范轉而“鼓勵”更高水平的社會信任,這種信任又轉而“潤滑”各種形式的社會合作,作為它的一種副產品則產生了“好的”政府。[30](P167~177)所有這一切都是不斷自我強化的。當然,向相反的方向發展也是如此。這一過程構成了道德或非道德變化的循環,以維持這兩種社會均衡,這是所有社會都存在的傾向。[30](P177,P181)
普特南的這一理論得到了某些經驗和數據上的驗證,使研究成果更為可信,從而推進了政治文化研究。但是這只是程度上的進步,距離去除論證的含糊性和建立明確的因果機制或確切的解釋機制還很遙遠。或者說他沒有詳細闡明自己所使用的社會資本這一概念的構成,因而還不能說他解決了這個概念問題。[32]批評者一針見血地指出他沒有具體說明社會資本為什么和以什么機制或方式導致好的經濟和政治表現的產生。換言之,他還是沒有詳細說明他自己提出的社會規范和網絡是如何影響政府和經濟表現的這一問題。
詹姆斯(James Johnson)認為有兩種處理這一問題的方式:一是闡明社會資本的概念本身具有解釋力;二是可以退卻,承認社會資本是一種修辭的而不是一種解釋的概念。[33]由于這兩種選擇的每一種都要面對無法避免的概念困難,因而都不能提供解決這個問題的有效方法。
普特南把社會資本打造成一個解釋性概念并且闡明它的特殊解釋力的努力并不成功,他只構建了一種模糊的社會資本概念,而且還突顯了這種模糊性的功能主義特性。人們發現,當把在經濟學中產生的資本概念擴展到由人所組成的社會中并把它看成是社會資本時,就會逐漸地剝去這個概念的原本特點,[34]因而普特南所使用的社會資本概念沒有包含經濟資本的中心含義。普特南詳細描述了作為一種公共物品的社會資本,認為它是一種無意圖的社會互動的副產品,其使用價值是增值的而不是貶值的。[30](P169)這不僅僅是提出一個新的定義的問題,而是他所構思的社會資本的概念和方式繼續了對他提出的政治文化如何與政治和經濟制度互動的功能主義概念的依賴。像政治文化研究的前輩一樣,普特南從沒有明確地解決功能主義解釋所需要解決的問題。然而,如果他要使社會資本概念成為政治文化研究中的一個關鍵性的解釋概念,他就必須做到這一點。
另一種處理問題的方式或研究路徑是,承認社會資本本身不是一種解釋概念。科爾曼指出:“社會資本的概念揭示權利、權威、信任和準則這些概念的過程基本上是相同的……這個概念把其中的一些過程組合在一起,抹煞了某些社會關系之間的差異,而在面對不同的問題或任務時這些社會關系之間的差異本來是不能忽視的。這個概念的價值主要在于它辨明了按照功能劃分的社會結構。”[35](P304)這個評論提示我們,普特南有時是把社會資本看成是一個標識或一種機制,這種機制使它具有某種解釋功能,但它主要不是進行解釋而是進行一種規勸性的修辭。這樣確定社會資本的概念可以使我們在一定程度上辨明社會結構的功能劃分,闡明社會資本的成份,包括互惠的規范、社會信任和社會網絡是如何促進合作和提高政府績效,但是這遠遠沒有闡明這個概念本身。
普特南試圖詳細闡述因果關系,并且相信社會資本的成份鼓勵集體合作,因為“它們減少了對過失的刺激、減少了不確定性,提供了未來的合作模式”。[30](P177)但他沒有使用任何社會資本的基本因素來進行闡釋。與此不同的是,在理性選擇理論中已經有了以集體策略互惠為基礎所產生的關于合作、關于互動中產生均衡規則、關于解釋社會合作和作為策略互動后果的類似于社會資本因素的社會信任的具有相當說服力的解釋。到目前為止,人們還不可能找到十分明確或具有完全說服力的解釋。如果普特南希望詳細闡述這種因果關系的脈絡,那么他就要闡明這種缺乏理性選擇解釋的社會資本的因素是如何進行解釋的,以及它是如何影響政府運作的。
普特南無法做到既避免功能主義的誘惑,又能超越理性選擇理論對其社會資本概念的挑戰,因而他實際上未能修補這個給政治文化研究帶來困擾的概念困難。他的經驗研究對這個問題的解釋仍然具有模糊性。他關于政治文化如何運作和推動個人行動以及如何維持或改變聚合的政治或經濟行為的解釋雖然至少部分地可信,但缺乏機制上的說服力。由此看來,由于概念上的困難,政治文化研究并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其各種因果解釋還是缺失的。
文化與政治有著普遍而重要的關聯性,這一點毋庸置疑,問題是如何以令人信服的方式闡明這種關聯性。有人認為,政治文化研究用經驗方法成功地闡明了這種關聯性;但另一些人看來,它長期無法解決的概念問題使它幾乎不可能提出令人信服的經驗性論斷。無論是從英格爾哈特所進行的大范圍的量化研究,還是從普特南所進行的更為專門化的案例研究來看,政治文化研究的資料及其證據都沒有解決概念問題。克服概念上的困難像增加經驗支持一樣,都可以使研究取得進展,但兩者不能相互替代。從政治文化研究來看,如果解決了重要的概念問題,那么從一種完全由經驗支持的理論轉變為一種較少經驗支持的理論,可能是一種進展。[5](P80)所以,如果政治文化研究能夠把構建良好的概念作為經驗研究的支撐,并有相關的令人信服的解釋,它就會有更大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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