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花籃

湛湛長天，皎皎月輝；繽紛山花，疊翠森林……這些都是大自然的顏色。而生活中，斑斕的色彩并不是均勻地涂抹在每個人的身上。凡·高，這個藝術史上的苦行僧，開印象一派，卻與社會格格不入，終身被誹謗、排擠和咒罵包圍，生前僅僅賣出了一幅油畫，即《紅色葡萄園》。1874年，21歲的他向房東的女兒求婚失敗，是人生遭受的第一次打擊。接著輾轉流離，厄運頻頻光顧：被古比爾解雇，沒有取得傳教士學校的畢業任命書，在比利時礦區當牧師因為同情礦工、過于熱情被教會解雇，愛上喪夫不久的表姐被拒絕，和莫夫絕交后陷入困境，靠弟弟提奧每月寄錢維持生活，勞累過度導致精神失常……

然而這一切對凡·高來說不算什么。正如塞林格所言：“一個成熟的男人，為了某種高尚的事業而卑賤地活著。”一顆高尚的靈魂一旦墜地，必將激起片片塵埃。“生活對于我來說是一次艱難的航行，我不知道潮水會不會上漲，及至沒過嘴唇，甚至漲得更高，但是我還要前行。”在生命漲潮時，凡·高用信念支撐生命。1885年，在法國阿爾城是他創作的高峰期，《向日葵》可謂代表，飽滿的筆墨，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張揚、絢麗、通徹，充滿切切的渴望和眷眷的執著。在他眼中，向日葵是太陽之光，是光和熱的象征，是內心翻騰的感情烈火的寫照，黃色又代表了友誼和希望。他的《杏滿枝》《花瓶》則蘊涵了更多的理性和探索，甚至上升到了對生命的關注，以及對人性思考的層面。

“你用那透視我靈魂深處的雙眼，望著夏日的天空……用雪地斑駁的色彩，捕捉微風和冬日的寒冷……星夜下艷麗的花朵燃燒般怒放，云朵在紫色的霧藹中旋繞……”后人這樣描述凡·高的作品，既是對他藝術的肯定，也是對他人格的褒獎。《星月夜》當之無愧是凡·高最知名的油畫，暗綠色的柏樹像巨大的火焰一樣旋轉騰空，有大海一樣波紋的夜空驚恐不安，星星宛如煙花綻放，月亮閃爍著灼灼的黃色光芒，所有的一切都是回旋、扭曲、煩躁、橫沖直撞的。這是他深埋在靈魂中的世界：激憤，不被理解。他與世俗力量頑強地抗爭。此前的一個月，即1889年5月，凡·高完成了《鳶尾花》，平凡的植物，在他筆下溫情可愛，洋溢著清新和活力，對大自然的贊美、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自然流露，他自己卻一直在痛苦與無奈中掙扎。

再堅硬的弓，在重壓下，也會彎折斷裂。1890年，凡·高的藝術達到巔峰，但他生命的歷程也畫上了句點，這在他最后的作品《麥田上的烏鴉》中可以得到印證。深藍的天空中翻滾的烏云，掙脫欲飛的金色麥穗，麥田中極其曲折的路，倉皇逃離的烏鴉，凄切、哀愁、絕望，留下攝人魂魄的死亡之美，盡管這種美好并不讓人愉悅，但真實的感情震撼人心。7月27日，一聲沉悶的槍響，宣告了凡·高與那個時代的決裂。

他死后，世界才發現他的價值，于是仿佛在一夜間他的名字傳遍全世界。他成為一種高度，供人們仰望和解讀。生活不曾厚待他，他的藝術卻充實了生活，他不幸運，卻比所有人幸福：那種一往無前追逐幸福的快感，包括尋求解脫的超越，無人能及。

“凡·高的一生是人所經歷過的最為艱難困苦又成就輝煌的一生。”后人這么評價，生命的價值不能用長短來衡量，偉大的成就使凡·高短暫的生命成為永恒。他作品中折射的思想，像星辰那般耀眼，一次次照亮人的靈魂，指引人前進的方向——即使生活的潮水可能沒過頭頂，即使一顆破碎的心會在海風中變干，也要永不放棄，不屈地生活，認真地去愛，努力地懷抱希望，前方的景致一定會燦爛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