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緣淺 奈何情深——淺談金庸武俠小說中的悲情女子

曲敬華

(大慶廣播電視大學，黑龍江 大慶163311)

一、引言

情是人類永恒的主題，金庸的武俠小說也不例外。說到“情”，金庸先生在其武俠小說中描寫最多的當然就屬愛情。金庸是浪漫的，浪漫在震撼人心的英雄氣魄，更浪漫在纏綿悱惻的兒女情長。雖然金庸先生所構筑的武俠世界是刀光劍影的俠的世界，但同時也是“人”的世界，更是情的世界，正如三毛對金庸說的:“你豈只是寫武俠小說呢?你寫的包含了人類最大的，古往今來最不能解決的，使人類可以上天堂也可以下地獄的一個字，也就是‘情’字?！彼粌H圓了我們的“俠客夢”，也用他的那些至情至性的“癡兒女”們為我們構筑了一場場蕩氣回腸的情夢。在金庸的武俠世界里有這么一群女子——她們都是美麗的:二八年華，大好韶光，那一股靈氣、一片癡心是那么的動人心魄;她們又是哀傷的:縱有癡心一片，滿腔至情卻終無可訴。這就是本文筆者要寫的內容:掉落于滾滾紅塵中的一滴滴清淚——金庸武俠世界中那美麗又哀傷的癡女子。

下面就以結局不同進行分類，選取具有代表性的不同人物進行簡要分析，淺談這些女子的愛情悲劇以及她們的癡情故事。

二、花落人亡

1.“紅消香斷有誰憐?”——阿朱

《天龍八部》絕對稱得上是金庸先生武俠作品中的一座高峰，而隨之深入人心的各色人物中就有那么一位姑娘。姑蘇太湖之上，阿朱一出場便非同凡響:琴韻小筑中易容改裝(連扮三人老黃伯伯、孫三爺、慕容老太太)，掩不住她一身淡淡幽香;聽雨軒前，阿朱真正亮相:“她身旁站著個身穿淡絳紗衫的女郎，也是盈盈十六七年紀，向著段譽似笑非笑，一臉精靈頑皮的神氣?！薄斑@女郎是鵝蛋臉，眼珠靈動，另有一股動人氣韻。”［1］389所謂“動人氣韻”便是一身的清澈澄明靈動之氣，帶著這樣的氣韻，阿朱走入了江湖，遇到了她的喬大哥，她人生的高潮就從此開始。

喬峰之于阿朱，那是全世界，聚賢莊一役開始，她滿心就都只有這個“縱千萬人吾往矣”的大英雄，再也裝不下任何人。雁門關外五天五夜的守候，她贏得了與之相伴的機會;“衛輝、泰安、天臺，千里奔波、日夕相親，”愛人終于許下了“塞上牛羊”之約，從此阿朱之于喬峰，是愛人，是他允諾的一生唯一的伴侶，這一切看來是那么的幸福，但卻曇花一現，轉瞬即逝。阿朱的死令大家扼腕嘆息，她最終死于蕭峰掌下，為了她一心愛著的大哥:“大理段家有六脈神劍，你打死了他們鎮南王，他們豈肯干休?大哥，那《易筋經》上的字，咱們又不識得……”［1］822－823也為了她對大哥的愛:蕭峰要堅守的東西太多太多，“塞上牛羊”之約仍在，可“此間事了”卻不知要等到何時，塞外離得太遠，幸福在哪里阿朱看不見——阿朱一生追隨著大哥的腳步，最后的她就像張愛玲筆下那倒在項王懷中的虞姬所說的一樣——“我比較喜歡那樣的收梢?！保?］

2.“可憐不是采茶娘”——岳靈珊

談到《笑傲江湖》的時候，相比岳靈珊人們更習慣叫她做“小師妹”——“小師妹”針對的是“大師哥”，“小師妹”是令狐沖的。可岳靈珊就是岳靈珊，如果她自己不想，她就不是“誰的”，即便兩人青梅竹馬，即使那么“聰明機智，神采飛揚，武功卓絕，人品絕佳”的大師哥傾心愛戀著她。小林子的出現才開啟了岳靈珊真正的愛情，或許從林平之深深一揖，叫的那聲“岳師姊”開始;或許更早從他在茶棚中“自不量力”為改裝的她解圍開始，岳靈珊的心中不知不覺便有了這個對她的世界而言“與眾不同”的小林子。在林平之父母死后，岳靈珊道:“林師弟，此事可說由我身上起禍，你將來報仇，做師姊的決不會袖手?！保?］247這句話更代表著，或許在岳靈珊自己都不知道的內心深處，她已將自己與小林子的命運緊緊地系在一起。

盡管最后知道了丈夫引刀自宮，盡管平弟為了報仇不顧自己的死活，盡管小林子一劍刺進了她的心窩，她還會說:“他……他不是存心殺我的，只不過……只不過一時失手罷了。大師哥……我求求你，求求你照顧他……”［3］1281這絕不僅僅因為人為的安排，也絕不是年幼無知，明了了一切的她全部的愛戀依然只給一個小林子，心甘情愿，至死不渝。愛人情終，她的感情至死也沒再得到回應，愛人最后留給她的是胸口那把長劍跟冰涼的泥土，她終沒有阿朱那死于大哥懷中的幸福。“謔浪笑敖，中心是悼?！保?］一部《笑傲江湖》，多少事令我們沉痛、哀悼:就像這個癡戀并都已經嫁給了愛人的岳靈珊，臨死還唱著福建山歌的姑娘，終究做不成小林子歌中那相約“上山采茶去”的“姊妹”。

這些女子逝去了，可她們都還有各自短暫而美好的幸福，她們的殞命也都與自己的愛人緊緊相系?；蛟S她們還是無比幸運的，因為即使這樣的結局也總敵得過無緣開始，抑或是“心悅君兮君不知”。

三、不如歸去

1.“獨臥青燈古佛旁”——郭襄

歲月匆匆，彈指一揮間，已然十六年。當年襄陽鏖兵時的危城女嬰早已長成了清雅秀麗的少女。一切均是機緣，命運安排郭襄生命中的楊過這樣出現:風陵夜話，帶給少女一位傾慕、向往的神雕大俠，萬獸山莊的初見，排解紛難時數日的相伴，兩人結緣。一見楊過終身誤，三枚金針三樁心愿:神雕俠摘下面具時，她怦然心動;三份厚禮祝壽，少女“一顆心怦怦亂跳，臉頰緋紅，”;等到斷腸崖上跟著“大哥哥”縱身跳下，襄兒早已情根深種。絕情谷底，她拿出第三枚金針，“今日我來求懇:不論楊大嫂是否能和你相會，你千萬不可自尋短見?！保?］其實第三個愿望就是襄兒剛剛那生死相隨的縱身一跳啊，可是她知道，早在她還未來到這個世上，大哥哥身邊就已有了一位身穿白衣的龍姐姐，她一出生就只是“小妹子”，成不了那個可以讓大哥哥快樂活下去的愛人。生不逢時。所以最后一個心愿，她許了大哥哥的命，許了大哥哥的幸福，拼盡自己最后所有的一根金針的緣分，三樁心愿已了，楊過也終與愛人團聚，從此天各一方，只剩她自己一往情深。

于是，總有一個騎著青驢的少女，踏遍大江南北，執著地尋著她的“大哥哥”，可是她如何尋得著?這世上只有屬于小龍女的楊過。郭襄最后成為了峨眉創派始祖，創立峨眉派的郭女俠是因為襄陽大火，國破家亡，身負重任;可出家為尼的襄兒呢?在《倚天屠龍記》第十八回中有這樣一句:“原來宋青書和滅絕師太拆招，被她在第五招上使一招‘黑沼靈狐’，將宋青書的長劍震上了天空?！币徽小昂谡屿`狐”，我們可以想象，遍尋不著，終究心灰意冷，斬去一頭青絲的襄兒是以何等心情在峨眉金頂，古剎佛前懷念當年那跟在大哥哥身邊的數日時光，那段有緣相見卻無緣開始的癡戀，直到終老。

2.“還鄉須斷腸”——李文秀

“如果你深深愛著的人，卻深深地愛上了別人，有什么法子?”［6］127——整部《白馬嘯西風》以李文秀為中心，將這一無可奈何的感傷之情表現得淋漓盡致，有天鈴鳥唱歌的地方，總有一段傷心的故事。沒有生不逢時，李文秀與蘇普自小便在一起，在那沒有阿曼的時光，兩人一起在草原上玩兒，阿秀給蘇普唱歌，說故事，蘇普為阿秀第一次打死了一匹灰狼?？墒瞧裁匆矝]有，只是阿秀深深地愛著蘇普，蘇普卻不愛阿秀，那張送給阿秀的狼皮只代表一個對朋友的承諾——“‘那個小姑娘只是我小時的好朋友，這一生一世，我是要陪阿曼的。’說著伸出手去，和阿曼雙手相握?！保?］90他甚至連身邊的一個姑娘深深地愛著他都不知曉，因為“蘇普的眼光一直停在阿曼的身上，即便有一萬個姑娘癡情地瞧著他，他也永不會知道。”［6］119李文秀的夢碎了，蘇普心中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她只能騎著白馬還鄉，孤獨地看著江南的楊柳、桃花、燕子、金魚，可能還有桃紅柳綠世界中成雙成對的男男女女。蘇普在越來越遙遠的西邊，身邊有他深深愛著的阿曼。這份深情，沒有原因，最是無奈，最是殘忍。

四位美麗的姑娘，四顆不改的癡心，四個悲傷的愛情故事，代表了這么一群美麗卻又哀傷的癡情女子，展現了一個共同的愛情悲劇:情真情癡，終敵不過情終緣死?；叵脒@些悲情女子的一生，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7］她們之所以吸引著讀者的眼球，不僅因為她們美麗動人、沾染紅塵又難得情深，癡情的結局都是那樣的凄涼;還因為這些情根深種的女子墜入愛情心甘情愿，任誰也再不可能停下想想結局是什么，即使明知道結局，也會如飛蛾撲火。這剛好可以給人們精神上的慰藉，情感上的滿足，以她們的故事告訴人們，或許我們也可以傾其所有不計利害、不問得失地執著地愛著什么，正如這些女子一樣，如果命運真的這樣安排，即便為此歸于塵埃，亦是三生有幸，九死無悔。

［1］金庸.天龍八部［G］∥金庸作品集.廣州:廣州出版社，2008.

［2］金宏達，于青.張愛玲文集［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2:12.

［3］金庸.笑傲江湖［G］∥金庸作品集.廣州:廣州出版社，2008.

［4］管曙光.白話四書五經——詩經·邶風·終風［M］.長春:長春出版社，2008:295.

［5］金庸.神雕俠侶［G］∥金庸作品集.廣州:廣州出版社，2009:1244.

［6］金庸.白馬嘯西風［M］.?？?海南出版公司，1993.

［7］湯顯祖.牡丹亭［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