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樓路,算不上高的樓。玻璃,有深重顏色的,還有金屬質感的窗。冬日卻燥熱得難耐。是我在仰望,這座所謂的在開放發展中的城市。我在記憶里努力地搜尋著曾經看到的景象,卻猛然發現,曾經的早已逝去,無影無蹤。錯雜的建筑,喧鬧的汽笛,都散發著盛氣凌人的氣息。這是我看到的,沒有風格可言,只有莫名的華麗在眼花繚亂著,俗不可耐。
我抬頭看,如斯,令人疲倦的繁華,這大概就是有些人畢生都在追逐或是幻想的東西——當然,更多的人只是在幻想。我不知道這種仰望是不是對遙不可及的信仰的敷衍。掃地的老人低垂著頭,鴨舌帽攢聚出一片小黑夜,只有干裂的嘴唇還在蠕動著咒罵著。陽光把周遭的塵土幻化成硝煙彌漫的戰場,原本藍得過分的天空被毀得很是講究。仰望的人繼續仰望,他們并不在乎天空的成色,似乎只要保持這個流鼻血時抬頭的姿勢,望到的就是天堂。低頭的老人毫無表情地吐了一口濃痰,留下一個背影。
仰望,這是個很微妙的動作。仰起頭來,鼻孔朝上,目光向著更高一處,遙遠地,伸出手來,摸不到什么。這個動作賦予了人們無比的優越感,同時也麻痹了卑微和現實。人最強大的自信來自于感官,心靈是最荏弱的地方,而現實卻是偽裝著華麗鉆石的匕首。有人是在看著別人來活,有人是在比著別人來活。這兩種人并不可惡,而讓人覺得可憐。看者,是指仰望,我看到數不清的人在仰望城市的繁華,然后告訴自己這是終生不可企及的東西,再黯然地把頭低下;比者,是指那種拿別人的小磚房和自己物業費能頂別人幾個月工資的高層公寓相較,然后露出鄙夷神色的勢利小人。他們嘲笑別人的低下,故作仰望,來換取自己虛榮心的些許滿足。
我想到安妮的旅行筆記里所描寫的湄公河的農村,是南方的小鎮。陽光下被照射得熾熱的玉米田,有肥碩的大葉的熱帶作物、河水里嬉戲的孩子,還有隔山而建的小茅草屋。隔著山丘,看不見彼此,但他們飲著同一條河的水,傍晚時看到裊裊的炊煙,彼此欣慰地微笑。貧窮不是一種該被人用來蔑視的東西,貧窮也不該理所當然地仰望別人。
也許你看過CT片子,在那上面我們不看人的衣著和五官搭配是否漂亮,只看每一個人都有的相同的東西,那樣真切得可以撼動人心。就好比判斷人生得是否標致,不是看是否濃妝淡抹、劉海遮掩一樣。
仰望有時是一種脆弱無能的表現,恐懼和無助慫恿著人去寄托那些盲目的渴求,去喟嘆生命的多舛。他們學習電視劇里的橋段,竟以為自己的拙勇能有莫名的觀眾為之感動流淚,可現實告訴他們沒有人愿意買單。我又想到了一位親友。對于死亡的年齡層來說,她還很年輕,丈夫知道她活不了多久,早早地托人買了墓地,她走得很安詳。剛開始,我總認為這是一種對生命的懈怠,不敢茍同。可漸漸地,經歷了物是人非,我想這是一種理智的選擇。生活總是要繼續,這種感覺平凡得淡然,卻滲透著難得的釋然和韻味。
夜晚的燈火是這個城市的尤物,它曼妙地纏繞著仰望者,輝煌得讓人窒息。有個人逃離出了這闌珊的作祟,黑暗吃掉了他的五臟六腑,吃掉了痛覺。起初他還能隱約聽到那種微妙輕悄的咀嚼聲,后來連聽覺也被吃掉了。此刻他的靈魂是宴席上最后才端上的湯,只能靜候在一邊見證這一切的饕餮。他閉上眼睛,用眼前的黑暗把自己更徹底地溶解在黑暗中,抬起頭,仰望著。沒有人能看見他的姿態,這也正是他敢仰望的資本。
或許昨天的黃昏,我仰起頭的時候,也在期許著什么,只不過瞬間便被沖散得支離破碎。
(本文獲第十一屆“新作文杯”放膽作文大賽初中組二等獎)
小編有話說
本文的語言有些沉重,似有一絲霧靄籠在字里行間。我們需要仰望,但我們不必去羨慕別人的生活,即使那個人看起來快樂富足;也不要去評價別人是否幸福,即使那個人看起來孤獨無助。我們不知曉他人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不了解他人心中的樂與苦。永遠仰望陽光,陰影便會不見。做出自己的選擇,熱愛生活,明白以后想要做什么、要走什么樣的路、讀什么樣的書就夠了。我們總有兩條路要走,一條是必須走的,另一條是我們想要走的,而我們必須把必須走的路走得漂亮,才可以走想要走的路。加油,少年!
(呂 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