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語言生態規劃及其原則

馮廣藝

從語言生態的角度給語言進行規劃即語言生態規劃。語言的生態規劃的具體內容包括：

1.語言的總體生態規劃

如果是從世界范圍內的所有語言的生態格局考慮，語言的總體。生態規劃應該立足于充分掌握世界上語言的基本情況，做好世界范圍內的語言調查，弄清世界上不同語言的不同境況，尤其注意關注語言活力弱、使用人口少、交際功能差，處于瀕危狀態的語言，從維護語言多樣性的角度做好對這些語言的調查、研究、拯救、保護等工作。世界范圍內的語言可能因為種種原因會有不同的發展走向，這更需要從總體上做好規劃工作，以保證不同語言在發展過程中有一個良好的語言生態環境。對一個國家或地區而言，語言的總的生態規劃應該是這個國家或地區生態文明建設的總體規劃的重要組成部分。一個國家或地區的語言的總體規劃既包括語言的地位規劃，也包括語言的本體規劃，而更多地體現為對國家或地區內不同語言所占據的語言“生態位”的合理配置。這種合理配置就是：不同語言“各盡所能，各得其所”，在和諧相處、共生共榮的生態環境中為全民服務。

2.現實社會中各種語言的生態地位

這個問題其實是語言的總體生態規劃的具體化，它是在語言的總體生態規劃的指導下，對現實社會中的各種不同語言逐一進行具體的生態規劃。由于現實社會中各種語言存在著千差萬別，因此這項規劃涉及的問題多，困難也很多。例如我國現有129種語言（包括幾種混合語），除了全民共同語——現代漢語之外，不同少數民族語言的具體情形是不同的，它們的生態地位也是不同的。有的少數民族語言使用人口極少，且在語言接觸中還會出現語言兼用和語言轉用現象，對于這類語言，我們在進行語言生態規劃時，一定要考慮其特殊性，一方面正視這個現實，另一方面，還必須從語言規劃上制定相應的語言保持和語言保護措施，以使這類語言不至于走向瀕危和消亡，這類語言所負載的民族文化等不至于永遠消逝。

3.不同語言的生態發展目標規劃

語言的生態發展目標跟一個國家或地區所制定的語言政策中有關語言的發展目標既有聯系，也有區別。一個國家或地區的語言發展目標是根據其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的需要而制定的，它更多的是從國家的現實利益和長遠發展來考慮的，至于語言生態方面的內容在其中占有多大的比重還不是十分清楚的，有的國家或地區在制定自己的語言發展目標時，完全不考慮語言生態方面的問題，甚至把自己語言的發展建立在破壞語言之間的和諧關系，損害其他民族的語言和利益的基礎之上（如對語言瀕危和語言消亡熟視無睹、對一些弱勢語言不加以扶持甚至歧視等），這與我們所說的語言的生態發展目標規劃是完全不同的。在制定不同語言的生態發展目標規劃時，首要問題是要做到一切從構建良好的語言生態環境出發，從維護語言之間的和諧關系出發，從不同語言能夠共生共長的愿望出發。不同語言的生態發展目標規劃是一個系統工程，它涉及語言生態發展的總目標，如世界語言生態發展的總目標、一個國家或地區的語言生態發展的總目標、一種語言的生態發展目標以及不同語言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的生態發展目標等等。因而要做好不同語言的生態發展目標規劃，是一項復雜的長期的工作，它比語言的一般發展目標規劃的制定要困難得多。

4.語言生態規劃中語言關系的生態處置問題

語言關系是語言生態中應注意的最基本的問題之一，恰如在自然生態中特別重視各種生物之間的關系一樣。在世界范圍內，語言生態中的語言關系有直接的，也有間接的；有和諧的，也有太不和諧的；有相互一致的，也有相互對立的；有結為語言聯盟的，也有在復雜的語言關系中保持獨立的……總之，語言關系錯綜復雜，這是在制定語言生態規劃時應該著重考慮的。如果把語言生態中已經存在的和將會發生的語言關系問題都做好解決的預案并正確處置，就可以避免發生因不同語言關系沒有處理好而引發語言生態問題。在進行語言生態規劃時注意處理好語言關系并做好語言關系的生態處置工作是尤為重要的。

5.語言生態對策的制定與調控

一個國家或地區的語言生態對策，是根據語言生態的具體情形而制定的，如關于維護語言多樣性這一策略，是針對在一個國家或地區內語言多樣性受到威脅，不少語言面臨瀕危，甚至消亡的境況適時而定的。從語言的生態規劃角度看，這正是維護和構建良好的語言生態的需要，也是語言生態規劃不同于一般語言規劃的特點。對于語言瀕危現象嚴重、語言消亡威脅較大的國家或地區而言，語言生態對策中強化維護語言多樣性意識是十分必要的，而對于語言瀕?，F象不太嚴重、語言消亡的威脅也不大的國家或地區，這項對策則可以做一些調整。有如關于捍衛語言的法律性這一生態對策，對于語言立法做得不好的國家或地區，必須加強宣傳和推行，而對于語言立法做得較好的國家或地區，則可以把語言的生態對策的重點放在其他方面。語言生態對策的制定和調控是語言生態規劃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服從語言生態規劃的需要，因語言生態規劃的變化而可以相應地進行整體上的和局部上的改變。

6.語言生態資源的開發與保護

應根據不同語言的不同情況，做出適宜的規劃。開發語言資源，就是要從語言生態的角度，充分發揮不同語言的不同功能，占據各自的生態位，要使不同的語言在各自的生態位上淋漓盡致地發揮其功能，而不應該削弱和抹殺不同語言的功能。保護語言資源，當前最令人擔憂的是瀕危語言越來越多，語言資源的消逝現象極為嚴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制定了一些保護措施。但世界上不同的國家或地區真正從語言生態規劃的角度提出相應的政策和措施，還遠遠不夠，如果不從語言生態規劃上對瀕危語言等做出具體的拯救和保護措施并付諸行動，這項工作是做不好的。

7.人的語言生態觀念的培訓和養成

人們的語言生態觀念需要有語言的可持續發展的理念和思路。從語言生態規劃上看，當前尤其要做好培養人的良好的語言生態觀念的基礎工作。例如，網絡語言的出現，使現實生活中的語言生態環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一方面，網絡語言給人們的交際帶來了方便，也給語言帶來了鮮活的氣息，另一方面，網絡語言中也夾雜著很多不健康的東西，有關部門也不斷呼吁廣大網民“文明上網”，但效果并不理想，究其原因，還是網民的語言生態意識不夠，如果我們的網絡語言中充斥著不健康的東西，那么，擁有語言交際最大群體的網絡語言就會給社會帶來極大的負面影響，就會使當代科技條件下的語言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的污染。因而樹立良好的語言生態觀念、培養良好的語言生態素質是非常重要的。

8.世界范圍內語言規劃的一致性

這是針對世界上不同的國家、民族和地區而言的，所謂語言規劃的一致性，就是要使世界上所有的國家、民族和地區所制定的語言生態規劃具有共同的目標、共同的戰略趨向，在一些關鍵問題上應該達成共識。如維護語言多樣性問題、保護和搶救瀕危語言問題、避免強勢語言與弱勢語言發生矛盾問題、給一些沒有文字的語言創制文字問題以及尊重不同國家、民族和地區人民的語言權利和語言忠誠問題等等。當然，世界范圍內語言規劃的一致性并不是強求所有的國家、民族和地區語言規劃完全一致，而是在上述關鍵問題上應該“求大同，存小異”，以使世界范圍內的語言規劃形成一股合力，為構建世界范圍內的良好的語言生態環境打下基礎。

做好語言生態規劃，必須堅持以下幾個原則：

第一，語言多樣性原則。從保護語言多樣性出發，通過保護語言多樣性達到保護人類語言所負載的豐富多彩的文化資源的目的，是語言生態規劃的一條重要原則。當今世界，語言多樣性的保護，已引起全世界的關注，不少國家或地區都將這個問題當做一個重要的社會問題，擺上了議事日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號召世界各國的專家、學者，發揮各自的專業優勢，積極投身于瀕危語言的搶救工作中。對語言多樣性的保護，必須有一個切實可行的生態規劃，充分了解不同語言的生態位和生態發展趨勢，在維護語言的生態平衡中使每一種語言都獲得生存和發展的廣闊空間，語言多樣性得以長期穩定地保留和延續，人類豐富多彩的文化資源得以繼續為人類服務，并煥發出燦爛的光芒。

第二，語言和諧相處原則。就不同語言之間的關系而言，語言生態規劃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要通過規劃，力爭使世界上的語言都能夠和諧相處，關系融洽。只有不同的語言之間關系和諧了，不同的國家或地區的人民之間關系才能和諧，而不同的國家或地區人民之間的關系和諧了，整個人類社會也就和諧了。語言和諧相處原則關注不同國家、民族之間語言關系的和諧、關注多民族內國家全民共同語和民族語之間關系的和諧、關注不同民族之間語言關系的和諧、關注民族語和方言之間關系的和諧以及方言與方言之間關系的和諧等。因此，語言和諧相處原則，既是語言生態規劃的一條重要原則，也是人類生態文明建設中的一條重要原則。

第三，語言動態平衡原則。語言是在不斷發展變化的。不同的語言在動態發展過程中，會因社會中各種因素的影響不同而出現不同的情況，也會因為語言內在機制發生作用而產生不同的現象，不同的語言在發展變化中會出現不同的走向，不同的語言之間的關系也有可能會發生微妙的改變。總之，某一歷史時期不同語言之間的平衡會被打破，因此，除了語言內在的平衡機制發揮作用之外，從語言的生態規劃上我們要充分地考慮這個問題。語言生態規劃上的動態平衡原則就是維持和改善不同語言的生態位，強調不同語言是在一個宏觀的系統中各自按照自身的發展軌跡運行并相互協調配合的，它們之間的關系一旦失去平衡，就應該及時地進行調整或修復，這是語言生態規劃的目的之所在。

第四，語言整體優化原則。這是語言生態規劃中的一條理想原則。通過語言生態規劃，達到人類語言的整體優化，是人類的共同目標。語言的整體優化，主要表現為人類語言使用環境的優化、人類不同語言之間關系的優化、不同語言自身語言功能和結構系統的優化以及人類的語言知識水平的優化等等。要做到這幾個優化，需要全人類、全社會共同努力。從這個角度看，語言生態規劃是一個世界性的大規劃，語言整體規劃所面對的是世界范圍內的大問題。只有人類的語言實現了整體優化，才能在語言方面給人類的生態文明建設打下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