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終日奔忙,陷于瑣事不可自拔,到頭一事無成;智者舍棄蠅營狗茍,專心致志,終沿著心血澆筑的路登上人生的巔峰。成功沒有速成的秘訣,一生一件事,是最笨也是最正確的方法。
一生,用來寫一本書——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個中滋味孰知?我只知沒有《紅樓夢》,曹雪芹就不再是曹雪芹。他年少的榮華,是為了一本書鋪墊;他晚年的潦倒,是為了一本書煎熬;他生前為一本書嘔心研磨,死后因一本書流芳千古。他的手,那只布滿老繭、長著凍瘡的手,本可操起世俗的家什去逐柴米油鹽的豐裕,他卻選擇了一支筆,立志描摹出不屬于人間的愛恨情仇。于是他的茅草屋成了大觀園內的亭臺樓閣,床上的殘席成了檀木椅上的金絲榻,而門外的碎石亂草成了白海棠、紅芍藥、絳珠仙魂。讀到的不只是紅樓,是曹雪芹的一生。細看來,不是墨跡,點點是癡人淚!
一生,用來護一種文化。世界地圖上的中國站起來了,精神上的中華卻頑疾日篤。機器生產太便利了,誰還要費時光在被面上一針一線地繡翠鳥鴛鴦?外來文化的侵襲太猛烈了,逐著美劇韓星日漫,誰還去啃宏深艱澀的中國文化?這個時代呼喚新,追求快,適應微,卻還有人迷戀舊,堅持慢,崇尚宏,他便是——黃永玉。這位從舊中國風雨里跋涉而來的文化俠士,猶不忘中華文化之傳承。他辦《漢聲》,將近乎失傳的扎染、結繩、鏤銀等技藝帶回世人面前。黃老如仗劍闖天下的游俠,一生在漢文化中浸染、吐納,而今著時光暈色的長袍,傲對滾滾時代大潮。
水用一生穿石,沙用一生聚塔,葉用一生護花。夢想之于人,盡如癡男怨女的深情,必以死來句讀。春蠶絲盡,蠟炬成灰——那種淘盡黃沙始見金的毅力,那種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執著,那種寧可站著死、不愿跪著活的決絕,將一生的年華押在一場有去無回的旅途上。
面對紛繁的世界,問問自己:我的一生,要用來做哪件事?
老舍先生說,愛什么就死在什么上。
一生一件事,認的就是這個理。
評點:鄭文龍
該文文思省練、筆兼雅俗,淺白處如話家常,雅致處如行家里手,確乎筆兼二體、思力精純。文題“一生一件事”淺近直白,卻言語道斷、毅然決然,恰與文旨相應。文首、文末俱以淺白語呼應,直入主題、簡單直截。文中曹雪芹、黃永玉二例,堪為全文濃墨重彩處,即“一生一件事”之具象與典型:“一生,用來寫一本書”,“一生,用來護一種文化”。言曹氏著書,則立現還原曹氏一腔孤憤、滿紙辛酸之史跡細節;論黃氏之保護國粹,則不煩瑣細一一道來。幾筆細節之勾勒,而二人心志面貌俱現,此多得益于作者對于人物及其相關事跡、著作的諳熟與悉心揣摩,絕非不求甚解重言托大。該文以細節勝、以博識顯,故能以簡單之題發弘深之論,足證立意構作為作文法之向上一路。