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①
上邪②!
我欲與君相知③,
長命無絕衰④!
山無陵⑤,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⑥,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注釋
①選自《樂府詩集》。② 上邪(yé):天啊。上,指天。邪,語氣助詞,表示感嘆。③相知:相愛。④命:古與“令”相通,使。衰:衰減、斷絕。⑤陵:山峰、山頭。⑥ 雨(yù)雪:降雪。雨,下(雨,雪等),名詞活用作動詞。
◤簡析
這首詩其實就是一個愛情誓言,從感情的激烈程度來講,這是一首最徹底的愛情誓言;從文辭來講,這是一篇最美麗的愛情誓言。
《樂府詩集》中的詩歌大部分采自民間,這部分大多沒有作者的具體信息,我猜,《上邪》應該是女性所作。如果是男性模擬女性的心理而作,那真是一個相當了解女性的男性詩人。在人類歷史長河中,男人總是有太多的事情牽掛,當江山當事業當親情當友情等與愛情狹路相逢,愛情往往是讓道者。皇皇中華幾千年,只有一個君王的愛情只有一部《長生殿》令人熱淚長流,但是,唐明皇還是賜愛妃自縊了!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男子不是沒有,但絕對稀有!只有在女性的生命里,愛情才會重要如空氣如水,宏大如天如地 ;只有愛情滋養的女子,才閃耀著最光輝最動人的女性魅力,才爆發出最堅韌最勇敢最富有創造性的生命力量!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開篇直抒胸臆,這表白直截、不容置疑——我欲與君相知,堅定,沒有限期——長命無絕衰。接下來,氣勢浩蕩的排比句子讓誓言的厚重濃烈執著無可比擬:“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群長長的句子氣勢如虹,讀起來讓人回腸蕩氣。這首詩美在這里!看到這里,我們立刻想到竇娥的三樁誓愿,關漢卿的靈感應該來源于此。
最近有首詩《見與不見》紅遍華語圈,“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里 ,不增不減”。這首詩里,對愛情的執著堅定令人動容,不過,追求愛情的態度之從容之淡定著實難得,也許是受過愛情的傷的心靈需要自我保護,從而顯得過于清高——聲明這愛完全是自我的,幾乎與對方無關。這首現代愛情詩繼續了對美好愛情的追求,也流露了當下社會環境中愛情中人的一些微妙的心理變化,這應該是它受歡迎的心理因素吧。《上邪》則不,絕不從容!絕不淡定!我要的愛情是這般地有聲有色,這般地需要對方的熱烈回應和堅決認同,與“ 不悲不喜”完全大異其趣;而且,《上邪》的誓言這么擲地有聲——我要的愛情只能隨著天塌地陷而止息,這與“不來不去” “不增不減”也氣質迥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