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永紅
(黃淮學院圖書館,河南 駐馬店 463000)
當前學界對圖書館法的研究已經開展得比較全面和深入,但因研究目標主要是為了呼喚圖書館法的最終制定,故研究主題主要集中于圖書館法的立法理由、立法可行性、國外圖書館立法、立法意義、立法定位、法律價值、法律關系、法律原則等技術問題以及定義、性質、淵源等法理問題[1],而鮮有對圖書館法自身在現代社會中的法理基礎進行研究的。本文正是借助經典的現代性社會理論工具,深入考察了圖書館法與現代社會的親密契合關系,為圖書館法在現代知識社會的建立和發展,夯實法理根基。
現代到來,理性崛起,并成為現代社會之總體特征——現代性的核心內容。這個過程是怎樣發生的?這要從現代性的發祥標志——啟蒙運動說起。
什么是啟蒙運動?啟蒙運動大師康德在《答復這個問題:什么是啟蒙運動》一文中說,“啟蒙運動就是人類脫離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狀態。Sapere aude!(譯注:要敢于認識)要有勇氣運用你自己的理智!這就是啟蒙運動的口號。”[2]康德這里提出的“啟蒙運動就是勇于運用自己的理性”,被福柯稱為“現代性的綱要”[3]。理性被啟蒙運動用以替代上帝作為價值之源,來評判一切現存事物的標準和法庭,如恩格斯所論:“一切都必須在理性的法庭面前為自己的存在作辯護或放棄存在的權利”[4]。由此,理性就奠定了在現代性觀念中的核心地位。
理性得此現代性的核心地位后,就開始以自身邏輯塑造整個現代社會的結構、氣質和品格,這個過程,韋伯稱之為“理性化”。在韋伯看來,我們所處的現代性時代,基本特征就是理性,現代社會就是一個日益理性化的社會。他在《以學術為業》的演講中說:“我們這個時代,世界已被除魅,所獨有的特征就是理性化和理智化。”[5]
塑造現代社會的這種理性,是一種“通過精益求精地設計合適的手段,有計劃、有步驟地達到某種特定的實際目的”[6]的目的理性和以追求效率為至上原則的形式理性,最終目標是通過計算,“對生活——包括外在事物和人的行為——進行控制”[7]。
這就決定了現代社會的三個“理性標志”:第一,現代社會的基本氣質就是效率至上;第二,現代社會的基本組織體制是科層制;第三,現代社會的基本組織手段是作為形式理性化身的現代法律。
為什么理性化的現代社會的基本組織體制是科層制?因為科層制能實現組織運作效率最大化。韋伯指出:科層制是現代社會理性化的標志,因為它代表了能夠滿足現代社會復雜的有秩序的經濟需要的最合理的和最有效的方式。正是具備“效率最大化”的優勢,科層制最先在國家政府領域占據了主導地位,隨著社會理性化的加深,這種實現高效率的體制就擴展到了社會各個部門。[8]
在對社會權威的三種理想類型的劃分基礎上,韋伯指出:科層系統是建立于法理型支配類型之上的組織形式,科層制的發展是衡量當今社會現代化程度的一個決定性的標準。因此,理性化的現代社會,需要形式理性化的法律作為最高權威和社會機構的主要組織手段。
現代社會的理性化經歷了一個“價值理性逐漸衰落、形式理性占據主導地位”的演化過程,相應地,現代法律思想的發展也經歷了一個“自然法逐漸衰落、法律實證主義占據主導地位”的一個演化過程。正是在這一過程中,受法律實證主義思潮影響,現代法律蛻變為主要體現形式理性的具有普遍性、穩定性、價值中立性和國家強制性的規則體系。現代法律的這些特性,正以形式理性為依據建立和運作科層制“機器”。形式理性的依據,決定了科層制及它的組織手段——法律,都是絕對排斥個人的價值偏好、個性專斷和任意情緒,具有的形式主義非人格性。[9]現代法律的普遍性、穩定性保證了現代社會組織運行和個人行為的可預測、可計算和可控制,價值中立性保障了形式公平,國家強制性則從根本上保障了現代社會的理性化運行。總之,現代法律進一步強化和保障了現代社會的理性化。由此,在現代社會里,法律成為最主要的組織手段。
根據當今的考古發現,圖書館從誕生之日起就以編排和分類的理性方法存儲圖書和知識,以提高知識查詢和利用效率。最早的圖書館是亞述國王亞述巴尼拔(公元前668~627年在位)所建。“這座圖書館藏有3萬多塊泥版,按不同專題排放在若干室內。泥版存放在陶罐中,陶罐依次排放在書架上。每一藏書室門邊的墻上均標明書目。每塊泥版上刻有書名、包含泥版數目以及本泥版編號。”[10]這樣分類編排的目的,就是最大程度地方便用戶在最短時間內精準查詢檢索到最多的自己需要的知識信息,即知識檢索利用效率。這個方法和目的,從此就為一切圖書館所共有,并逐漸演化為圖書館的“整序職能”。
圖書館的整序職能,通常是通過對館藏文獻信息的分類、編目、保管、貯藏等手段來實現的。經過整序,缺乏條理頭緒的知識信息流,就被整理加工成為有序的知識集合體。由此,文獻信息的潛在能量,得以充分并為用戶所有效準確利用。
以分類方法編排知識,追求知識檢索利用效率的知識整序職能,其實質就是“通過計算,實現對知識信息的有效組織、控制和利用”[11],即知識利用的“理性化”。
所以,圖書館的產生是人類社會理性化的產物。而圖書館的發展,正是圖書館為適應社會不斷理性化的趨勢和需求,使自身不斷實現理性化來實現的。
理性的不斷發展,使人類知識不斷增量和分化,知識學科門類也越來越細,相應地圖書館的圖書分類也隨之越來越細,以適應這種分科細密的趨勢和知識需求。社會的不斷理性化和復雜化,社會部門及圖書館內部組成的不斷增多,必然使圖書館與社會各部門的外部關系,以及自身內部組成部門之間、與用戶之間的內部關系都日益復雜化。這都促使和推動著圖書館自身不斷加深理性化,引進新的理性控制和組織技術,提高自身的知識整序效率。
當前已進入知識社會時代,現代圖書館也相應發展到了“知識館”階段。[12]知識社會和知識館,都是現代社會和現代圖書館理性化發展的新階段。
在當前知識社會里,人類創造的知識在短時期內以極高的速度增長。以“整序知識”為使命的現代圖書館,無疑正面臨著這種境況。
在理性化的現代社會中,社會分工日益細密,社會部門功能分化加劇,社會部門的數量急劇增多。如法國社會理論大師涂爾干所論,社會部門之間的分工與協作要依靠普遍性的、形式性的現代法律有機連接起來,最終實現社會的有機團結。[13]同樣,圖書館作為一個社會部門,外部與政府、行政主管部門、信息服務商、出版部門、知識產權人、捐贈單位和其他圖書館等社會部門的關系,以及內部的管理者與被管理者、讀者與圖書館、內部各部門等關系更為復雜和多樣。這些關系就需要由圖書館法予以調整,才能保障圖書館高效運轉。
在知識社會,每個人比過去任何時期都依賴于知識,并為知識所調節。[14]換言之,社會的知識需求急劇增長,要求更有效率地獲取知識,從而必然要求圖書館實現自身運行和組織方式的進一步創新和理性化。
提高用戶的知識獲取和利用效率,也就是要提高圖書館自身的工作效率。根據韋伯的分析,社會組織要提高效率就必須把所處理的關系確定化,使其可預測、可計算和可控制。法律因其穩定性、普遍性、可預測性和國家強制性等特征,成為確定社會關系,使社會組織和個人行為可預測、可控制的最有效組織工具。因此,現代圖書館為應對知識社會的挑戰,必須引入法律這個理性化組織手段。
圖書館法是時代的產物,它應現代知識社會的理性化發展對圖書館的新需求而生,把圖書館內外關系調整成為圖書館法律關系,以國家強制力穩定其外部關系,并把圖書館內部關系“科層化”,從而大大提高圖書館的整序效率和服務質量。圖書館法有著深厚的現代社會基礎,又有強大的效能優勢,必將隨著知識社會的發展而制定并興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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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德)韋伯,王容芬譯.儒教與道教[M].上海:商務印書館,1997:32.
[7] (德)韋伯,馮克利譯.學術與政治[M].上海:三聯書店,2005:43.
[8] (德)韋伯,林榮遠譯.經濟與社會(上)[M].上海:商務印書館,1997:248.
[9] (德)韋伯,林榮遠譯.經濟與社會(下)[M].上海:商務印書館,1997:296-298.
[10] 鄭也夫.西方圖書館史的文化學透視[J].百科知識,1995(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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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加)尼科·斯特爾,殷曉蓉譯.知識社會[M].上海:譯文出版社,1998: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