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蔣是我小學時的英語老師。她其實不老,我清楚地記得上小學那會兒我們沒有賜給她任何雅號,大概是渾渾噩噩的學業生涯中她已在我心中不知不覺占據了制高點,才膽大妄為地叫她一聲“老蔣”。
和老蔣的初逢是在一個特別詩意的午后。陽光透過玻璃窗,靜靜地包裹著她——長發上浮著金光,臉頰上撲著薄粉,淡紫的套裙襯托著她的桃腮杏臉。真美呀!我心里不由自主地贊嘆著。那時,我才是一年級的小屁孩兒,下課時踮著腳趴在教室外的窗臺上,貼著窗玻璃死死地往里看,與其說是看二年級的學生上課,還不如說是在看那位蘭質蕙心的美女。當時我完全顧不上天氣的炎熱,只覺一股清雅的涼風在心頭上兜來兜去。
到了五年級,老天開眼,她成了我們的英語老師。或許是因為混得太熟,很多美好的往事都在記憶的潮水中淹沒了,記憶最清晰的是那兩個刻骨銘心的瞬間。
一個是我三番五次默寫不過關,老蔣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將我從上到下看了一個透徹,才嘆了一句:“今天你是黃袍加身啊!”我想是不是用錯了詞,“黃袍加身”?如今想來,或許是因為那天我穿著黃色的衣服從而被她斷章取義,或許是她在諷刺中委婉地表達了對我的殷切希望吧。當時我愚癡得很,其他都顧不上,只覺得老蔣真漂亮,那雙半月形的眼仿佛兩只溢滿晶瑩美酒的酒杯,連生氣時那明眸善睞的眼神中都縈著一絲楚楚可人的氣質。
還有一個就是寒冬的清晨我蹲在學校的巷子里擦墻磚,手指凍得就像煮熟的大閘蟹一觸即掉的腳爪一樣。突然,一雙手將我扶起來,輕輕地將我衣服上的帽子套在我頭上,然后牢牢地把帽子下端的兩條繩打了一個結。那一瞬間,我的心扉宛若上了一道鎖,任何風雨都侵襲不進了。
六年級是我們共度的最后時光。每一分、每一秒我們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時間一拍手喊停,老蔣就不再教我們了,大家就散了。記得老蔣喜歡晨讀點同學領讀,我嘗試過好幾次,同學們讀得挺給力,感覺一下子得到了別人的尊重,于是我發了瘋地想當一個和老蔣一樣成功的老師。那時的幸福莫過于老蔣放學后留幾個骨干幫她批改練習冊,然后和隔壁班比較優劣,我們和老蔣穿一條褲子說一家話……還記得最后的離別,我去辦公室請老蔣到班上發言,我是一路淚奔著去的;老蔣很堅強,沒哭,還送了我一沓本子,當時就感覺老蔣是把一種使命與希望,抑或是在這六年里所聚的所有感情都集在手里了。她教我們的最后一句英文是:“Where there is will,there is a way. (有志者事竟成)”就這樣,我們用飛落的淚水作為隆重的畢業禮物送給老蔣,和她依依惜別了。
我想我和老蔣的故事已完結。未曾意料到進入初中后不久,居然還有續寫。一個悶熱的中午,大家正在午休,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躍入眼簾,是老蔣!還是沒變,穿著我熟悉的綠T恤,兩只手拎著兩大袋水果。走進我們教室,看見里面有那么多她曾經的學生,立即點了我的名,叫我把她帶來的水果分給大家。教室內一片轟動,仿佛老蔣又來上課了,大家又在一起了。后來得知,老蔣是我們班小翟的阿姨,那些水果本來是給他的,結果臨時“以私充公”了。
后來,我加了老蔣的QQ,看見她的個性簽名始終沒改,才忽然憶起她是個執著于一件事的人。
再后來,聽說老蔣對學弟學妹更加苛刻了,他們都怨老蔣,也不滿我們對她的忠心與愛戴。是的,他們當然不了解,因為他們與老蔣相伴相處尚不夠長久。
此時此刻,我只能用斑駁的回憶打發惜別老蔣的日子。細細數來,覺得最對不起她的就是自己從沒親口對她道聲“謝謝”,沒心沒肺了那么長時間。
(指導老師 王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