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病床前的真假女兒

2012年10月26日，朱官翠因病去世。臨終前，她告訴劉芳和靳冰這一真一假兩個女兒：“我死而無憾了……”安排好老人的后事，靳冰和劉芳一左一右地挽著杜方勤，告訴這位爸爸：“以后，我們還是每周六來看您，我們永遠是您的貼心小棉襖。”

一

2007年3月6日晚飯后，28歲的南京女工程師靳冰和男友王剛一起看電視時，被一檔“尋人”節目深深吸引了。節目里，家住南京市浦口區石橋鎮的杜方勤老人聲淚俱下地說：“毛毛啊，我們的女兒，28年前爸媽把你送人，實屬不得已啊。當時家里窮得揭不開鍋，是想讓你去一個家庭條件好的人家不受罪。28年了，我和你媽無時不在想你。如今，你媽直腸癌晚期，醫生說她頂多只能活一個月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見你一面！”

原來，1980年4月12日毛毛出生時，杜方勤已有了一男二女，屬超生，按規定要罰400元錢，而以務農為生的杜方勤一年的收入才180元。夫婦倆商量后，將毛毛送給了一對曾經在浦口區當過知青的年輕夫婦。

一晃20多年過去了，直到2007年初，朱官翠被查出直腸癌晚期，醫生說她“最多只能活一個月”。朱官翠在昏迷7天后，醒來第一句話竟是：“我想看看毛毛，這28年來我太愧疚了……”

這檔節目令靳冰看得滿眼淚水。她想到自己的弟弟兩年前因為車禍意外身亡時，也是在臨終前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她的媽媽因此只要在大街上看到小伙子，就攆著人家喊“兒子”……

此時，靳冰的男友王剛突然說了一句：“你發現了沒有，電視上杜家大女兒跟你長得有點像。”男友的話，讓靳冰心頭一驚，她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我假扮毛毛去認親，那身患絕癥的老人豈不是可以沒有遺憾地離開人世？當她把這個想法告訴男友王剛時，王剛知道靳冰一直對弟弟的離去無法釋懷，于是便默認了。

在家人的支持下，靳冰撥通了南京電視臺的電話，聯系上了杜家人。

3月15日，南京市浦口區石橋鎮湯集村杜方勤家的院子里擠滿了人。鄉親們聽說杜方勤和朱官翠夫婦28年前送給別人的女兒毛毛和男友一起回來認親了，紛紛前來圍觀。已是直腸癌晚期、癱瘓很久的朱官翠，那天高興得非要喝一杯酒“慶祝女兒回來了”！

二

晚飯后，被大家聲聲喚著“毛毛”的靳冰，把杜方勤以及杜家的3個子女叫到一邊，說：“其實，我不是你們要找的毛毛，我叫靳冰，我是可憐朱媽媽思女之心，所以才冒名前來圓她最后一個心愿的。”

靳冰的這番話，讓杜家人的情緒一下子“從天上跌到了地下”。最后，在靳冰和男友的再三勸說下，杜家人同意向重病之中的朱官翠隱瞞此事。從那以后，一直被杜家人喚作“毛毛”的靳冰，每周都要從她居住的白下區，奔波兩個多小時到地處南京遠郊的浦口去看望“母親”朱官翠。

靳冰的出現，令原本病危的朱官翠心情大好，不僅挺過了一個月的“死刑”期，竟漸漸地好了起來。不知不覺一年多過去了，朱官翠竟然不用攙扶，自己能下床走路了，有時還能到廚房去幫忙做點飯，醫生都直呼是個“奇跡”。

2009年4月2日，靳冰給“爸爸”杜方勤打了個電話，說：“媽媽現在病情也穩定了，我要去加拿大和王剛結婚了。”

靳冰走后杜方勤的感情再一次受創，人也日漸消瘦。一周后，住進了醫院。半個月后，朱官翠也住進了醫院，經檢查是癌細胞擴散，再次出現生命垂危。

靳冰沒有想到，自己才走不到一個月就發生了這么多事，而這些事全是自己惹的。6天后，靳冰匆匆回到了南京。直到這時，靳冰才清楚地意識到，28年前失去的毛毛，早已是兩位老人心中最大的牽掛。一天不找到毛毛，兩位老人的心就不會真正地安下來。于是，靳冰悄悄向“爸爸”杜方勤詢問了當初送走毛毛的一些線索，“我一定要找到毛毛，真正告慰杜家兩位老人。”

三

南京鋼管廠的一位老職工被靳冰的好心打動，主動提供了一個非常有價值的線索：當年廠里一位名叫辛德慶的工友，的確在浦口一帶領養了一個女兒，孩子隨母親姓，叫劉芳（化名），就在南京市區工作。得此消息，靳冰高興得差點要跳起來。可就在這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在朋友們的幫助下，幾經查找，靳冰終于找到了這個叫劉芳的酷似“毛毛”的女孩。見面后，劉芳的父親辛德慶堅決拒絕認親：“我們當初就約定好了，杜家永不得相認、永不來往！”

劉芳也情緒激動地要趕靳冰走，她告訴靳冰，自己小學四年級時因為一次外傷送醫院救治需要輸血，被揭出不是父母親生的事實，她因此被同學取笑了很多年，這成了她心頭的一道傷疤。“我恨死了他們，這一輩子我都不想看到他們……”臨走時，靳冰請劉芳“再好好想想”。

2010年5月，靳冰的兒子出生了。孩子剛滿月不久，靳冰就接到杜家兒子打來的電話，說母親快不行了，“天天叫著‘毛毛’的名字。你快來看看吧！”

靳冰趕到杜家時，虛弱的朱官翠正微閉著眼躺在床上。她掙扎著坐起來，拉著靳冰的手，指了指屋角的一個舊木箱。靳冰打開木箱，見里面有一個大大的紅布包袱。再打開一看，靳冰驚呆了：竟然是一包繡花鞋，從小到大一共28雙，每雙鞋面都繡著一對連體的紅心，每雙鞋里還夾了一張字條：“毛毛，媽媽對不起你。你不要怪媽媽，媽媽每年給你繡一雙連心鞋，表示媽媽每年每天每刻都在想你……”

靳冰撫摸著朱官翠的額頭，輕輕地說：“媽媽，我知道了，您每天都在想念毛毛，毛毛不怪您。”朱官翠卻虛弱地連連搖頭說：“孩子，你不用騙我了，我已經知道你不是毛毛了。毛毛出生時脖子上有一塊胎記，而你沒有。我的時日不多了，如果以后能見到毛毛，你就把這些鞋交給她吧，就說媽媽這28年來一直很后悔……”

靳冰考慮再三，決定將朱媽媽給她的那28雙繡花鞋，連同那些字條，用快遞寄給劉芳。3天后，靳冰接到了劉芳打來的電話。更讓人欣喜的是，劉芳的養父母發現了朱官翠的那28雙繡花鞋，兩位老人主動表示，支持劉芳認母。

2011年11月8日，杜方勤家院子里再次擠滿了人。這一次，杜家的“假女兒”一家和“真女兒”一家全來了。杜方勤攙扶著朱官翠，把兩個女兒緊緊抱在懷里，靳冰和劉芳流著淚異口同聲地說：“媽媽，我們都是您的女兒！”朱官翠老淚縱橫……

有真假兩個女兒的日子，讓朱官翠又整整享受了一年。

（摘自《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