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古詩文英譯教學是當前英語教學中的一個難點問題。筆者以為,這一教學方法的展開,應以語言的兩大特性——人文性、工具性為切入口,將“信、雅、達”中的“雅”作為重要的知識基調,緊緊把握住中國古詩文“雅致溫厚”的特點,以詩化思維及意境來展開翻譯及教學。在“語、義、境”的張力和整合中,既實現古詩文英譯的傳神準確,同時最大限度地將知識理解融入文化體悟之中,在課堂氛圍的營造中,讓學生自我尋求、自主理解。
關鍵詞:古詩文 英語教學 語、義、境
一、問題的提出
古詩文英譯教學是當前高校英語教學中的一個難點問題。具體說來,在進行古詩文英譯的過程中,不僅會遭遇到技術上的困難,更不可避免地存在著文化上的障礙。其中一個最大的問題在于,在這一工作流程中,文化信息如何才能不至于丟失或訛傳,從而使得語言中的文化內核得到完整的保存與轉換,這大概是譯者最難掌控的事情。故而在這一領域中,一般性的對等翻譯往往失靈。具有豐富實踐經驗的許淵沖教授就諄諄告誡我們,對等翻譯“不能解決古典詩詞翻譯和典籍英譯的問題”。而且事實上,從文化語境的視角來看,真正的對等翻譯其實并不存在,在源語與譯入語中,譯者總會有一基本的文化立場,而這一立場的采納及運用一旦失當,往往會造成選擇性的失真。再就譯界情況來說,長期以來,在漢文外譯的過程中,我們往往將自己的文化信息切割或附會至西方文化體系之上,這一點連一些翻譯大師都不例外。崔永祿教授曾從源語的角度對一些經典翻譯進行了精彩的分析,他曾經說過,即使是像辜鴻銘這樣的人,在翻譯《論語》時也多有附會或不當處,例如,辜氏將“仁”譯為“moral life”、“moral character”等;將孔子的另一核心思想“禮”,有時譯成“art”,有時譯成“form”,崔教授尖銳地指出:“對英國讀者來說,這倒是容易理解了,但孔子的核心思想卻不見了……這與孔子的思想相去甚遠。”有鑒于此,他提出:“我們有權堅持我們民族歷史和文化的完整。也就是說,在翻譯過程中,要保留完整的民族身份。”他還進一步提出,在翻譯過程中應有如下原則:1.要傳達經典文本的內容,2.保留中國文化的特征和原貌,3.再現中國的藝術和創作語言水平,4.譯文要流暢,有較好的可讀性。
崔教授所言應該說極為允當,它主要從保存漢語的總體特色與面貌的方向上加以闡釋,就古詩文的英譯來說,它無疑有著指導性的作用和價值。然而,理有一至,亦有一偏。我們的古詩文英譯工作雖立基于中國文化之上,但最終卻要進入英美文化之中,否則得不到文化容納的“英語”不僅是Chinese English,它實質上是一種蹩腳可笑的字母式中文,更別說產生地道英語的問題了。總之,不進入到英語世界的文化體系中就會沒有語言支撐,或者可以這么說,既要走出,更要進入,如此我們的工作才算是成功的。而所謂走出,就論題所及,必須從古詩文的文化及精神世界中走出來,一步步完成語境轉化。在這種語際轉換中,有大小兩大轉換,一是中文與英文的大轉換,二是古文與現代漢語的小轉換。在這種轉換中,我們隨時要提防文化信息的丟失與扭曲,它除了在共時性中完成漢英之間的轉換,尤為重要的是,因時間流轉,我們在漢語系統的小轉換中,歷史信息也往往會丟失,簡言之,我們的古詩文不僅是中國人的,更是中國古人的,我們不能用現代中國人的理解去看待古代世界。這從一定意義上說,在漢語系統內,如果我們自己在理解上已經大量摻入現代元素,古雅意致一旦被消盡,古詩文英譯就沒有了文化上的根基,再好的翻譯能力和技術都將無濟于事。
就英語教育或教學的角度來看,古詩文英譯的目標達成亦是困難重重。它主要表現在,長期以來我們的英語教學重視聽說能力,對于翻譯能力的培養相對弱化。在翻譯活動中,眾所周知的事實是,一方面將英文著作大量譯介過來,另一方面,漢語作品外譯者少之又少,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各國代表作品叢書目錄》,選入該叢書的我國名著被譯成英語的只有28種。故而有學者指出:“中外文化和文學交流方面長期以來存在著的逆差現象。”這一趨勢反映在英語翻譯教學中,則表現出另一種令人擔憂的境況:英譯漢為絕對主流,漢譯英居于邊緣。
我們可以這么說,漢譯英在整個英語教學中處于邊緣之邊緣,從文化交流的平衡及中國文化影響力的擴展來說,這是極不對稱的。從一定意義上來說,中國文化要融入和走向世界,就必須讓外界了解我們的語言和文化,作為中國外語界的譯者和教師,在此方面有著不可推卸的使命,而在這種外譯工作中,毫無疑問,中國古詩文作為文化之核心,對其進行英譯工作有著難以替代的地位和價值。
誠然,古詩文即便翻譯成現代漢語都難度頗大,何況是進行英譯及教學呢?無論是理解還是教學上都對人提出了極高的挑戰,故而大多數老師和學生都視其為畏途。而這又反過來使得這一領域的工作舉步維艱,遠遠落后于其他英語教研工作。總的來說,這一工作的難度主要體現在:一、語際轉換難度大,需將歷時性與共時性的兩種轉換加以整合;二、對師生而言,文化背景的理解和傳輸是一大難題;三、課堂設計中的歷史性和現代性、中與外的溝通;四、經驗的不足。這些問題的解決涉及語言學、教育學、文學、歷史學等各個方面,需在充分掌握以上學科基本背景知識的前提下,運用教育學理念,結合青少年心理特征,深入教學一線,方能摸索出有效的教學方法。
然而,困難與價值并存,責任與挑戰同在。作為高校英語的教研者,必須將古詩文英譯的教學作為工作中的重要課題,對其中的難點問題逐步加以解決和深化,這樣我們的翻譯及英語教學工作才可能上一個新臺階。有鑒于此,我們結合自己的教研實踐,通過對高校古詩文英譯教學中的一些問題進行思考,并從方法論方面提出自己的一些見解。
二、理論與基礎:高校古詩文英譯教學的切入點
翻譯是一種語言實踐,但它又不止于或局限于單純的語言問題。從結構功能角度來看,我們完全同意語言學家所說的:“語言是社會交際的工具,社會性是自然語言的本質屬性。”從一定意義上來說,語言的第一自然屬性就是工具和功用,也即是交流的工具。然而,事物如果趨于極端,定會走向反面。就本論題所及,長期以來在翻譯實踐中,由于過于注意語言的自然屬性,在許多人心目中,有意無意間,翻譯竟成為了一種純粹工具性或技術型的語言轉換。所謂的句型、句法成為了翻譯的法寶,翻譯似乎可以有固定公式可循,漢譯英當然也不例外,有學者曾這樣傳授英譯秘訣:
漢譯英必須采用英文的句法,來表達漢文的意念,不可照漢文直譯,如照漢文的句法直譯,則譯出來的不像英文。為避免寫成中國式的英文,首先就要把英文的一些基本句型學會,而且要記在心上,當我們動手翻譯時,便能運用自如,隨便采用那種句型,都合乎英文的慣用句法了。
相信很多譯者都是從這一路徑開始進入翻譯世界的吧。然而,此招對于初入門者或許有效,但要獲得純粹地道的翻譯效果,此一路徑未必可以走通。理由在于,無論是中文或英語的文辭,其最根本的意義乃在于“意念”,而不是句型或句法,二者一為內,一為外,其地位和價值毫無疑問是前高后低,后者必須從屬于前者。所以在二者發生沖突的時候,就必須打破文法束縛,以追求得魚忘筌之功效。質言之,此一翻譯路徑大概可應付一般的會話或初級交流,而對于高級語言并不適用。故而,我們對于翻譯人才的培養,不應停留于此一表層,必須深化至語言的文化內核之中,使語言煥發出最高價值。
然而,長期以來我們的翻譯教學大都忽視了這一問題。許鈞教授就曾指出:“在實際的學科建設與管理中,翻譯教學被迫局限在應用語言學的范圍之內,無法得到真正的發展。”換言之,翻譯教學不是簡單的語言應用或互換,而是一種深層的文化交流。要改變窘境,就必須從單純的應用語言學思維中超拔出來,若僅僅追求致用,進行單向考量,其最終效果反是不敷其用。就翻譯工作而言,古詩文英譯或許是最能表現中國文化品性的事情。從一定意義上來觀照,中國古詩文的翻譯,是外譯中的最高境界。古詩文英譯其難固然在于方方面面,但根本原因在于,詩歌以抒情為主,傳達的主要是一種美感,需要內在的體悟及文化底蘊,翻譯者一旦失去文化水準,不僅詩文之神韻頓失,甚至原意也會扭曲走樣。相對其他題材,如小說及其他作品重在內容,雖譯文不佳亦可粗略理解。所以有學者論道:“文學作品中,以詩歌之翻譯為極致……以文字之美為重者難譯,以內容之含義為重者易譯。”
不可否認,古詩文翻譯之難核心在于其“美”,或者說是其“古雅”的文化底色如何表現的問題。或許有人認為,求其美就必須舍棄真,但事實并非如此。我們如果認真審視,嚴格地說,保存古詩文的美就是最大的真,是最關鍵的忠實。我們認為,翻譯最核心的問題還是忠實于原作,否則就不是譯作,而只能是獨立創作了,或再進一步言之,美與真不對立,而是統一。但問題在于,語言轉換中的忠實或存真,應從文化總體上加以體認,才是真正的真,否則一句一式似乎都是,但相加的結果卻不僅不是,反而是背離。在漢英翻譯過程中,曾有學者指出:“由于兩種語言的慣用法不同,有時竟會使文字上的忠實導致意思上的不忠實。”他舉的例子是,“美國人說的‘the class of 1980’是‘1980年畢業的大學生們’,但我們說的‘1980年入學的大學生們’譯作英語恰恰也是‘the class of 1980’。”就我們的論題來說,這種“忠實性”悖論在中國古詩文中表現得更為明顯,錯訛之多可謂不勝枚舉。如李白的名篇《靜夜思》,講的是月夜思鄉之情,可是很多學者單純從字面上去硬譯就出現了問題,在呂叔湘編纂的《中詩英譯比錄》中,收錄了六篇譯文,出現了六種不同的譯法,其中不乏大家手筆,但竟無一篇翻評得對或準確。這六種譯法分別是:1.Night thought;2.The moon shines everywhere;3.Thought in a night;4.Night thoughts;5.On a quiet night;6.In the quiet night.這叫人乍一看來,不可謂不花樣翻新。
這里面最關鍵的問題是“思”,這是全詩的核心或詩眼,不可不翻譯,亦不可不準確。然而,上述六種譯法中,第二種根本未照詩面翻譯;第五、六種譯法只有靜夜而無“思”;第一、三、四種譯法中雖出現了“思”,卻是thought(思想),根本不是“思念”之“思”(missing),思鄉游子也由此成了靜夜思考的學者,真可謂文不對題。
總之,在古詩文的英譯中,無論是做到求真還是存美,絕非由語言的工具性特點是能加以解決的,隨著翻譯難度的增大,文化底蘊的要求越來越高,它必須從機械的語詞對應中脫離出來,而成為富有感染力的藝術性工作。也正因為如此,在譯界一直存在著翻譯的科學與藝術之爭,前者主要由語言學家所主張,后者則主要被文學家所認可。但誠如有學者所指出的:“缺乏藝術性的譯作是沒有感染力的,不講科學性的譯作則不能再現原作的風貌,二者哪一個也不能偏廢。”此一現象的產生,從理論上而言,在于語言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的切割與分離。一個基本事實是,在譯界,長期以來我們對語言的自然屬性多有體認,而對其“社會性”缺乏文化的了解,我們也可以直截了當地說,所謂的“社會性”,其內核其實就是歷史文化或人文性。而詩歌或許是傳達民族性或人文特色的最佳語言載體。正是如此,詩歌翻譯尤其是中國古典詩歌的翻譯,是一件難度很高的文化工作。而一般來說,藝術性更多體現的是人文性的一面,科學性則更多由其工具性加以展現。
由此,我們認為,在高校古詩文英譯教學中,其教學方法的展開,應以語言的兩大特性——人文性、工具性為切入口,即任何一種語言都是人文或文化的載體,同時又是交流的工具,而這兩種特點在由古入今,再由中轉外的過程中,與其他翻譯教學相比較,在語際轉換的實踐中將會遇到哪些困難,有什么特性和規律,這些問題又與大學生的知識基礎及心理特點之間如何接軌?在此基礎上再深入探究,有哪些可行性的教學方法得以催生和調整,它們與教育理論的契合度有多深,實際操作性有多大?這些都應該成為我們思考的原點和支點。
三、方法的運用
高校古詩文英譯課要獲得優質的效果,在具體的方法運用上,我們認為,首先要營造出一種良好的文化氛圍,并將這種氛圍推之和擴展于課堂之上。具體說來,在把握語言兩大特征的基礎上,就翻譯特點而言,我們應當在不失真,盡量存真的基礎上,將“信、雅、達”中的“雅”作為重要的知識基調,緊緊把握住中國古詩文“雅致溫厚”的特點,以詩化思維及意境來展開翻譯及教學。例如,唐代金昌緒的《春怨》是一首主題比較明了的詩歌,全詩為:“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它反映的是古代婦女對丈夫戍邊不歸的一種情緒。此詩在呂叔湘的《中詩英譯比錄》中收錄了Herbert A. Giles和W. J. B. Fletcher兩人的譯作,僅就題目的翻譯來看二人就很不一樣,前者譯為At dawn;后者譯為A lover’s dream。如果直譯的話,前者可譯成“拂曉時刻”;后者則可譯為“愛人之夢”。從雅的角度來說,二者都有可取性,但相對來說,前者突出的是拂曉的情境,后者則緊緊抓住夢境這一核心,總的來說,前者稍顯平實,后者更能體現一種如怨如訴的基調。
當然,這是一種文化意境上的理解,作為教師和譯者首先要仔細領會和把握,但更為重要的是,如何讓學生得到同步的理解呢?光從字面或詩面上進行講解是很難達成目標的。為此,我們提出了意境教學法,通過意境的營造,讓學生自己進入文化內核之中,其基本要義在于:“意境的營造要調動每一個人在虛實之間、內外之間、不同文化之間進行文化的穿梭行進,在個人理解和共識之間達成協調,以讀者之眼深入作者之心,以譯者之意言說作者之情。”這一思路如果貫徹到教學中就是,深入總結和結合教學特點,應注意在課堂、教法、教師及學生的四個銜接中,處處展現出文化表達的傳統氣脈和溝通古今中外的語言實用功能。在教學目標及能力培養上,則應將文化能力、教學能力、語言能力、藝術能力進行有機的整合和溝通。
在具體的教學實踐中,我們必須牢牢把握語言及教育的一般規律,突出語言個性和教師的文化魅力,根據大學生的心理特點和知識水準,找準學生的接受度和興趣點,以“將每堂課都打造為一項藝術品”的要求,最大限度地延展古詩文的文化內涵。在“語、義、境”的張力和整合中,既實現古詩文英譯的傳神準確,同時又最大限度地將知識理解融入文化體悟之中,并在課堂氛圍的營造中,讓學生自我尋求、自主理解。而所謂“語、義、境”的關鍵點則在于,“語”需牢牢把握住中文與英文、古語與今語、文體文與口語之間的異同,尋找到它們之間的轉換渠道;“義”則需要整合古詩文因翻譯而造成的形神之間的縫隙,既掌握其初義,更需把握詩文隱喻的意象及意義;“境”則需在詩性眼光下將語境、情境、意境加以融匯貫通。
總之,古詩文英譯課的教學既是一項語言工作、教育行為,同時更是文化理解和藝術工作,我們必須在不斷深入的語言理解中,引領學生走入詩歌殿堂,在雅致的文化氛圍中,才能完成語際轉換,從而推動翻譯教學進一步走向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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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