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網絡的恐怖腳步（三）

8．冒險創造奇跡

設想往往比實際操作要簡單得多。當郭威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時，便發現事情其實要難上許多。

首先對面房間的門是開著的。這種現象令郭威簡直不能理解對方的想法。作為一個平常的使用者，如果對面是廁所會感到異味難聞；而作為一個罪犯來說，更應該擔心被別人發現——可他們為何就敢門戶大開呢？

也許是過于緊張，也許是沒有注意，當然也許，是他們早已嗅到了郭威的存在。

郭威在分析的同時腳步開始前移，貼著墻壁一步步向門口挪動，這樣聲音可以降到最低。直到這時候，郭威才理解為什么大家都說好萊塢大片虛假得可以，因為那些大英雄要是真想逃離魔窟就不可能行為瀟灑，要想行為瀟灑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些還只是前期的準備工作，真正需要“瀟灑”的還在后頭。在墻里面怎么手舞足蹈都可以，唯一的限制僅僅是不能出聲。可是一旦出了門，條件也許就要變得更為苛刻了，因為門戶大開他們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回一下頭的。

郭威的面頰已經貼近了門縫，他小心地將眼睛平移過來，緊接著又迅速地平移回去，心中叫苦不迭。

他們剛才一直在“孤獨者”的電腦上鼓搗，現在那女的不知哪根神經錯亂了，居然跑到郭威剛才使用的電腦上來添亂。而這臺電腦不但離門更近，使用者必須側身而坐，身體幾乎與門形成一個45度角。

換句話說，只要對方稍微抬一下眼睛，就能將門外的一切盡收眼底。

郭威幾乎要絕望了。安全離去的可能性又被減小了好幾分。

而且——天哪，自己剛下BBS，假如他們聰明，根據屏幕上的顯示，就一定會猜到這樣一種可能：剛才還有別人在這間屋里！

這下郭威更加絕望了。

不過絕望并不等于無所作為，就是一個身患晚期絕癥的人在遇到疾馳的車輛時也會本能地加以閃避。郭威并沒有因為眼前的窘境就甘心放棄逃跑的打算，他準備孤注一擲，冒險也要創造奇跡。

由于正值假期，校園的這一角落附近連夜間也在加班施工，低沉的音響使走廊的聲控燈忽亮忽滅。郭威小心地移動雙腿，同時注意著腳下的景色——許多影片中的主人公總是在最后的時刻踢到一個罐頭盒子，結果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而郭威不愿意犯這種弱智的錯誤。

經過一番精心策劃，郭威選定最佳位置，同時在心里默數著數字，只等待著燈光的下一次熄滅。

燈光確實熄滅了好幾次，但郭威都擔心它馬上就會因什么響動而再度發光，因此始終沒敢出去，結果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大好時機。盡管每一次郭威都逼迫自己下一次燈滅一定出去，但每一次又都是以放棄和后悔而告終。

那個女人仍在檢查郭威剛才使用過的電腦，郭威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干什么，也許是想找到蛛絲馬跡。走廊的燈光亮亮滅滅，也許他們早已習已為常。

終于，一個十分偶然的因素引起了她的注意，郭威剛才還開著自己的電子信箱！根據這一點完全可以確定，剛才使用這臺機器的絕對不是“孤獨者”，一定還有另外一個人！

也就是說，這里還存在著另外一個人！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目光正好落在對面的廁所門口。

而與此同時，走廊燈配合默契地亮了起來。

本來打算借助黑暗慢慢移動的郭威也是一愣，兩個人甚至互不理解地對視了好幾秒鐘，直到那名男子覺出不對想要轉過頭來的時候，兩人那驚訝的“啊”聲才同時脫口而出。

接著那名女子又本能地高呼一聲：“你！”

那名男子的頭部就要轉過來了。

幸虧剛才郭威使用的那臺電腦的“屏幕保護”啟動了，哀婉的音樂響起，“戴安娜王妃”的音樂照片救了郭威的命。

郭威撒腿就跑。

9．絕路

看來影視當中的意外描寫并不全是編的，郭威一邊狂奔一邊還來得及作一個小小的類比。想到最后，郭威感覺自己的思想都已經像語言一樣變了調。

拐彎的時候郭威才意識到自己的逃竄方向與預計的方向正好相反，這樣就會多繞些道，需要在下面的樓層往回返才能擠出樓門。

好在后面追逐的腳步緊隨不斷，使郭威知道追擊者并沒有到系樓的那一邊去堵截他。憑著郭威的機靈，跑出樓門還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郭威像飛一樣地下樓梯，拐彎，再像飛一樣地下樓梯，再拐彎……郭威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性判斷的能力，因為后面的追擊者如影隨形，根本不容他多做思考。

電子系樓的二層是一個封閉的結構，樓梯的旁邊就是緊閉著的門，上面的一把鎖將郭威與希望隔離開來。沒關系，反正這里并不是郭威的目的地，一層才是他最終撤離的最佳路線。

正在這時，上層突然傳來一聲“撲通”的沉悶聲響，不用親眼看見也知道是追擊者腳下失足。郭威心中不禁竊喜。如果說剛才被發現是不幸的話，那么現在顯然就是一個僥幸了，這對兄弟總是如此的親密。

現在只要下樓穿過一層，就可以算是大功告成了。

唯一的擔心是另外一個人在樓梯那邊等著，不過郭威根據剛才后面追擊者的腳步聲來判斷，肯定是那名男子無疑。因此即使有前方的“堵截部隊”，執行者也只能是那名女子。郭威認為，無論任何，女性總要比男性好對付一些。

郭威終于下了樓，斗志更勝，黑暗中腳下生風，疾步如飛。

“咣當”一聲，一時間郭威感覺到了什么叫做“眼冒金星”。

郭威第一個本能的反應就是爬起來并往回縮，沒想到對方還是占據了有利地形，而且給了他這個逃跑者一計重創。不過郭威馬上意識到一個女人不可能有這么堅硬的身軀，而且給他“金星”看的也不像是一根棒子。

郭威定睛一看，發現在他的面前赫然立著一堵墻。

很顯然，這里剛被重新裝修過，一層也被攔腰封閉了。不過這堵無聲的墻壁究竟立在這里多久郭威也不清楚，因為郭威對電子系樓并不十分熟悉，而且也很少通過這條路上樓。

郭威在腦門上摸到了黏稠的液體，血液雖然沒有汩汩流淌但也粘滿了手指之間。這時候郭威才開始感到一陣鉆心的疼痛，如同鹽撒在了傷口上。

上面的動靜使得郭威沒有時間再憐憫自己，看來那條漢子也已經像郭威一樣堅強地爬起來了。郭威幾乎沒有一絲猶豫便轉身回跑，要想安全脫身就必須比對方更堅強，因此他根本沒有考慮與對方狹路相逢的可能。

在接近樓梯口的時候，郭威開始變得清醒。

對方就要追下來了，目前他已無路可退，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躲到樓梯下面。但是樓梯下面有一塊不小的空地，再里面又有一間階梯教室，就算對方不了解這里的布局，他也不可能不搜查一下……

在幾乎已經徹底絕望的時候，郭威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

躲進旁邊大桌子的下面。

郭威幾乎是在作出這一決定的同時便蜷身鉆進去的。緊接著，對方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郭威的視線之內。

郭威的心情十分緊張。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過來檢查。

當聲控的燈光再次亮起的時候，郭威突然看清了這位追擊者的面容。

二 表哥的故事

1．昏迷狀態

李征毅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么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處，他只是感覺到周圍的環境十分模糊，既不是純粹的白色也不是徹底的黑色，而是虛無縹緲灰蒙蒙的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什么也聽不真切，自己的大腦仿佛突然變成了一片空白的荒涼之地……

上一次清醒的意識是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噢，想起來了，當時自己躺在三層樓梯的拐角處，剛一明白自己的處境就吃力地慢慢爬起身來了。

然后呢？

然后便是下意識地挪下樓梯，忍著劇痛尋找目標……至于這以前的事情，他似乎已經忘得一干二凈了。同樣的，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應該做些什么。

應該尋找。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腦子里告訴他說。

是的，應該尋找。可是，應該尋找什么呢？

李征毅的頭再次疼痛起來，他捂著腦袋痛苦地蹲下來。他只覺得眼下自己所有的行動，都僅僅是出于一種本能了。

從一層走廊窗戶射進來的月光雖然并不十分明亮，但是已足以滿足搜查者的視覺需要了。李征毅忍著頭部的劇痛，倚著樓梯扶手轉到一層的平地上。他目光敏銳，小心觀察，不肯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樓梯的東側是一條狹窄的通道，通道里面有一間不大的階梯教室。李征毅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知道這一切的，但是它們確實清晰地印在他的腦中。假如眼前沒有什么察看的話，那間階梯教室就具有很大的嫌疑了。

可是嫌疑犯又是誰呢？是人？是動物？還是外星球的妖怪？

李征毅不知道，但是他仍舊義無反顧地邁步踏上了那條通道。

李征毅總共還沒有走上三步，便聽到了左側的雜物堆中發出的響聲，他仿佛被子彈打中一樣猛地一挺身子，同時在10秒鐘之內完成了側身、貓腰、擒拿等一系列動作，迅速、果斷、準確。

那里其實并不是一個真正的雜物堆，而是一個巨大的電腦終端臺，因此底下還是勉強可以藏人的。不過畢竟空間狹小有限，剛才的動靜就是因為躲藏者受不了長期擠壓才不慎發出的，結果正好被李征毅抓了個正著。

這是一個孩子，似乎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因此李征毅也就把緊抓著他的手放松了些。借助月光，他正在看清這個俘獲者的面目。

一張熟悉的小臉慢慢顯現出來，天哪——

“你……怎么？”

“表哥！”

郭威終于按捺不住，失聲叫了出來。

2．出名的優等生

生物系研究生李征毅在全校理工科系當中是出了名的。他之所以出名靠的就是能學習：在自習室一待就是一整天，在實驗室做實驗更是十多個小時不吃不喝，不可能有誰不知道這樣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

開始郭威對這種說法是持懷疑態度的，直到他自己親眼看到之后才不得不相信。表哥李征毅的教誨給了郭威很深的印象：過去的大學生在進入大學之后就萬事大吉了，可如今的大學已經不再是過去那樣，而是一個繼續拼搏的場所，許多人還把這種精神一直保持到了研究生時代。

李征毅正是這樣一個人物。他從外地的大學畢業后，考來北京繼續深造，每天都在夜以繼日地學習、實驗和研究。

不過李征毅并不是那種死讀課本的學生，他一向崇尚動手能力。要知道大學時代的動手能力可不僅僅是解剖個小雞小狗小兔子什么的，它有著更深刻的含義。

郭威與表哥的關系十分密切，但由于他過于迷戀網絡，一到表哥這里就纏著上網，因此對于表哥的專業并不十分清楚。如果有人向他問起，他最多也就能夠回答出“好像就是研究人類腦神經之類”的話來。

郭威只有一次關心過表哥的專業。

那是一天傍晚，雪下得不小也不大。

那天郭威放學晚了，趕到表哥宿舍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表哥按時到實驗室去了。于是，郭威匆匆趕往生物系樓的實驗室。

郭威按照通常的慣例，不敲門就推門而入，但沒想到這次門卻在里面鎖住了。郭威大聲叫喊表哥的名字，因為他相信在一個并非周末的普通晚上，表哥如果不在宿舍，就必然會在實驗室里。

早在郭威推門的階段，里面就發出了一陣雜亂的聲音，似乎有人在收拾什么東西。但在郭威的聲音響起之后，門卻馬上被打開了，表哥那緊張的面孔露了出來。

郭威被從門縫放了進去。在關門之前，表哥小心地向門外的走廊里四下張望了一下，走廊陰森而恐怖，不見一個人影。

房間里的燈光比走廊還暗，表哥小心地鎖好房門，繼續收拾桌上的東西。郭威剛剛吵嚷起要玩電腦，馬上就被表哥嚴厲的眼光所制止。郭威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你在偷學校的東西？”

表哥聽罷無可奈何地笑笑：

“你以為只有小偷做事才會鬼鬼祟祟是嗎？”

郭威沒說話，充滿疑惑地盯著表哥。

“我的課題研究必須保密……”表哥開始解釋，“你知道，在科學研究領域里，也有許多不道德的人。”

“他們會竊取你的研究成果？”郭威不禁問道。

表哥點頭默認，隨后馬上又補充了一句：

“有時候，內行人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我在進行哪方面的研究了。”

郭威狐疑地看看表哥。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表哥是在敷衍他。可是他沒有證據，這僅僅是一種感覺。

而感覺往往是不可靠的。在郭威與表哥的交往中，表哥最令郭威記憶猶新的一句話就是關于這一點的，郭威始終難以忘懷。那次表哥的一個同學剛剛因為實驗事故而被燒傷，郭威在目睹了他被送往校醫院的整個過程之后，表哥對郭威說了一句令郭威終生難忘的話：

“在科學研究中，決不能相信通常的感覺。”

郭威眼睛盯著桌上殘存的幾件實驗裝置，似乎想看出什么名堂來。但他也知道自己這是白費力氣，因為他畢竟離“內行人”還有相當大的一段距離。

“那么……你研究的課題到底是什么？”看到表哥的眼神中滑過一絲猶豫，郭威連忙補充道：“難道連我也需要保密？”

“問題是說出來你能明白嗎？”

接著，表哥果然說出了一大套科學術語，除了漢語音節本身的意思之外，郭威確實是一點兒也不懂。

“還是等我想想該怎么用更簡單的話講給你聽再說吧。”表哥拍了郭威的肩膀一下說，“現在咱們去上網。”

3．雪夜訪客

那恐怕是郭威唯一一次接觸表哥的專業了，也是他唯一一次不相信自己十分親近的表哥。可那次郭威確實又什么都沒有了解到，一上網他就把什么都忘記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郭威繼續來找表哥上網，表哥則繼續進行他的實驗。表哥再也沒有提起過自己的課題，而郭威也不愿意令人討厭地追問個不停。

不過對表哥的這一懷疑，郭威卻始終埋藏在心里。

其實郭威的懷疑是有道理的。假如他在上學期間也每天都到表哥的實驗室來，也許他就會看到更多的事情，也就有可能把它們聯系起來了。

在郭威開始懷疑表哥的那個晚上的之前兩周，同樣是一個下雪的晚上，有人敲響了表哥實驗室的門。

按道理說，實驗室一般是很少有客人來訪的，包括郭威在內，平時也都是被表哥帶進來的。但這天晚上無疑是個例外，李征毅剛剛完成了一個實驗的準備工作，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同系同學和郭威一樣，進來時很少執行敲門這一程序，因此很可能是個陌生的外人。李征毅打開門來，果然看見一張陌生的臉——一張年輕女人的臉。

李征毅平時經常在同學之間夸耀自己的許多特殊本領，其中一項就是能從學校眾多的人當中，準確地認出誰是教師，誰是學生，而誰只是行政人員或一般職工。今晚這個陌生的女人，顯然是一個研究生。

“您……找誰？”

“就找你。”對方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地表明了來意。

在來人那循循善誘的引導之下，談話很快便進入了正題。對方的解釋是這樣的：

你是研究人類神經網絡的是吧？你的課題基礎性過強，不容易取得成果，這點你自己其實比誰都清楚。而你的導師目前在國外，沒有人能夠幫助你。

我不是你們學校的，我的專業與電腦有關。目前我也有一個課題正在進行，那就是人工神經網絡。從我目前所做的研究來看，這是一個不需要太多資金的課題，而我卻意外地申請到了一筆不小的經費。

言外之意你明白了嗎？

李征毅當然明白。

人工神經網絡正是對人類神經網絡的近似摹擬，別看只有一字之差，前者卻比后者要簡單得多。人類的科學研究雖然已經進入了十分高深的階段，但是要與大自然的創造相媲美，恐怕還需要努力很多年。

這名年輕女子的意思十分明顯，她希望與李征毅共同完成某些課題。說得再明確些，她需要得到李征毅的幫助。

李征毅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么比憑空得到一大筆研究資金更讓李征毅高興的了。因為在學生時代，這幾乎是一種奢望。

遺憾的是，郭威當初并沒有看到這一幕，事后對此也一無所知。

否則郭威至少能夠知道，這名自稱“阿爽”的年輕女子，與今天夜里的那名年輕女子是同一個人。

但是，就算郭威了解到了這一情況，他也絕對想不到，這里面有一個多么巨大的陰謀！

（下期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